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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大棍助恶日军甘受辱 田寿昌收获爱情扩队忙(1 / 1)

自打除了对手孙万龙以后,黄大棍一直在乡下恣意忘为,吃、拿、卡、要,生活也日见富足起来,有了闲情逸致,常常去逛县城里的春芳楼,回乡逛刘耍子的大烟馆,财大气粗地进“张氏赌馆”。

一日傍晚,黄大棍晃悠着来到新开张不久的“张氏赌馆”。这新开张的赌馆有规定,但凡来参赌的赌客不论赌资大小,只要晚上参加,都可以酒水便饭白吃白喝。因了这个缘故,张氏赌馆一开张,晚上生意便兴隆起来,夜来夜去,赌来赌往,赌客盈门。这当儿,张神赌闻知黄大棍到来,知道这黄大棍跟日本人混,手上有两文,在厨房饭桌前眼皮竟然也不抬,故意激发道:“你也敢来赌一招么!”

黄大棍一边高抬腿脚往里迈步,一边仰着头充大爷说:“不是蜈蚣手,就不敢捉你蜈蚣蛇!我有什么不敢的!”

张神赌停住搛菜,掀起眼皮觑了觑黄大棍,朝赌馆内挥挥手,且漫不经心地说:“哪好哇,马上就要开盘了,你可以进去占一席呀!”

黄大棍进了里面赌馆。赌局马上就要开始,赌馆里已聚了不少人,都在谈论着下注、收盘、追点、坐点、上下翻、两头跳、连点等等事。赌汉们多是干瘪精瘦的家伙,两眼红红的,透出贪婪狠毒的目光,他们在思忖着,盘算着,磨励着……

张神赌和他的小孙子吃罢饭,仔仔细细洗净了脸,又毕恭毕敬地烧了一炷香,对案作了揖,这才戴了礼帽,穿着长袍,拂了拂衣服走进里面赌馆去了。

首开赌盘,庄家奉送了一盘,大家皆大欢喜。赌馆里爆出一片的喝彩声。黄大棍把赢得的钱衔在嘴上,又一手一手地往赌台上下注子。但很快情势急转直下,张神赌的五个“六”点,将黄大棍袋里敲诈来的银子输了个口袋朝外,像他此时吐出的舌头软疲疲地翻着。

赌局在热烈地进行着。骰子在张神赌手中不停地捻动,他不断地盖上大礼帽,狼顾鹰视着全场。开缸,下注,开缸,下注,定注,悄无声息地博弈着。赌桌周围,人头攒动,人影绰绰,热气蒸腾。随着一声声喝彩,庄家和赌家展开了拉锯战。黄大棍心里实在痒的不行,他望着有人在大把大把地从庄家那里扒钱,票子越堆越大,银元越码越高,眼都被拉直了,直直的眼光落在赢家面前大堆大堆的钱上。他多么希望自己的眼光前面能带钩子,那样就可以把那赢家的钱痛痛快快地钩过来,变成自己的钱。那样他就可以在赌台前彰显自己,用牛逼得不得了的形象告诉人:“我黄大棍就是黄大棍,到哪里我都是爷,不是孙子!”可是眼前自己竟三下五除二的输光了本钱,连一文钱也没有。要是起身就走,在众目睽睽之下,哪多丢相呀!黄大棍越想越受不了,浑身躁热起来,他不能看着人家赌下去,而自己这么无助地傻坐着。万分愤懑之下,他索性奔向厨房,找来一把厨刀,对着张神赌说:“我先赊庄上十担稻,输了就拿指头充抵!”

在这突如其来的变动之间,赌馆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张神赌和所有赌徒一样都格的一愣,随即就镇定下来,依然漫不经心地说:“世上只有赊买的,没有赊赌的。没有钱,歇息吧!”

“好,就赌现的!”黄大棍说罢,抬起一条腿来,往八仙赌桌上下席猛一搁。他三下两下卷起裤管,露出毛拉拉的大腿,挥刀在大腿上生生割下一块带毳毛的肉来,押往赌局。赌案上,那块血滴滴的肉似乎还在痉挛跳动呢。黄大棍咧开血红的眼睛,对张神赌道:“下活注!”压向“幺”点。肉在赌局上跳似的,血慢慢地洇进、扩散。黄大棍随即奔向香案,从香炉里抓了一撮香灰,生生压在往外冒血的伤口上。

张神赌见状大惊,忙摇手说:“不不不不不……莫这样莫这样……”

“这叫有钱赌钱,无钱赌命!”黄大棍说得很壮,把厨刀远远地丢向厨房,随着咣的一声落案,他已在让开道的人缝里回到赌案前。

“可我庄家只赌钱不赌命,你别这么夯里夯气的瞎来好不好!我是仁赌之人,有话好说,有事好商量!”张神赌显然有些慌张,他向这不要命的赌徒再三央求。

“别罗嗦,开!”黄大棍几乎咆哮了。

一时间,吓得张神赌瞠目结舌,他努力地镇定下来,手操大礼帽,口里念叨:“要是开见一个‘幺’,可就冲了家了。最好能开个‘六’呀!”然后对黄大棍说起了价钱。

“如果你压到点子上,我怎么赔?”张神赌询问。

“赔我四倍大小的大腿肉!”黄大棍回复。

“要是我不赔肉,拿钱赔呢?”

“拿钱赔?”黄大棍轻蔑的说,“你赔得起么!”

“赔得起,一座金山也赔得起!”

“好哇,哪你面前所有的钱都归了我!”黄大棍有了让步。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他们一个在下席一个在上席,隔着八仙桌两边的赌徒们拍响了巴掌。

张神赌一声“好——!”缓缓地站起身子,面部显得异常严峻,口中默念一回,出声道:“开——骰——见——六——!”同时拔开大礼帽,但见密密的红红的像血点过的“六”点出现在众人面前。

全场爆出“噢!”的哄笑声,黄大棍急红了眼,只待还要割肉下注,张神赌朝黄大棍拱拱手说:“黄好汉,且听我一言:身肉有限,而赌海无边。一个人,十个人,千个人,万个人,是填不满赌海的,还望你三思。需要现银,即可奉还,若要再赌,恕不奉陪!”说罢,在面前捧了一大捧,塞与黄大棍。黄大棍梗着颈子昂着头,就是不接。张神赌说:“你果真要赌,不妨晚上我和你单独一赌,你赌多少,我答应多少,好不好?”黄大棍说:“既然这样,这银子就留待晚上,我单独来赌。”张神赌说,行!

