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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大户老爷义捐德国制 入虎穴魏劲名扬青龙堂(1 / 1)

几天后的晚上,下弦月迟迟没能攀升上天,哨楼上的孙树礼显得焦躁不安。弟弟孙树智奉老爷之命再次延请薛郎中给老太爷复诊一直不见回来。家里人也正在纳闷。

远远的西冈上有连续闪亮的火光,这边哨楼上的孙树礼见了,心里一喜,便故意不耐烦地挥手让高二顺下楼取茶水上来。高二顺下楼去了。

影影绰绰中,孙树礼见到好几条人影朝孙家大门这里移过来,故意喝问:“谁呀!”

“我呀,三哥,回来啦!”分明是四弟孙树智的声音。

“还有呢?”

“还有来看望的老表呀!”

“咋这么晚的呀?”

“药不齐,等的。”

放吊桥,开大门,这群老表迅疾地冲进大院,有的摸上哨楼。

当孙老爷出来迎接薛郎中时,就先接了一班头扎蓝白条纹相间、腰束牛皮宽带,打了裹腿的所谓的老表。这群老表显然是郑维坚吴广顺有意安排的,走在前头的几个都是郑维坚吴广顺有意安排的拐了弯能攀上宗亲的真老表,后面则是孙老爷庄园周边的熟悉后生陈一达、王小飞、崇长青、缪琪和刁文亮等。

面对一口一个孙老爷亲热叫着的后生们,孙老爷拿他们没法。“南乡四少”和“南乡三根猎枪”差不多都来齐了,其中的一个是天长南乡里被传得神神乎乎的魏劲。魏劲威武的样子一入眼,就令孙老爷有看见英雄的尊敬神情。魏劲脱下头巾,满脸笑容,显得友善诚恳,开口就直言“开明的老爷多有打扰了,相信不是为我们私人而来的。大家都是沃公的传人,要与小鬼子干,相信老爷能理解,能支持。小鬼子被赶走的那一天,我一定敬你老三杯大酒。”孙老爷被魏劲说得只有招架之力了,他展出难得的笑容说:“承蒙承蒙,我受不起受不起。我尽力效命就是。”孙老爷说罢就挥了下手臂,客气地说请进。

他们排着整齐的队伍,面带笑容,其中一位身材高大的汉子,借着微弱的月光,孙老爷认出是郑维坚,他前些年在舅老爷家见过。接着是吴广顺。这吴广顺也是一位有着铁塔般体格的汉子。他皮肤黝黑,目光如炬,神态自若,特别是坚挺的鼻子让人看了有一种坚毅的表情。郑维坚和吴广顺两个满脸笑意,双双向老爷拱拱手。郑维坚说:“孙老爷在上,我们小辈有烦您啦!国难当头,匹夫有责。为了组建天长南乡游击队,抗击日本侵略者,我们多方联系,还征得天长南乡乡长李宝瑞的意见,采取‘二抽一,四抽二’的收缴枪支办法,前来向您老家收缴枪支和相当弹药。我跟李乡长保证,现在在此也向您老保证:收缴枪支后,你家的安全由我们天长南乡游击队全权负责,一旦你家发生有土匪上庄骚扰打劫的事,我们天长南乡游击队将全力帮助。人口说过人话。老爷但放宽心。”

郑维坚和吴广顺说罢,看了看站成两排的游击队员们,一起齐齐竖起了手臂。队员们于是都说:“我们知道孙老爷开明!”

孙万昌见木已成舟,无奈地对李管家说:“国难当头,匹夫有责,我们捐出一支吧!”

郑维坚吴广顺和游击队员们热烈地鼓起掌来。孙万昌满脸笑意地摇着手说,不用了,不用了,都是中国人,应该的应该的。

“不能呀,不能呀!这是我们家镇庄的呀!”冷不丁从堂上那边爆出了孙家小脚女人急切的尖叫声。

“住嘴,妇道人家,你懂什么!”孙老爷喝道,“这样吧,我保证让三少爷明天连人带枪一块送去。只是三少爷不能投了大队。万一有汉奸报告鬼子,我这片搬不动的家产如何是好呀!”

