神圣的金光从苍穹之上落下，照亮了整条地底裂隙，让人能够一眼将这里的情况收入眼底。
璀璨的金色和不满黑色乱石的地底，一目了然。
紫萼随着太阿来到这里，再见到那熟悉的绯色身影后，总算松了一口气。
感受到太阿的气息，舒云并没有回头，将手伸向背后，反手接住太阿，凝聚神力狠狠朝身下的结界刺去。
“给我破。”
一人一剑，浩瀚的神力自地底剑尖触碰到结界的那一点，猛烈地激荡开来。
金色的光晕朝四周扩散，带着磅礴的力量，将两面的石墙往外推去，整个地底裂隙的宽度骤然变大了不少。
神力激荡，不断打在两侧的峭壁，硬生生将狭窄的地面裂缝扩张成了一个坑洞，若是紫萼现在还在地面的话，就能一眼从地面看到最底下。
紧紧跟在太阿后面的紫萼，见状连忙停了下来，再近一点，她怕是也会受到上神的神力波及。
谁要是被上神和太阿联手这倾力一剑挨上，恐怕就是她这样的上仙恐怕都得非死即伤。
这结界下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引得上神不惜燃烧寿命召唤太阿过来，搞出现在这么大的动静。
紫萼好奇地朝下方看去，可惜金光太过耀眼，下面的情形被挡了七七八八，她看得不甚分明。
剑尖周围发出玻璃般的碎裂声，自剑尖的位置有裂纹布满了整个结界。
舒云手腕用力，握着剑柄，狠狠一拧，整个结界破碎在她面前，发出玻璃裂掉的清脆声。
与此同时，地底下传来一阵闷响，整个地底都震动了一下。
听见这个声音，舒云面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干净净，执剑的手颤抖个不停。
太阿与主人心意相通，感知到了主人心境的剧烈变动，剑身长鸣，似是在安慰主人。
江言在最后把整个黑海都吞噬进自己的身体，再选择自我毁灭，除了自身以外，还带走了满布了整个地底的魔气。
整个地底闷响一声后，从某个位置，飓风慢慢形成，席卷向四面八方，撕裂万物。
爆炸的冲击波随之跟在飓风后面，以雷霆之速扩散出去。
飓风和因为冲击波而被激起的黑色乱石，从地底的位置不断逼近舒云，在她黑色的双眸中渐渐放大。
舒云的绯色的衣裙被风刮得猎猎作响，乌黑的长发被猛烈的风带着四散飞舞。
她逆着满地底被这场爆炸激起的飓风和乱石前行，大脑一片空白，胸口好像塌陷了一块儿。
“太阿，”舒云的声音哑得不像话，被风扯得七零八落的，“给我劈开。”
携着金色神光的太阿遵从命令，剑身随风而长，足有十丈，剑尖朝下替舒云破开一条道路。
舒云毫不犹豫地跻身风暴之中，寻找那一袭玄衣。
她无法抑制自己去想刚才江言任由自己下落的场景，血瞳玄衣，昳丽绝世的容貌，静静望着她，而自己选择死去。
风暴里带着零碎的黑色石头盘旋在空中，周围风暴的白色和碎石的黑色将视线遮挡了个严严实实。
她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转。
没有气息，一丝属于江言的气息她都感应不到。
“怎么样了？”
凤仙带着蓬莱众人匆匆赶来，四处张望却没看见自家上神的影子，脚下是一个巨大的坑洞，隐约可以看见下方躁动的能量。
紫萼白着一张脸，嘴唇嗫嚅了几下，没说出话来。
“怎么了？”凤仙这个急脾气，抖着声音逼问紫萼，“你倒是说话啊，是生是……你给句话啊！”
紫萼瞪她一眼，指了指下方庞大的风暴，“上神，进去了。”
“什么？！”
“这……”
其余上仙面面相觑，这地底形成的动静，他们说实话没有人敢闯进去，一眼看过去充斥着凌厉的飓风。
“这么大的灾变，也不知道是怎么引出来的。”
紫萼摇了摇头，“我跟着太阿进去的时候，也没看清下面的情况。”
她抿紧了嘴唇，原以为她下来，好歹能帮上上神一点忙，可现下遇到的情况，她一点也插不上手。
凤仙放出仙力试探着朝下面的风暴仔细查看，结果她那一缕仙力在触碰到风暴外表的一瞬间就被风速极快的风暴撕裂得粉碎。
“上神进去多久了？”
“约莫有半个时辰了。”
“半个时辰……”凤仙的脸色也开始沉重，“这种庞大的风暴是天地异变，也不知道会持续多久，就算有太阿，上神待在里面久了也凶多吉少。”
紫萼目光闪烁，脑中飞速地闪过几个阵法。
“凤仙，你记得从前魔族入侵蓬莱，我们曾用过的那个阵法吗？”
经紫萼一提醒，凤仙也想了起来，她面上一喜，“那个阵法或许可行。”
“子丑寅卯，设立四个分散风暴的阵法，把地底的风暴慢慢引出来，能引多少引多少，千万别超出自己的能力范围。”
凤仙点头，立刻招呼人动手，能替上神分担多少，她们就会尽力去分担多少，哪怕有时候她们的能力很难帮上上神。
地面上的人为了陷入风暴的舒云忧心忡忡，持剑在风暴中搜寻江言的舒云只觉得浑身发冷，希望越来越渺茫。
太阿的神力并非永无止尽，如非必要舒云尽量节省太阿的力量，以便她在这里搜寻更久。
疾驰的风夹杂着碎石，擦过舒云护体的神力，不仅没能伤到她，反而被四散击飞。
不该是这样，江言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怎么会变成如今这结局？