黄大棍一甩手,僵硬地迈开步子,神神乎乎地走了。

晚上黄大棍再度来单赌独战的时候,他们玩起了虚拟斗赌,就是签了若干张标了钱数的纸条,算是张神赌无偿借与黄大棍,不用再还。只见黄大棍与张神赌一个在上席一个在下席,隔着八仙桌子吆五喝六地装模作样地赌开来。从半夜开始,一直赌到天亮。张神赌借与的虚拟钞票,黄大棍百赌百输。当第一百次的输局拉开后,黄大棍像狗熊似的说是服输了。张神赌哈哈一笑后说:“这叫人吃人饭,鬼吃鬼饭,混帐人吃的是狗屁饭。不懂行,切莫入,这行里的水深着呢,肯定能淹死外行人呐!为什么吴广顺学兔子叫能把兔子引来,陈一达学野鸡叫能把野鸡引来,王小飞为什么不行,你我为什么就不行呢?谁叫吴广顺和陈一达是打猎高手呢。”

一席话,把黄大棍说得鼻塌嘴歪,乖乖认输,说以后对张氏赌馆永不骚扰,决不敢来称豪充佬了。张神赌压下眼皮,挥挥手,也不再与黄大棍多说了。

黄大棍的自残行为,很快传遍天长南乡,很快有几个慕其“好汉”声名的狼徒狗弟三癞子、四罗圈和五獾子来投他,甘心成为黄大棍的走狗,任由驱使。在一次县城日本鬼子下乡扫荡中,黄大棍大献殷勤。适逢遭雨,道路泥泞,黄大棍着弟三癞子、四罗圈和五獾子强拔沿途百姓喂牛的稻草,为日本宪兵马队垫蹄,被宪兵队队长片山看中,收为宪兵队的粮草采办税捐协办。

黄大棍与他的狼徒狗弟受天长城宪兵队之命下乡采办粮草柴火以充税捐来了。三癞子告诉他,要办这件事,得先物色几个挑夫。黄大棍说这个好办,说是见到壮些个的就拉几个充税捐。如有敢不听的,就吓唬他们说与新四军有联系。在缪庄理发的田喜昌,和吴山、刁文亮、缪桐、李正及光蛋王三等几个等候理发的人,被黄大棍几个一把抓住。田喜昌说:“我是剃头的,挑不动挑不动!”黄大棍说:“挑不动也得挑,这是皇军的命令。挑了有你的好事。我以后有机会就把你引荐给宪兵队长警察队长和绥靖队长剃头,银子少不了你的!”

田喜昌没办法拒绝了,只得自认倒霉硬着头皮跟着黄大棍干了。

黄大棍和三癞子、四罗圈和五獾子押着强拉来的一干人挨次向南乡大户小户捐粮草。他们很快来到孙万昌财主家。

孙万昌问黄大棍是怎么回事。黄大棍凶狠地说:“奉皇军之命,差我带人到你们大户小户人家捐粮捐草,要火速送到城里,不得有误!”

“怎么就看上你了?”三少爷孙树礼不无讥讽地问道。

“怎么样,不服吗?这是人家太君的眼力,我能办事!”黄大棍自鸣得意。

“我看你不是一根好棍子呀!”孙万昌语气平缓且有几分嘲弄地说。

孙万昌老爷的话刚落,只听“叭”的一声,黄大棍手中的桑木棍已打在孙老爷的身上,孙树礼见了,拳头一捏就要上前,旁边的三癞子、四罗圈和五獾子也抡棍要对打。

孙老爷对儿子摆摆手说:“街上没有怂人的肉卖,且让着他们吧。”

听到吵声。小脚太太也从院内走出来,骂道:“黄大棍,你这不得好的东西,你敢打我家老爷呀!”

孙万昌老爷忙止住说:“妇道人家,休得多嘴!这也是黄大棍择了新主,一片孝心嘛!我们就成全了他吧,捐!”

很快,在黄大棍的指使下,几个日军粮草协办员还又捐了几家农户的粮草,凑够数目,又让强拉过来的田喜昌等十多个挑夫,一路挑向城里去了。

田喜昌虽说是农民出身,到底很少肩挑,将近二百斤重的担子压得他“啊唷啊唷!”一路地叫苦。很少挑重担的刁太太的儿子刁文亮,只挑了一百来斤的担子,也啊哎啊哎地一路乱叫着;老实巴交的缪桐压得一路地苦哼哼;那个光蛋小王三就更惨了,他本来求告黄大棍要少挑些,可依然嫌重,这时一边挑一边叫亲娘,引得一路地让人好笑。吴山见田喜昌挑的太苦,向他使使眼色,噘噘嘴唇。田喜昌知道了,他乘黄大棍不备的时候,将米悄悄地撒了许多,这样也就减轻了他的负担。

黄大棍和三癞子、四罗圈和五獾子三个恶徒押解一帮人进入城里。田喜昌发现,一队一队的鬼子在向一个方向集中,宪兵队那边还听到尖厉的口哨声。有些进城的农人神色不安地忙着出城。城门很快就在身后关上。

黄大棍先安排大家在东门堂子巷北一条茶水巷里一起吃饭,自己则抽身去北门宪兵队邀功请赏去了。

田喜昌见机不妙,担心饭后走不脱身,便和吴山使了眼色出了饭馆,背地商量了出城的办法。

“看情况,形势紧张,鬼子可能有军事行动。”田喜昌说。

“嗯,早早关上城门,说明鬼子感到无力顾及城里了。”吴山也判断说。

田喜昌、刁文亮和吴山顿感紧张起来,可城门已关,怎么办呢?吴山说:“守东门的有个嘴巴边有颗大黑痣的二鬼子,姓王,以前跟二歪子一起盘查进城,见过几次面,还请他吃过饭,应该说是认识我的,请他出出主意或许不错。”

田喜昌和吴山就找到东城门的王二鬼子。王二鬼子听说专程找他出城的,像个生意人见了一宗好买卖,拿腔说:“很难啊!西山上的抗日武装袭击高邮湖上的日本人,驻城的日军抽去不少援助了,司令部命令关紧四城门,加强防守,不许出城哪!当然看在乡亲的面子上,主意嘛倒是有,就是这去活动……”吴山和刁文亮连忙从怀里拿出几个碎银子对他说:“来的仓促,没多带。这个嘛,小意思,不成敬意,先收下。”王二鬼子说:“我这可是给你们帮大忙呀!你们要是不出去,非让你们送子弹不可。在高邮湖边上,日军已与湖上偷运药品的新四军交上火啦!”

田喜昌、刁文亮和吴山一听,都在庆幸自己的明智,他们都很担心被黄大棍知道,重又抓去,连忙说:“快请朋友出出主意,出出主意。”

王二鬼子说:“这里东城门已上了锁,一般是不许开的。这么着,你们三个抬上一块长条石,从北门走,要是守门的不肯放行,你们就说奉宪兵队之命,要铺上北边河面的一截断桥,好让马队通过。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田喜昌、刁文亮和吴山谢过王二鬼子的指点,就花钱买了一块长条石,抬到北城门,大叫开门。守城门的日本兵问他们干什么的。吴山说奉宪兵队之命,要急抬一块长条石去铺被北乡游击队破坏了的石桥,好让马队通过。守城的日本兵看了看,指挥大歪子开了城门,放他们出城了。

田喜昌、刁文亮和吴山出城门不远,见前后无人,便扔了长条石,折回城西打算朝城南方向跑回去。刚走不远,后面出现了鬼子的马队,一看那骑在马背上的鬼子兵东张西望的架势,田喜昌、刁文亮和吴山就知道是追他们而来的。他们俩互相照应着拨足狂奔,一头扎进红草湖那茫茫的草海中。他们在茂盛红草的掩护下,跑进了深处悄悄伏下身来观察鬼子的一举一动。

远处,鬼子的战马在嘶叫。一群马队分散开来朝他们这边红草湖方向追赶过来。

鬼子的马队果然是追他们而来的。他们在红草湖堤边盲目地追了一阵,不见人影,便踏进红草湖里寻找。

红草湖本来有赖白塔河河水停滞而成的湿地而成,有近万亩方圆,北边傍一条通向高邮湖的上游支流白塔湖,坐落于天长老城西白塔河南岸的一片肥沃土地上。每到春天,红草撒欢似地从地里窜出来,长过头顶,刚开始是淡绿的,然后是深绿,青色,生机勃勃,缠缠绵绵。红草绵延数千亩,风吹来碧浪滚动。到了秋天,红草变为紫红色,显出更加健壮更加成熟的美来,让人喜爱。