郑维坚当即回答:“可是,只是……”孙老爷挥了一下手,孙家上下都避开了。

郑维坚告诉他,鉴于不能脚动连家搬的大户人家,其抗日方面可以考虑灵活些,他建议让其子弟打夜仗,白天在家休息,这样就不招耳目了。孙老爷脸痉挛了一下,苦笑着说:“好商量,好商量。响应政府号召,老朽自当效力。”

“老爷果真开明,”吴广顺称赞说,“我们中国人如果都能像老爷一样知大义,小鬼子就肯定站不住脚跟。”

“应该的应该的。”孙老爷附和道。

当晚,郑维坚吴广顺等一班游击队员还是扛走了孙家的“德国制”钢枪,还搬走了一箱子弹。

郑维坚吴广顺等游击队员前脚刚离开孙家庄园,小脚女人就尖声怪叫说:“老爷啊,这下我们还不完啦!要是像前些年碰上土匪上庄,我们只好眼睁睁看抢啦!”

“胡说什么!”孙老爷喝道,“这年头,都兴抗日,当土匪的跟破坏抗日同罪。再说人家郑维坚吴广顺都再三保证过:我们的安全由他们全力负责!你再看看,日本人过来后,有几趟土匪上庄的!”

“你忘啦,哪年孙万龙,黄大棍,还有王三,不是明敲,就是暗算。去年,孙万龙伸手要我们十块大洋,你没给到位,结果,那头料大水车被拦腰锯了,磨坊也差点被烧了。黄大棍也敲了三块大洋,王三过年又要了五斗米。……”

“好了好了,那都是乡里地头蛇、光蛋,他们能算土匪么!”

“比土匪还坏”小脚女人不服气。

“比土匪还坏也拿他们没法呀。他们是上庄讨要,你有枪有什么用,就是有炮也有屁用啊!”

当晚,孙家又让薛郎中给孙老太爷复诊了一回,可惜,孙老太爷不知怎么就知道捐枪事,口里不住地叫鬼鬼,以后的日子,渐渐地看着看着沉疴难起了。

孙万昌财主交出“德国制”钢枪的第三天晚上,月如峨眉,慢慢地升上天空,天底下黑黝黝的难辩东西。郑维坚吴广顺为了祝贺老玩友孙树礼加入大队,特地开了一个欢迎会,参加者都是大队各中队的骨干成员。会议设在一个隐蔽条件甚好的庙堂里。

郑维坚,一个二十岁的农民汉子,他不仅身材精干,长得也结实,脸色红润带笑,眼睛饱实有神。他打着裹腿,,脱下头巾,坐在席上首先说:“为了欢迎孙树礼,大家鼓掌!”在座的八位骨干——南乡游击大队的领导,热烈地鼓起掌来。孙树礼也笑着鼓起掌来。

接着,郑维坚给孙树礼一一介绍了中队大队的骨干领导。

“吴广顺大队长,我就不用介绍了。”郑维坚笑着说。孙树礼也笑着说,我知道了知道了。

田寿昌今天晚上特地把他的小妹也带来了,他实在拗不过田梅昌的软磨强求。田梅昌今天来参加这个聚会,显得异常兴奋。她这时得以亲眼目睹一个个心目中的英雄的真面目。

这吴广顺看似平常如一般精壮黝黑的青年农民,神态里和眉宇间却有一股英武不屈之气,特别是坚挺有力的鼻梁让她觉得与自己有着某种相同的投合。

这时,吴广顺主动向孙树礼伸出手来,一边微笑点头,一边说:“欢迎欢迎!热烈欢迎!今天为了我们民族的存亡,为了我们天长南乡人的做人骨气,我们走到一起来了,这是我们天大的缘分啊!”

郑维坚和吴广顺又把二中队的中队长崇长青介绍给孙树礼。孙树礼点点头,说:“我认识的,不仅是个手艺人,还是一条汉子。”崇长青连忙伸出手握住孙树礼的手戏说道:“孙少爷,让你参加到我们这个乌合之众里来,有些委屈你啦!”