江言在凡间已经功成名就，获得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就算后来做了魔修，他那么聪明，甚至坐到了魔君的位置。
他未来也应该是叱咤风云，呼风唤雨才对，怎么会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在一个魔界的地底。
她一个分神，神力形成的防护露了破绽，碎石擦着她的脸颊飞过，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鲜血涌出，呼啸的风把血吹得她满脸都是。
一直紧绷的情绪仿佛在久久找不到江言后濒临崩溃。
她随便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不仅没擦掉，反而脸上糊的更多。
突然她察觉到不远处有她术法的气息，这是……
舒云想起她曾给江言设下一个九天术，以保他安然无恙。
太阿金光一闪，劈开风暴，舒云趁着风暴还没合拢，快速跻身过去。
地面上紫萼和凤仙带着人马正艰难地把风暴引出来，后来赶到的风子译赶紧把腰上挂着的一串药葫芦，一边给了一个，然后加入其中。
风子译正引着一小片风暴，慢慢把它化解掉，消散于空中，倏然间心神一动。
“舒云！”
紫萼和凤仙诸人也先后察觉到了那一抹从风暴中快速升起的熟悉气息。
金色的剑光拉出四方斩，用强大的神力蛮横地破坏掉顶端的风暴。
蓬莱上舒一身绯色长裙猎猎飞舞，金色长剑散发着神圣的光芒，无数白光从她身后袅袅飞出，就像人间的萤火虫一样。
“那是什么？”有上仙疑惑。
风子译摆了摆手，“凭它是什么，赶紧帮舒云把上面那片风暴拉开。”
“欸。”众人应声，纷纷施展仙力，替舒云分担压力。
见多识广的紫萼，仔细留意了一下那些白光，便反应过来那些白光竟是一些魂魄。
不过看上去格外虚弱，所以那些白光才若隐若现。
舒云立于飓风中，一道道剑光反反复复劈开风暴，放出被那些组成黑海的魔气困在此地不得超生的先祖灵魂。
在众仙瞧不见的角度，她未持剑的另一只手垂在袖中，悄悄放开，有白光飞出，隐匿在众多灵魂中，扶摇而上。
她静静站在那处，目送着那一点白光飞走。
血糊了满脸，再也没有一个叫江言的人，一点一点，格外耐心地帮她擦拭了。
确认最后一个灵魂离去，舒云横剑于身前，取心头血借力设下结界，帮住蓬莱众仙分散风暴，加速其消散。
做完这些她飞身落在地面，身形摇摇欲坠。
“上神，你的……”紫萼目露惊愕。
你眼尾的山茶花不见了。
知道紫萼在担心什么，舒云摇了摇头，“无妨。”
风子译丢下那边的上仙，赶了过来，还隔着很远就瞧见了满身狼狈的舒云。
一身绯色长裙被割得破破烂烂，气息萎靡，满脸都是血，有的都凝固成暗黑色的血块了。
“怎么了？你怎么样？下面什么东西把你弄成这样？”
一连串的问题一股脑地丢出，在舒云偏头看过来的瞬间，他却失了声。
万年了，他再一次见到了舒云这种神情。
上一次舒云这样还是万年前，两位上舒以身封魔的时候，那时的舒云还是上仙，在听说消息后沉默地挑起了蓬莱的大梁，以前两位上舒怎么做，她就怎么做。
魔界，九重天有人欺她年轻，率人攻来，她也没有忍气吞声，太阿在手，冷着一张脸站在最前方。
舒云满脸都是血，唯有一双黑瞳清明，长长的眼睫毛上也有血丝凝固在上面。
她偏头看他，明明什么表情也没有，就是大家熟悉的那个上神，清冷强大。
可风子译清晰地看到了那双眼睛里都要满溢出来的悲伤，和万年前被他无意间偷看到的一样。
只是这次，她没有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
她也没有办法哭，她周围全是蓬莱的人，她是三界最顶端、最厉害的上神，无数人敬佩追随，怎么能像个寻常较弱女仙一样随便落泪。
风子译停下了脚步，静默半晌，指了指她的脸，语气如常，“你脸上沾上血了。”
“嗯。”舒云面色如常，捏起袖子蹭了蹭脸。
竟像个凡夫俗子一样用袖子擦血，都忘了自己是个神仙，可以直接用术法。
风子译走过去给她用了个清尘诀，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她后脑勺上拍了个昏睡诀。
紫萼怔然，“你干……”
话说到一半，见风子译接住舒云时愣了愣，抽手一看，满手的血。
舒云一身绯色长裙早就被血浸染透彻，只是因着她本就穿的红裙，他们竟都没发现。
风子译和紫萼手忙脚乱地替舒云止血，给她喂丹药。
他不再耽搁，什么狗屁风暴，要爆发就爆发好了，这么久时间了，魔界和九重天的人一个没来，那他们蓬莱也不管了。
“走！”
风子译把舒云打横抱起来，赶在第一个飞回蓬莱。
悠哉游哉飞在空中的白色灵魂，被冥府众人恭恭敬敬地引入轮回，迎来他们新的一生。
谁都不会去仔细核对这些前辈们的身份，也无从核对，在一干微弱残缺的灵魂中，自然也不会发现有一个舒云私心放进来的虚弱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