说起这红草,还有一段神奇的传说。据传唐玄宗当年准奏宠臣提议,改“千秋节”为“天长节”时,贵妃娘娘也甚是喜欢,侧身垂头观诏,自然落下一缕青丝,受命大臣不觉,连同青丝卷起,接力驿站,来到天长宣诏。刚展开诏书,就落下一缕青丝,朝廷受命大臣情知这是贵妃娘娘所遗,慌忙收掇,但一阵清风过来,吹得青丝飘然而去,转眼间,青丝在夕阳余辉里变得红彩闪闪,悠然飘往城北河边,转眼成一大片红草,从此,天长有了红草湖。红草生长着赏来是美景,收获后却又是天长城乡可以廉价享受其物用的财富。千百年来,红草几乎盖遍了天长城乡的屋顶,护遍了天长城乡的屋墙。

有一个鬼子军官驱马来到田喜昌隐蔽的草丛边,他翘首四面张望,又驱马前行,行至田喜昌、刁文亮隐蔽的草丛前,那马停住了前蹄,在原地不安地踏着。那鬼子军官直了直身子,向四处又看了看,没发现可疑,只得勒马而回。躲在红草丛中的田喜昌扒开草丛,紧张地望着退回去的马队,心里甚感欣喜地连连默念:“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我!”

王三、缪桐和李正几个贪图中午一顿饭的挑夫们,中午午饭一吃完,嚷着要回家,可黄大棍谈何容易,因为黄大棍在交办粮草时,片山又命令他看好挑夫,下午还要给日本兵送军需呢!黄大棍见是送军需品,以为效忠皇军的机会来到,连连表态:“太君放心,有我黄大棍为你们办事,出不了差错!”等他交办完毕,回到饭馆一看,少了田喜昌、刁文亮和吴山三人,忙追问去向。王三和李正的回答令他失望,急得黄大棍直拍屁股,连忙报告了日本宪兵队,所以才引出日本马队追出北门的事情。

由于少了三个挑夫,片山很为恼火,说黄大棍办事不力。黄大棍听了,一边跪倒向片山连连磕头作揖,一边大声呼叫冤枉。片山一通龇牙咧嘴地怒骂后,看看震颤不已的黄大棍几个,就吩咐他们快快挑子弹送上前线。黄大棍连声允诺一定就去送到。待挑夫们都挑上了子弹箱,黄大棍要自告奋勇作押解官状时,片山一声喝令:“你的也挑上!”黄大棍一时间满脸下霜,默默地挑上肩。可怜这就苦坏了三癞子、四罗圈和五獾子三个。他们本是南乡里的混混子,肩膀那能担物哟!可怜还没上肩就压得跌倒在地上,赖在地上也不想爬起来了。他们知道爬起来等着他们的是什么了。两个鬼子就令着他们挑了两小箱的。虽说这比黄大棍要轻了许多,无奈他们也是挑得哭爹叫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艰难举步向前,两条腿直是打颤。押解官竟是片山指派的两个态度蛮横脾气很大的鬼子,一个脸上有痣且也长毛的日本兵特别凶狠,他一路上不停地对他们踢踢打打,骂骂咧咧。

当黄大棍一帮人挑着子弹刚出北门时,就听到北边高邮湖方向传来密集的枪炮声和子弹的呼啸声。黄大棍和三癞子、四罗圈和五獾子吓坏了,央求痣上长毛的日本军官,让他们改作别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这个日本军官狠狠地踹了一脚,跌掉了一颗牙齿,嘴上流着血。

黄大棍虽说是天长南乡的地头蛇,到底扁担没挨过肩膀,两箱子弹压在肩上,左肩换到右肩,右肩换到左肩,渐渐地两手抱肩,担子打晃,难以支撑下去,被跟上来的军官“霍!”的一皮带打得一个趑趄差点栽倒。黄大棍浑身冒汗,头顶热得像蒸笼一般冒汽。三癞子、四罗圈和五獾子干脆就把子弹箱扔在一旁,抱着脑袋任由鬼子拳打脚踢。鬼子见三癞子、四罗圈和五獾子实在孬种的不行,只得揣了最后几脚,让李正、缪桐加重。李正和缪桐大呼太重,但鬼子不跟他们讲理,拿弯弯的砍刀抵着他们的勃子。他们见带头的黄大棍被打,吓得不敢吱声,一个个龇牙咧嘴挣命地往前踉踉跄跄地走去。

忽然传来隆隆的炮弹的爆炸声,机关枪的“哒哒哒”的叫唤声,黄大棍吓得腿一软,失声大叫:“我的妈,不得命了!”跌在地上,箱子甩在一旁。这一切立即就被紧跟在后的日本兵发现,气势汹汹赶上来,一顿随身解下的牛皮裤带的抽打,黄大棍大呼“饶命啊!”只得又爬起来挑在肩上。黄大棍每走一步,就像登奈何桥一般,摇摇晃晃挣扎着举步向前,终于黄大棍被累得昏倒在地……

黄大棍像死狗一般,被两个日本兵,你一脚踹来我一脚踹去,扔在土坎旁,两箱子弹只得由两个士兵扛着走了。黄大棍抓来的一帮人拼着命浑身像从水里拖出来似的步步留下汗水。

黄大棍险些被日本兵踢死,不知何时,他挣扎着爬起来,改了一个长跪姿势,对着来回的日本兵长跪不已,直到天黑。日本兵拼命挡住了新四军的攻击后,回到城里。黄大棍才揉揉膝盖按按腿肌吃力地爬起来,一路跌跌撞撞循道回家。一路上,他边跑边想开了。

黄大棍觉得这日本兵太不够意思,如此尽忠竭力,还挨打受罪,险些送了性命。他努力地想出一点这里面的道理来,终于他自感明白了:日本人征服了中国人,不就是中国人的皇上么!这和“鞑子”征服了中原一样的。皇上打就打了,另外再回一句:“谢太君不杀之恩”才是呀!想到这里,黄大棍倒觉得轻松起来。“哼,能得到日本皇军的赏打,也是了不得的事啊,别人想打还不得呢!再说,不打行么,人人这么不争气,还怎么打仗啊!只怪我效忠不力,两箱子弹都挑不下去,实是有愧啊!早知今日,我何不当初练点功夫呢!唉唉,都怪我,都怪我啊,皇军!”黄大棍继而又自责起来,随即,他一想:“不对,怪我娘老子,是他们没有把我养好,要是让我皮肉有点功夫,也免了今天下午皇军之打,要是让我读洋学堂回来,像郑维武一样,我也好给日本人当翻语子,哪将会得到日本人多大的赏识啊!我还会受太君的皮肉之苦么!”

黄大棍胡乱地这么想着,倒想出许多快活来。他要到家的时候,口里竟又哼起了《小寡妇》,手里拿着野地扒来的已啃了半截的山芋,一摇一晃蹇进了乱糟糟的散发着霉味臭味腥臊味的窝里。“咣啷!”一声破门被他随手掩上了。

黄大棍昏昏糊糊地投入梦乡,看得分明,前面巍然耸立着铁塔般的巨人。黄大棍走近前仰头一看,盔甲严整,气度非凡,双目怒视着他,旁边手握长矛的兵士碰了碰黄大棍,提醒说:“还不跪下,这是沃公大人,要审问你呢!”

黄大棍显得理直气壮,说:“他一个死了几百年的人,审问我干什么!”