“哪里话,只要是抗日,什么五合六合,蒋委员长不是说了嘛,在这非常时期,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嘛!”

“说的是,光靠正规军是不够的。看吧,国军在台儿庄打了那么一场胜仗呢,最后还是退了。还是共产党的头领姓毛的说的好,这场战争是持久战啊!我们要像小蚂蚁啃骨头一样跟日本鬼子长期干下去。”崇长青笑着说。大家也哈哈大笑起来。

郑维坚和吴广顺又把三中队队长魏劲介绍给孙树礼,说:“这是我们大队的虎将啊!”

魏劲伸出粗大有力的手与孙树礼握在了一起,握住不散,孙树礼也抽不回,被魏劲笑眯眯地一拉,置于桌上,原来魏劲要跟孙树礼扳扳手腕。孙树礼说:“当然扳不过你啦。不扳了,不扳了!”可掰也掰不开,脸有些红了。郑维坚说:“今晚不是来扳手腕的,改日吧!”魏劲轻轻一握后就松开了。

郑维坚又接着把三个中队的副队长一一介绍给孙树礼,他们分别是吴山,缪琪、王小飞。孙树礼和他们一一握手谈笑一回。

最后被介绍的是大队部财会兼参谋陈一达。郑维坚说,这陈一达和吴广顺是同村里的玩友,和王小飞一样,都是打猎的出身,参加大队部也是吴广顺介绍的,还是吴广顺介绍为宜。

吴广顺笑了笑,称赞说:“这陈一达虽说只读了几年私塾,可人有悟性,长进大,三国水浒看得通,别看会打猎,可心却细,也会理财,行军用武也懂一些,所以掌了大队部的粮草,兼了军事参谋,嗨甚的,也算是军师吧。不过有了凤雏,更需要卧龙啊!树礼啊,早听吴大队长说,你爱看兵书,喜论三国,请你出来,嗨甚的,就是当大队部真正的军师啊!”

“过奖过奖了!”孙树礼不知所措,连忙伸出手拉住陈一达说:“本人实在愚拙有余,哪能像吴大队长捧的那样神乎呀!说真的,也不过家庭富裕些,有条件读几本书罢了。要说卧龙,我要算上的话,那可多了去,一切要靠在作战中成熟,这叫时势造英雄呀!”

大家互相玩笑了一阵后,郑维坚宣布开会。他站着挥着手跟大家说:“兄弟们,同志们,我们天长南乡这支游击大队从组建到现在已一年有余了。我们通过向鬼子二鬼子们夺枪,购买炸药造炸弹地雷,向大户收枪,捐枪弹,捐钱粮,我们的队伍在不断壮大,还主动干扰了天长城、仁和集和金家集下乡扫荡的鬼子,打击了为虎作伥的汉奸走狗,保得了一方百姓的平安。我们还和邻乡的游击队建立了广泛而密切的联系,互相配合,互相帮助,让小鬼子一下乡就感到处处是抗日分子,一回城才能喘口气,使日本鬼子只能缩在城里。总有一天,等我们力量大了,就会去好好收拾他们,跟他们算总账!”

“嗨甚的,”吴广顺轻蔑地说,“小鬼子才几个鸟人呀!我就不相信,就能被小鬼子统治了!依我们打猎人的话说,打走兽打的是跑起来,打飞禽打的是飞起来,打小鬼子打的孤单下乡不熟悉地形一头乱闯的黑瞎驴。我考虑过了,我们打游击就是要学小豹子战野牛,跟他玩转转,逮到机会就咬它一口。让小鬼子不敢下乡来扫荡,就让它困在县城里。”

大家听了,受到感染,很是振奋,兴奋地鼓掌再鼓掌。田梅昌也跟着兴奋地鼓掌再鼓掌,乐得直叫唤:反抗反抗,就是要反抗。宁作英雄死,不做窝囊活!坚决赶走小鬼子,还我大中华!