“黄大棍,你还不知道你的罪行吗?”从高高的巨人口中传出喝问。

“我有什么罪行!”黄大棍反问。

“你在世道太平时或为一已之欲以权势欺人,或耍痞行霸,横行乡里,为害苍生;在世道纷乱时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引狼入室,残害苍生。你之在世,就是让苍生受害,你还不知罪么!”

黄大棍听罢,望着云端高大的沃公,嘻嘻笑了起来:“沃公大人,我当什么回事的呢,你太差乎了!像我这样孤苦无依的人,若不在世道太平时或为一已之欲以权势欺人,或耍痞行霸;在世道纷乱时傍上强权,我就活不出人五人六的样子来。古话不是说,各位其主么?你位你的主,我位我的主,不是都一样嘛,你干嘛对我指手划脚说三道四的,你难道不是为你的功名利禄富贵前程么?所以我说,有奶便是娘啊,对不对?”

“你看你满怀私欲贪心顽固不化,已是积重难返了。难道你就不能修行正道,努力向善么?”

“向善?我这就是向善。”黄大棍哈哈大笑说,“为什么日本人能长驱直入入主中原呢,说明他就是我们未来的主啊,就像清王朝的‘鞑子’入关入主中原一样。我们以为保卫明王朝就是向善,可是结果呢,我们是在助恶呀,哈哈哈,所以我说,死去的史可法那一批子的抗清英雄,照我看实在是大傻瓜呀!不是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嘛,他们哪一个认时务呀,明明明王朝已过了气,还在为只乘一口余气的王朝卖命,不是傻瓜又是什么呀!哈哈哈!

“至于修行,要成什么正果,沃公大人,你更痴迷啦!我黄大棍什么时候被人当人待了?没有啊!都叫我黄大棍子,没有人叫过我正名。这世界,谁好呀!就算我黄大棍当个抗日英雄,死了要么被人遗忘,要么被人纪念。被人遗忘了岂不白死呀!特别是像我这样的曾经身上有毛病的人,就算把命拼上了,后人说不定因为我曾经身份卑贱,也不会把我为国捐躯当回事的,你说是不是?我们这个世道是看重身份的,我们从来就没有被当人看过,是不是嘛!就算不被遗忘立个石头,刻几个字又有什么用?后人也不见得爱惜河山,平等合理把同胞当人过日子。这世道还不是可恶嘛!修行落在屁处啊!再说了,我们这样的小人就是卖了命也只会被人遗忘的,跟白死差不多。”

沃公闪动如月巨眼,厉声喝道:“休得胡言,人以尽忠报国忧国忧民为本,去私灭欲为务,你满腹私欲,实乃可恶,拿下!!!”

黄大棍浑身一个警觉,醒了。他摸摸胸口,心脏在嗵嗵嗵地跳,他流了一身的冷汗。

第二天早晨,他随便在庄上掠了一顿早饭,就有了新主意:既然为日本人效劳,这次回来,假托日本人又催要粮草了,挨门逐户收一把,送一半留一半,又有谁敢说不信,这样做岂不妙哉!

黄大棍主意打定,手提哭丧棒,招呼来三癞子、四罗圈和五獾子,又挨着庄户敲着破锣开始吆喝起来:“喂,日本皇军派我募集粮草,小户小捐,大户大捐咧!没有粮草可以用钱抵。谁敢违抗,军法从事喽!”

收到田锡根家,田锡根对走在前面的黄大棍说:“黄大棍哪,你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父母劳苦一辈子,早年过世留下你,也算不容易啊!你在乡里横行又罢了,还为日本人卖力,你值吗?咱坏死了都是中国人呐!”

“什么中国人外国人!这世道,田鸡要命蛇要饱。屁股顶门,各顾各人。”

田梅昌风风火火地提着一竹篮猪菜回来,猛地往地上一磴,用胳臂一抹刘海,迎了上来。她听说是来替驻城鬼子收税捐的,跨前一步说:“大棍子,你别把城里鬼子当成大树好乘凉了。告诉你吧,我们南乡的游击队要是弄死你早就没你的活了,只是等着你恶贯满盈,死有余辜呢!你别太没个数了!”

“你个小丫头,”黄大棍气得直瞪眼,说,“不关你的事。你家有主。”

“我为我大作主了怎么的!”小丫头挺身而出,站在黄大棍面前。

“小丫头,你不懂!这是日本皇军要我办的事。我们都皇军登记入册的协办官员。给我官,就是让我管。斧头打凿子,凿子入木!一朝天子一朝臣嘛。嘿嘿!”

“怎么日本人就看上你呢?”

黄大棍做出为难的样子,说:“我也不知道呀!”

“我看是你爬上门的!”

“当官的哪个不是爬上门的呢。”黄大棍喃喃地说。

“哪你当的什么官?”田梅昌又问。

“日本宪兵队的粮草协办呀!”

田梅昌噘着嘴变着腔调说:“就是没有!”

“没有不行!哪就随你了?”

“对啊,没有不行!哪就随你了?”三癞子、四罗圈和五獾子也跟着说。

“我们穷家子哪有多余的粮草呀,你说是不是?”田锡根走上前跟黄大棍商量。

“田老头子,那可不行,这是日本人的粮草,怪罪下来,我可担当不起,再说,万一有人知道你家不缴是我放的一马,日本人要是知道了,还不治我的罪呀!”

田锡根恨恨地将家里在城里交易找回的纸钞缴与黄大棍,猛地甩上了前门。

黄大棍和三癞子、四罗圈和五獾子几个敲着破锣登上吊桥,来到孙万昌庄园门前,吆喝道:“日本皇军有令,有钱出钱,无钱出人,小户小出,大户大出,概不得违抗!”

孙万昌财主闻声出门,知道是黄大棍,眼皮也不抬,问:“你们咋乎什么呀?”

“咋乎什么?”黄大棍故意歪着嘴,做出难看的样子,硬崩崩地说,“为宪兵队捐粮草嘛!”

“什么眉目的银子呀?”

“安民捐!”

“我们需要谁来安民呀!”

黄大棍急了,两个下手上前一步,说:“捐不捐,你说一句!”三癞子、四罗圈和五獾子也怒目向前。

孙财主想了想,冷笑着说:“捐啊,哪能不捐呢,烦你亲自上门,这个脸我能不赏吗?”

“赏脸就好,纹银五两,粮食现免了!”黄大棍咬字很紧。

“少点就不行?”孙财主央求。

“少一个子也不行,这是日本宪兵队的粮草!”黄大棍态度蛮横,“你知道的。君出于民,民出于土。你不出,我不出,这日本人难不成就等着饿死吗!”

小脚太太忙走出来,满脸堆笑说:“黄大棍爷哎,我们两家说起来都是不外呢!看在份上,我家也得少一点吧?”

“少一点?”黄大棍两眼瞪得像白玻璃球,说,“说得轻巧,说免就免了,免了你的银子,日本人可就免了我的命喽!”

孙财主见状,只得说:“算了算了,倾家荡产把了这活阎王的银子!”

黄大棍借日本宪兵队的恶名,狠狠敲了乡民一把。这些银子狠是让他享用一阵,抽大烟,上妓院,下酒馆,好生快活。

原来,黄大棍的自残行为传遍了天长南乡,也传到天长城。黄大棍以日本宪兵队恶名得利,日本宪兵队也委派黄大棍为他们效劳。投在他麾下的地痞流氓也越来越多,黄大棍成了地痞头儿。由于黄大棍的殷勤大献,被阿部正式委派他为日军后勤粮草协办。

每天早晨谈闲聊天的好地方是田锡根家。在这个土墙茅顶前四后四带东西各两间厢房的农家茅舍里,生活的气氛是快乐的。田锡根是个乡间厨师,闲时带着老大田福昌出门做厨事,忙时回家打理自己家的那几亩薄地,让老大给孙家打短工。每年秋收后到第二年清明前爷儿俩是一对搭档,经常晚上回来,早上在家。学了剃头手艺的老四田喜昌每天早上是必在家剃一阵子的。田家每天早晨来剃头的就不会少,剃着的,等待的,总会剩空谈东说西,加上田锡根爷俩从酒席上带回的新闻笑话和见识,谈资像田锡根做厨事的一担竹篓子,田喜昌剃头包里的工具七七八八,多着呢。

这天早晨,天气晴好,门前枝叶依然茂盛的老杏树下,田喜昌正在家忙着给上门主顾剃头,茅屋四周坐了十多个人。他们在谈着昨天的事情。田家的孩子们在大人的空隙里追来跑去,戏闹声不绝。

这次仁和集的鬼子单独下乡事出有因,说是前些天有一个日本兵带着两个二鬼子下乡时调戏一个妇女被暗算,连尸首都没见踪。片山队长得到汇报认为肯定是有反日分子在乡下活动,所以他命令仁和日伪武装配合下乡清剿。

鬼子在前面清剿,吓跑了老百姓,地方恶棍流氓就跟在后面抢劫。据说就是在这次清剿中,一个日军还强奸了当地一个妇女。

大伙儿听了都很气愤。一个阉鸡师傅,叫崇长青的,也是田喜昌的舅家老表头扎白底蓝纹洗脸巾,穿着对襟长褂,扛着鸡罩网,拎着小包,吆喝着经过。他问了田喜昌是否有公鸡阉,田喜昌跟他寒暄了几句,就说:“公鸡没几只,只是……”

崇长青着急地说:“是什么哪,说呀!”

“日本鬼子的‘二果’阉不阉?”

“阉,只要有人捉住,我就阉!”

“唉,你们就别这样耍笑咧,”田锡根劝告说,“这话要是被孙家听到,哪是什么滋味呀!”

“反正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说不说的就这样了。”田喜昌一篦子一篦子地梳理大眼睛青年缪琪的头发,回道。

崇长青放下鸡罩网,坐在了一处空着的板凳上,忙问个来龙去脉。兵马庄的那个人就把一个妇女被日本鬼子强暴的事统统说了一遍。

崇长青恨恨地说:“这孽畜鬼子真是作孽,上次进城里,我就见到几个小鬼子把不知是哪个地方抓来的女人衣服扒光了,赶到城外一处高台上,他们竟蹲在地上看女人的阴部,直是笑,太缺德啊!”

“这小鬼子一天不滚出去,中国人一天不得好日子过!”坐在椅上的大眼睛青年缪琪低声断言。

“听说西边的新四军常偷袭日本鬼子。鬼子在那些地方可不敢放肆啊,哪像在我们这里!”崇长青气愤地说。

“唉,我们这里要有新四军活动活动,小鬼子就怕了。”大眼睛青年缪琪说。

“在西山里呢。”一人说。

“西边?西边听说有土匪呢。”又一个人说。

“土匪是土匪,新四军是新四军,那里土匪大多被收编为抗日武装。”崇长青说,“有一回,新四军三个便衣来到了天长城外,恰巧见到一个日本鬼子和两个二鬼子爬在树上摘桃子。三个便衣说:‘这是我家的树,别摘呀!’树上的三个鬼子骂骂咧咧说是偏要摘,结果,树下的枪被拿了,日本鬼子被打死,两个二鬼子被教训一番放走了。那两个二鬼子逢人就说,新四军厉害,手起一枪,就结果了日本兵,那个日本兵连叽都没叽一声就坠在地上见了阎王。”

“新四军真是神枪手啊!”田喜昌惊叹道。

“比鬼子还机灵呢!”崇长青说。

“中国是亡不了的!”田锡根从里屋走出来一边穿衣系扣子一边感叹地说,“中国是块大肥肉,人人都想吃一口,就是咽不去,最后自己反而被咽住。哼,中国这么大,凭几个矮鬼呆在城里,下来几次扫荡就统治得了么?不可能!茅厕仙姑不是说了嘛,小鬼子在我们这里只有八年。八年一过去,中国还是中国。亡不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要是没有沃公,没有郑维坚吴广顺,没有西山的抗日武装,没有国军,还有新四军这些肉钩子,日本鬼子有什么咽不下去的呢!”崇长青说。

“郑维坚吴广顺咋啦?”田锡根问。

“姑太爷这个都不知道啊!”崇长青很为奇怪地说,“郑维坚吴广顺是我们天长南乡的游击大队正副大队长呀!去年冬,他和吴广顺拉了几个杆子,专跟敢于下乡的鬼子斗,可惜枪支弹药不足,主要就靠几支猎枪偷袭零散的鬼子兵,上回据说打了一个埋伏,把下乡催粮草的绥靖队几个人的枪缴了,还缴了不少子弹呢。还据说,郑维坚吴广顺现在正发动本地大户捐枪弹银两呢!”

“这……财主会肯么?”田锡根疑惑地问。

“据说还真捐到几杆了。眼前听郑富仁家传出话来,说这个出头鸟的侄儿还要捐他的‘德国制’钢枪呢。郑富仁哪里舍得,说是防着土匪上庄烤山芋呢!”

“我们庄上孙老爷家有两支钢枪,也是‘德国制’的。几年前,土匪上庄打过一火,那声音可惊势着哪!”田喜昌边剪边说,剪子有节奏地嚓嚓响。

“那就看孙老爷开明不开明了。”崇长青说。

“财主就怕偷,有几个开明呢!”田锡根说着,他的瘦弱的老妻手握一只纳了一半的鞋底走了出来。崇长青叫了声“姑妈”,田老奶奶喜的了不得,忙问长问短问吃饭,说是她有几只鸡要阉,要侄儿代劳一下。很快,崇长青帮着田老奶奶把小公鸡网住,坐了下来,三下五除二,就把小公鸡给阉完,丢了一地的公鸡卵子。他挥挥手谢绝了姑妈的挽留,赶下家去了。

做手艺的人总有规矩,这剃头的有三耐:耐饿,耐站,耐脏。主顾多了,推迟点时间,吃饭时就注定是饿瘪了肚皮;一天到晚从出门到睡觉全是撑腰活,得耐得住;黄水疮,癞皮肤,虱子头……你得剃,你得洗,这是没法子的事。

田喜昌送走了最后一个主顾,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坐下吃饭。恰巧,就在这个时候,崇长青从庄下折回来了。他进得茅屋,坐下与田喜昌低声说话。田喜昌不住地点头,口里不住地说道:“都是玩友啦,在一国保一国,我跟他走就是,只是白天要让我照常剃头。你知道,我们家吃饭的人多,做活的人少呀。”

崇长青告诉田喜昌:“这就够了!”并跟他约了时间地点,最后才跟田喜昌及他姑父母告别。

崇长青一走,田锡根忙问田喜昌:“你的老表又折回来找你,谈的鬼虚鬼虚的,什么事吧?”

田喜昌说:“没什么事呀。”

田锡根乜斜着眼睛笑着说:“我看不像吧,倒像搞什么鬼呢。这乱世里,喜昌子,你可别充大好佬啊!”