郑维坚又接着说:“壮大我们的力量,还是一句话,就是合并能谈得来的地方各派力量,围绕抗日整编力量。目前,我们不仅要做好本乡一般青年入队的工作,而且要把当地帮会组织——青龙堂争取过来。如果能把这个青龙堂争取过来,我们这个游击大队就牛逼啦,要知道这诡秘的青龙堂在我们这一方还是很有一定势力的啊!”

“争取青龙堂,把青龙堂跟过驴谷用地道联起来。嗨甚的,小鬼子就是喝奶的婴儿找不着妈,犯死相罗!”吴广顺接过话头说。

吴广顺的一席话,说得大伙儿开心地大笑起来。

接着,他和会上的八位骨干一起讨论了办法,最后定下了方案。这个方案主要采纳了孙树礼和陈一达的意见,分三步走:第一步,派员进入堂会,依孙树礼的话说叫“打进去”;第二步,再让我们的游击队员影响堂会,以实际利益拉拢团结堂会成员,尤其是堂会上层,依孙树礼的话说叫“化开来”;第三步,采取正面收并,内部配合,达到收并青龙堂的最后目的,这叫“变过来”。如果争取了青龙堂,就能使天长县城的西北、西面、东面和南面的力量拉起来,真正起到合围天长县城日军的目的,同时也能对日军以天长城为中心的南面犄角之势形成反钳制,扼住日军。待条件成熟后,再与高邮湖上的天高支队联合,消灭日军。孙树礼指出,目前第一步工作必须进行,要派可靠的人进入堂会,再徐图机会。

这孙树礼因为初来乍到,竟能说到这份上,不由得令大队骨干们点头称是,特别是最后的几句话,说得感人至深:“在这个民族危亡的时刻,中国人不应该有什么少爷老爷公子小姐之尊,也没有佣人下人之贱,只有抗日不抗日之分。在这抗日形势下,我们中国人谁都有一份责任,这就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小鬼子不死,我国难未已啊!”

吴广顺听了,望着郑维坚和崇长青微笑着说:“到底读书人,说话一套一套的,在理着呢。”

“说的好哇!”吴广顺大加赞赏,带头鼓起掌来。大家也无不称是而鼓掌称赞。

就在大家刚一安静下来的时候,突然,田梅昌从田寿昌身边站了起来。她举起右手向郑维坚和吴广顺要求说:“报告!我也要参加南乡游击队打鬼子!”

大家先是一愣,继而有王小飞大笑说,一个女儿家,还想参加我们游击队打鬼子,也太把我们游击队不当队伍了!

崇长青笑着说:“女流之辈参加,是不是量我南乡没有男人了?别活闹吧!”

吴山也笑着说:“我看还是锅灶里面蹲蹲吧。鬼子不比孙万龙那么好吓唬的哟!”

王小飞吓唬说:“别抓鸡不着蚀把米哟。被鬼子抓了花姑娘,我们可担待不起哟!”

田梅昌气得直骂:“你们几个就是老封建,看不起女人。哼!”

刁文亮忙打圆场说:“不好说不好说。我看田梅昌就不一般,说不定是巾帼女英雄模样呢。”

田梅昌听了刁文亮的话,转怒为笑,说:“这还差不多,说的是人话。”

可王小飞就是不服气,说:“女人家就是女人家。不行的。”

“哼!”田梅昌倔强地回道,“女人家怎么了?古有花木兰,今有田梅昌。我参加定了!不给我参加,就是对抗蒋委员长庐山讲话,就是民族罪人!”

“你看你看,我们这支游击队能不带你参加嘛!”吴广顺笑了,“拿蒋某人压人来了。好吧,我这就批准了!”

“好好好!”大家纷纷回道,“欢迎你参加。相信到时不会哭鼻子的。”

“去你们的!”田梅昌辣劲十足地说,“别到时候大男人还不如女人呢。”

会上,吴广顺还提了一个方案,就是动员洪山戏名演员张厚德排练几个洪山戏。他说他在北乡看到几个戏,比如《李文明藏粮》、《参军去》就很不错,把剧本改动一下,以适合南乡的实际情况。

“这个决定真的重要,”孙树礼接过话忙说,“宣传教育的力量看似无形胜有形。张厚德一定要争取他为我们抗日来服务!”