田喜昌没好气地说:“谁充大好佬啦,大姐夫才充大好佬呢!”

田锡根一瞪眼睛,低声严厉地说:“你这小东西,下次你再乱嚼舌头根子,我拽了你的舌头!”

田喜昌看着妹妹田梅昌,呵呵呵地笑个不停。

原来,田喜昌的大姐夫朱秀璋是县城东门附近的一户书香之家的后生,生得清秀白净。他在县城儒学和所有的学生一样辍学后,名义上是赋闲在家,串朋友门子,实是参加了天长地下抵抗组织,但家人父母只知道这孩子一天到晚忙,不说多话,谁也不敢乱猜,以防被下乡清剿的日本鬼子和汉奸听了,当抗日分子抓进大牢杀了头。

田锡根老汉被儿子一顶,只得摇摇头背着手回茅屋里间去了。

一个晚上,田寿昌忍不住内心的喜悦,回家跟大哥田福昌和四弟田喜昌秘密地谈起了私情事,且再三叮嘱:此事暂时万万不可泄漏出去,连话屑子都不能漏一个。田喜昌说这是自然,为老三感到高兴呢,说田家还真有出头的日子了。老大田福昌听了,忧心忡忡地说,万一孙家老爷坚决不允,告我们田家伤风败俗,哪可怎么办哟!

老三说:“这不用怕,大小姐是跟定我的。大不了把大小姐轰出家门,到那时我也不在乎,反正我是穷小子,再落拓也落拓到哪里去呢!虎毒不食子,毕竟大小姐是他老爷的骨肉。总有一天,他会回心转意的,再说,孙家老三也会帮句腔的吧。”

“三少爷在家说不上什么话啊!”田福昌担心道。

“大哥,你怕会连累你们吗?”老三挑开了,“不会的。只要我说从未与家里通过声息,你们也坚决推说不知情,特别是大小姐死活不变心,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累不上你们的!”田福昌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说:“不是我怕连累,就怕你吃不上仙桃反弄一身痒唉!不管怎么说,你要把事情办妥,兄弟们怎能不巴望兄弟们好呢!”

“哥哥尽管放心,大不了,我带大小姐远走高飞,挣口饭吃的地方总是有的吧!”田寿昌豪壮说道。

田福昌深深地叹了口气,说:“这乱世里,哪里都有危险啊!不到万不得已别轻易就出走啊!要知道:在家日日好,出门时时难啊!”

田寿昌“嗯”了一声,忽然,田寿昌惊讶地问道:“老四,你这些天晚上好像没回家吧?”

“嘘——”老大田福昌止住老三的问话,低声对他说:“你别吵吵。大敌当前人人有责嘛。”

“剃头活……”

“剃头的活白天干嘛!再说这大白天的跟鬼子的榴弹炮、机关枪干,能行么!”田福昌低声说,“再说,老四要去,也是没办法的,很多青壮年都秘密参加了嘛!现在的南乡游击队再也不是几杆猎枪撑门面的时候啦!”

“听说西山里有什么新四军。这新四军是不是新青年呀?”

田寿昌看过孙树礼的一本杂志,所以不由得怪怪地问了一句,也许他觉得问错了对象,连忙改口说。“西山里的新四军跟国军同不同呀?”

“哪哪知道呀!第一次日军占领天长城时,看到国军硬是跟日军打了一仗打退了日军,”田福昌说,“去年呢,没打一枪一炮就被日军占了县城。这新四军呢一冒一冒的,有时三五个入城偷袭日军,有时打埋伏袭击鬼子。反正这两支军队打仗打法不一样。听说这国军是中央政府的,叫中央军,而新四军是朱毛的。国军全是大盖帽,穿着人五人六的衣裳,看起来像个正规军,过兵的时候也讲纪律的,就是住在我们城里后,给人印象不好,当兵的邪邪棒棒的,有时买东西不给钱。朱毛的军队据说穿的跟我们庄稼人一样,有个脚夫到西山做生意回来说,新四军人很客气,就像种田的一样,决不瞎来,还有不少女兵呢,跟男兵一样,说说笑笑走入走出。”

老三听了,“噢”了一声,又问:“二哥被国军抽丁有信回来啦?”

“哪里有哇!日军占城占镇。邮路哪哪通啊!”

老三纳闷了一会,当晚弟兄们谈得很久,夜半后才睡去。

第二天天一亮,老三连忙起床,一半想见大小姐,一半是为了东家一群牲口的硬差事。他急急赶往孙家,入厨房里吃了两碗带面疙瘩的稀粥,抹了下脸进了后院,牵牲口出门放牧去了。楼上的大小姐今早醒得很早,已在窗后企盼多时,眼见着心上人进门,进厨房吃饭,牵牲口远去而不能近,心里猫抓似的难受,两行酸苦的泪水悄悄流下了面颊。

大小姐芳龄已及十九,前两天已有媒人上堂就跟她小脚母亲谈及婚配一事。她的小脚母亲颠上楼问大小姐时,被大小姐回绝了,说是心里想着二妹的事,烦着呢!小脚女人只好满载歉意地把媒人送出门外好远好远才回来。大小姐心里明白:这层秘密早晚会公开。她越想越烦,还有点害怕。她多想自由自在地生活啊,像田家儿女那样。她确实受不了蜗居闺房之苦,什么楼上小姐呀,简直活受罪呀,有谁知道。她想把私情告诉二妹,又怕二妹受不了这刺激。三妹四妹又小,不懂事,万一留不住话说出去反为不好。她想跟三哥说,知道三哥跟她最贴心,也跟田寿昌关系最好,但她又不敢说,怕三哥到时不支持自己。

她越想就越乱,禁不住偷偷饮泪。

一个晚上,田寿昌来到孙家门前,照例通报了自己的来意,说是找孙家四少爷孙树智下棋。哨楼上孙树礼听了也就放下吊桥。田寿昌已投郑维坚吴广顺的游击大队好长时间了,学会了适应夜间行动,还练了冲锋,刺杀,短兵格斗,这次夜里回来是奉了郑维坚吴广顺的密令,专程找到孙树礼谈心的。

日军进驻天长前,郑维坚、吴广顺、田寿昌和魏劲“南乡四少”,号称天长南乡四大玩友。他们个个豪爽,不爱金钱爱义气,也爱打抱不平。他们按年龄序次,郑维坚称了老大,吴广顺作了老二,田寿昌作了小弟。他们曾合伙操办了当地一个光身老叟后事不算,还为一个孤老太婆祝过寿。他们常在一起谈笑风生,下棋娱乐,合伙做东。有一次,他们四人从河里网了一条大鲢鱼及几条草鱼,四个人毛手毛脚刮鳞去杂下到锅里煮,待捧上桌来吃时才发觉鱼太苦,一想才知道几条草鱼鱼胆未抠,只好把一锅鱼倒了喂猪,笑翻了南乡里后生们。

郑维坚父亲早逝,母子相依为命。虽说伯父郑富仁也算本地有名的财主,可他刻薄心狠,不但从未给他们母子帮助什么,还挖空心思挤占弟弟所剩的两斗种的老份地,最后乘着亲兄弟有病,假惺惺借急款给弟媳,后来连两斗种的份地也被迫盘给郑富仁了。郑维坚母子只好到他家当帮工佣人,可是没两年,郑维坚母亲就过世了。日军进驻天长城后,郑维坚也长成了一个壮小伙子了,因为他生性乐观、果敢,与南乡一个同样遭遇的吴广顺成了莫逆。他们常在一起谈人世谈人生,后来碰到给孙万昌老爷家当牛倌的田寿昌,给郑富仁财主家当帮工后来在缪家庄园当押司的魏劲。郑维坚常说,大丈夫活在世上,能纵横天下,最快意了。有一次,郑维坚、吴广顺和田寿昌三个相聚,听了货郎老杨的传说,谈到西边有专门吃大户的武装,南边有红军。三个人听说后,郑维坚就建议说不如先投了西山绿林好汉算了,其实也就是涂二瘪子的土匪,以后有机会再到江西去参加朱毛红军。他们三个一时都心有所动,都做了准备。说是混在群里干打家劫舍、有饭大家吃、有酒大家喝、大块吃肉、大秤分金的勾当,那日子也不错。

吴广顺建议说,干脆让魏劲也一起走。

这魏劲父母早逝,因为他从小爱练武,有功夫,先在郑富仁家里当帮工,后便在南乡缪家庄园鑫泰坊里当粮食贩运押司。

这缪家在当地行善出名,缪家的鑫泰坊麻袋可以一路通行到扬州,土匪强人会一路放行。因了这点,孙万昌等几个地主家的外卖粮食也是通过缪家鑫泰坊运到扬州。但缪家老爷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粮食押运还得有点功夫为好。魏劲的功夫是缪家老爷认可的,他得以在缪家受用。

有一个月明之夜,还真的让缪家老爷说中了,就有一路新上路的土匪夜半埋伏在扬州路途上的杀人墩,夜半月下见到有骡马驮粮队经过,在道旁草丛里阴狠地吆喝道:“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从我门前过,丢下买路财!快快丢下骡马粮食,饶你们一命。快快丢下就走,快,快!”一身简装,头扎白毛巾的魏劲稍稍镇定了一下,朝路旁高坡草丛回说:“丢下可以,但请看我脚下一回。”几个强人从草丛中抬头往魏劲看去。魏劲两手一握,一声吆喝,两脚一蹬,双脚竟陷进地皮,惊得几个强人傻了眼。魏劲很从容镇定地对强人说,弟兄们,如有不便,可以商量,说罢就从怀里取出一只银锭朝地上一放,说:我魏劲押粮经此,以后有所不便,还望给个方便。这点银子,拿去喝酒!几个强人走下草坡,向着魏劲客客气气地作揖致歉,发誓以后决不敢再骚扰鑫泰坊的粮队。魏劲和和气气处理了这件事,深得老爷看重,说做的漂亮,符合缪家祖先办事态度。自此,魏劲立下脚跟。现在,朋友要他出来抗日,他说他一时不想干。郑维坚和吴广顺一次一次地找他,跟他谈,说男子汉大丈夫当以精忠保国为念,终于激励了他的雄心壮志,最后决定一起走出家乡闯天下。

可就在决定的前一天,抗战全面暴发。他们一起听了天长南乡李乡长的传达,说蒋总裁在庐山发表讲话: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全面地反击日本军队。而且李乡长还说,大敌当前,匹夫有责,报效国家的机会也来了!郑维坚便和吴广顺两个先拉起几个会打猎枪或行动自由的青年成立了南乡游击队。此举立即得到国府李乡长的大加赞赏,他的队伍一天天地壮大起来。

郑维坚吴广顺刚拉起杆子时,就首先动员田寿昌和魏劲参加。魏劲还爽快,说是缪家没有押运任务,他就全力投入队伍。可田寿昌说没有真家伙在手不行,后来,郑维坚和吴广顺从鬼子手里夺了第三支枪让他参加,田寿昌又恋着大小姐,只得推荐弟弟田喜昌参加。弟弟知道哥哥的难处,只得接受哥哥的请托。后来,他们弟兄谈妥,除操练外,田寿昌可以夜里参加队伍活动。田寿昌和孙树礼是本乡本庄上的一对密友,田寿昌的弟弟田喜昌又与孙树礼的弟弟孙树智是一对要好的密友。受了哥哥之托的田喜昌自打投了游击队后,巴望着练过功夫有点文墨的孙树礼参加。现在三哥参加了,他就想和自己玩得来的孙树智也能参加,可他知道这孙老爷的话不好说。他孙老爷有的是银子,他情愿捐点银子和物资,也舍不得让孙家出人。在这乱世里,没有办法的人才当兵呢,这叫“好铁不做钉,好人不当兵”。去年,国府正当的征他家一个兵的事,他也偷偷地花了二十担稻,贿了李乡长,找了一个替上。对外,他为了逃避不服兵役的责任,他就把孙树智深藏密室,至于这地方游击队向他征员,他贿赂不通,只好找借口拿捐银。好在这老三老四很受小脚母亲的嫌恶,老爷也不太喜欢,好几次让他们上哨楼,他们竟在哨楼里打盹。每每被老爷斥责,他们总是说,日本人还没伸手,你们就出百把块,还看什么看,“烤山芋”的都看不上咱家啦!孙老爷从内心里恨这作孽的日本兵,甚至心里想,要是不为这一个家,学当年祖上打长毛时的做法,在家办团练,专门跟日本人干,说不定还又能得到朝廷的赏赐呢。

孙老爷告诫他们,这是天灾,没办法的事,要是麻痹大意,让土匪上了庄,孙家如何是好哟!

“天灾,你说这是天灾,这是你一个老爷说的!”孙树礼气愤了,“这明明是日本鬼子进中原造的孽祸,还说是天灾呀!”

“小老三呀,你别少年麻木,据说这日本人连蒋总统的祖坟都敢派飞机轰炸,我们这些人算得了什么呀!小蚂蚁都算不上,你说谁能管得了这日本鬼子呀!你别以为那郑维坚吴广顺就不得了了,日本人一发榴弹炮过来,看谁能挡得住!哼!”老爷生气了。

“就那几个小鬼子,有榴弹炮就能决定我们天长百姓的命运啦!”

“没有榴弹炮哪些厉害的武器,他们敢过来吗?”

“过来当然可以过来。我们中国人只要团结起来,就像蚂蚁啃骨头一样,也会把他给啃死的。”

“我们中国人能团结起来吗?鸡争鸭斗惯了,难呀!”

“问题就在我们每一个中国人自身,比如我们家有两支‘德国制’钢枪,要是用起来当然还不够,如果把全乡财主的钢枪都集中到游击队手里,那就是一支了不起的力量!”

孙老爷怀疑地看看三少爷,瓮声瓮气地反问:“那我们孙家就交给土匪啦?”

“大敌当前,这土匪又算得了什么。如果我们倾力向着游击队,有土匪上庄游击队会袖手旁观吗?”

“自己的家产让别人保护着,谁放心呀!”

爷俩你一句我一句,争了好久,小脚女人一顿呀呀呀地搅阵,吵开了爷俩。

这天晚上,田寿昌带着郑维坚的口头密信佯称与孙树智对奕,进了孙家大院。和孙树智对奕到深夜后,孙树智和田寿昌一同登上了孙家的哨楼。

田寿昌见了孙树礼,互相拍打对方的膀臂,说着开心的话,互问近况。

田寿昌问孙树礼:“日本进驻天长城以来,可还有土匪在这方圆几十里内出现呀?”

“这是抗战时期,土匪行为是政府决不容许的,会受到严厉打击的。只有地痞恶棍之类上庄敲竹杠的事,这也不好拿枪打的。”孙树礼说。

“照我说,这小哨楼拆了算了,把钢枪交给游击大队打鬼子,那才派上真用场,对不对!”

“我也说,可老爷肯定不答应。”

一阵阵夜风吹过,月牙在云翳中忽隐忽现。

“树礼啊,人活一世,总不能像虫子一样生一样死吧!”

孙树礼望着田寿昌,奇怪地问:“你今天说这话,可有些来头呀。”

“什么来头,我是看你有才不用,活烂着可惜呀!”

“我有什么才?”

“你怎么没有才!在这十里八里方圆内,比墨水比字眼的话,像你孙树礼这样的儒学生有几个?”

“不能这么说,你抬举我了。”

“不是我抬举你,是大队长公开夸奖了你。你们都是老玩友了,大队长能不知道你嘛。”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还没出来呢,都是老爷拦着。”孙树礼显然有些惭愧。

“他们巴望着你能早点从家里走出来,游击大队正需要人才啊!”

“我当然想出来,关键是要做通老爷的思想。他们老是怕土匪上庄。我想只要给老爷下个保证,土匪上庄骚扰的事有游击大队负责了,老爷会有个通融的。”孙树礼无奈的倒出苦衷。

“这个我一定回去跟大队部充分考虑到,我相信大队部会考虑的。只要有了你这一句话,我就有底了。”田寿昌满心欢喜,继而又说,“照我看,你更有理由要参加我们南乡的游击队。”

“是的。我二妹的仇我一直压在心里呢!”

“我看这件事要巧办快办,你觉得怎么样?”

孙树礼认同地点点头。

“上回我给你们小侠子说的是《包公巧断牛舌案》,你们在座的小侠子一定知道包公有多聪明了。”在一个烈日晴天,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下,货郎老杨唱着低吟的小曲,摇了一通活浪鼓后,对着面前的老人孩子和众多成年人,朗朗地说开了新故事。

“这一回,我要给你们说一段流传在我们天长县包公智破的大案子,我看就叫《锈钉案》吧。

“话说北宋年间,包公曾在我们天长当县令。传说包公“日断阳,夜断阴”,明察秋毫,非常了得。本锈钉案就是我们当地传诵不绝的一个案例。我到县城北门图书馆查过档案了,虽没有记载,于史无征,但似实有其事。

这天,正是春和景明,农人开始忙碌的当儿,包公在县衙里闲着无事,就想下乡来走一走,一来看看风景,调节情绪,二来可观民风,察民意。说实在的,包公到任虽不久,但前任县令积年的案子已被他审结干净。由于包公的明察和善断,小人也不敢作祟,君子便大行其道,官风民风空前好转,百姓无不称好。

包公有这个意思,张龙赵虎王朝马汉就为他备了一顶轻便小轿,包公着轻衣小褂坐上去,按计划择小路往城南边乡下直奔了去。

包公一行来到传说当年关公曾饮马的南乡地界,只见有一片低矮的坟地却障了包公的双眼。包公发觉这片坟地上罩着阴阴冤气,太阳怎么也驱散不开,包公用力运了运眼睛,好像看出了什么。

在一片坟地地立有几十座旧坟墓,其中在两座坟之间有一座又矮又塌的小坟。在包公的审视之间,忽然,天地间猛地暗了下来,还刮来一阵旋风。旋风过去,有一只黄狗从一排坟中的那座矮塌的小坟那里出现,又旋风般地跃到包公轿前,后爪跪地前爪拦着包公轿子,向包公殷情不停地作揖。

包公从黄狗身上好像看到了什么似的收回目光,对左右说:“孤野有冤,停轿明察!”他掀帘走下,那黄狗不停地照包公作揖,见包公下轿后,又在前面以爪代指引着包公,来到了几座修饰有形的坟中间——那一座不起眼的矮塌小坟前。黄狗在小坟前停下,两爪不停地向坟下刨土。

包公连声道:“蹊跷,真是蹊跷啊!”说罢用眼环顾了一遍远远近近,便上轿。在轿内,他对张龙和赵虎说,这里面一定有冤情,他要微服私访这里的远远近近。

当天晚上回来,他就和张龙赵虎乔装打扮了一回,朝县南某处地界远远近近地察访开来,他得到了许多有价值的线索,特别是十多年前的一个少妇人的死让他耿耿于怀,疑窦重重。因为黄狗引导的那座坟正是埋着这个少妇人的坟墓。那个少妇人当年嫁到婆家五年没有添丁进口,后来就被公婆分了出去另过日子。这夫妻两个过了一年不到,依然没有怀孕的迹象,后来,这个叫顾生的男人划上了一个女人,才有了少妇人的暴死。包公了解到,这个少妇人死时虽形容痛苦惨不忍睹,但验尸官没有验出任何被害的征象,也就审定了事。

包公据说有一种“神交会”的本事,能与阴魂通话。他只知道这个冤魂叫头痛得不得了,说是做鬼也不安,便决计要悄悄地掘坟验尸。他们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候,给死者化了纸,祷告了几句,张开白布大帐,掘坟验尸。棺材很快被打开,棺盖内的少妇人的尸体已腐烂得只剩下骸骨。包公细细查开,终于在头顶骨上,查到了一枚钉得很深几乎不露痕迹的寿钉,真相大白了。

包公让王朝马汉在墓地守住,立马和张龙赵虎一道潜到顾生家。顾生两口子如今已生了几个儿女,今天晚上在家里喝罢酒已和妻子上了床,做上了好事。张龙和赵虎的一顿打门,惊得他们像小耗子似的下了床,伸耳细听,果然是有人强行着要开门。顾生骂骂咧咧开了门,一见来人模样,立马就有些吃惊……

包公一行把顾生夫妻俩押到县衙,升堂审讯。顾生夫妻俩百般抵赖,包公只有把他们押在狱中待审再说。

第二天,县衙外贴出告示,说是即日要到县南某处某处掘坟验尸。那一天,远远近近就来了数不清的百姓来看,说是十多年前的冤案要被平反。

当张龙把少妇人的头骨上的一枚锈钉启出出示给百姓看时,全场掀起轰动。顾生夫妻这两个鸟男女在百姓的一片喊杀声中,双双跪在了少妇人的坟前,并被处以极刑。

原来,这个少妇人当年嫁到顾家,因为不孕,受到顾家公婆丈夫及上下的一致冷遇和虐待。“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沉重枷锁压得她不敢有半点反抗。她只有干活干重活粗活脏活的份,没有吃人饭穿人衣的份,可这还是招来顾家上下一致的嫌恶。夜深人静的时候,顾生甚至是在发泄了兽欲后,便是拳脚的饱打,少妇人常年没有不留下伤痕的。一阵阵的痛叫和呻吟,顾家又嫌扰得上下睡不好觉,再说顾家上下又怕打出人命连累全家,就把顾生两口子分出另过。

另立门户过日子的顾生见妻子依然不孕,还是不断地暴打妻子。这个少妇人只有默默忍受着,常常以泪洗面。这个顾生本来就是个心性不良、爱偷鸡摸狗的人,没有了任何的看视,就更加放肆了,不久就勾搭了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心肠也残毒,说是只要有碍眼的,她就不能跟顾生上床。顾生就和她设计将少妇人按倒压实,在头顶心钉了一枚大寿钉,直到把寿钉钉到头皮内,钉子被头皮掩没为止。少妇人暴死后,尽管少妇人娘家疑窦重重,请来了验尸官验尸。但验尸官由于疏忽大意和不善因事推察,结果遗下了奇天大冤。要不是包公明察,这件冤案还将不为人知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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