天长南乡游击队会议研究讨论后,决定派三中队中队长魏劲进入堂会。

这魏劲早年丧父,后来母子二人在天长南乡郑富仁财主家帮佣。因势力单薄,常受郑富仁家恶少欺侮,可他从小会忍苦练,膂力过人。后来母亲去世,他成了南乡缪家庄园的一个粮队贩运押司。进了南乡游击大队后,他当然的成为一名举足轻重的虎将。他是有勇有谋的汉子,个子中等,一百多斤重的石锁在他手上轻松玩转毫不费力。他双臂运力,能将三百斤重的石磙子送到一人多高的树丫上。他的功夫很不寻常。特别是“夜走杀人墩”的传说,让南乡人敬他十分。

魏劲不仅有行侠之风,而且好义助人。据传说,他还是当地车水第一条好汉。有一年,郑富仁和一家苦娘儿们家共一水塘,为争水抗旱,请了八条汉子抬车车水。那苦娘儿一家又穷又没势力,眼见郑富仁家车水,只能在家哭泣。适巧魏劲访吴广顺回缪家庄园路过,问明原委,安慰道:“大婶且别哭,待我来车水。”

“那就好咧,好人啊!就你一个人么?”那苦娘儿又感谢又怀疑。

“大婶尽管放心,就我一个人。水车我包安了,你只管给我弄吃的!”魏劲爽快回答。

那大婶说弄吃的是有,就是没好的。

“大婶,我这人不要好吃的,但求吃饱。你家有糯米粉吧?”

那大婶说有。魏劲说:“那就好。给我做二三斤糯米圆子,打几个鸡蛋用油蒸了,快快送到就行!”

好个魏劲!他以水车横杆作扁担,两个支架分挂两端,一端是水车,一端是车轴,用绳索系得牢靠均匀。魏劲巨人似的挑的稳稳当当走开了。郑富仁家的车水工见了,个个啧啧称奇,踩车的脚步慢了下来。他支好水车,木趿子一穿,轻轻上了水车。他两手按了按车杠,车起水来。好了得!一个雷公空中挂,长长白龙穿埂翻。塘里岸上,真是潜龙在水,飞龙在天,直引得郑富仁家众车水汉子都停下活计看神奇。

这时二三斤的糯米圆子,十多个鸡蛋已捧到他的面前。他捧起二钵子,吃圆子如吃莲子米,十多个油蒸鸡蛋在他嘴里瘪了几瘪,喉咙一动就下到肚里。眼见提的拎的食物,顷刻之间就浩浩荡荡吃了干净。

再度上了水车,魏劲劲头更大,惊得郑富仁也叠手一旁傻看。

从晌午辰时直车到下午未时,眼见水塘落底,在那大婶的再三劝说下方才歇车停活。这魏劲又一个人高高兴兴把水车拆了挑回原处,回家。

天长县青龙堂是当地有名的秘密帮会组织,常在县城周围的乡村僻地活动。鬼子进驻天长城前,青龙堂作为地方上的黑道组织,由于帮规严,组织密,活动隐蔽,报复性强,破坏力大,难以追捕归案,县长老爷只好佯作不知。对青龙堂采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策略。日本人进驻天长县城,占了仁和集、金家集后,青龙堂的活动基本局限在乡下。堂主叫张大刀的,是一个刚烈好强又非常多疑的人。他善使一口大刀。相传天长县城国民党党部和县长几次“招安”都未成功。这张大刀人虽粗鲁,遇大事非常谨慎。他对政府的“招安”采取不理不睬的态度,同时严加防范。他身边有一位军师,名唤刘在庆,据说是个饱读博学之人,外号叫“留一手”,常提醒张大刀:“我们虽是帮会,可官老爷心眼里视我们为土匪,只是我们有一定实力,官府里又有我们的人。他们收拾不了,才玩这花招的。我们如果就范,那将会重蹈‘涂二瘪子’老路,落得死无葬身之地。我们切不可上当受骗。”

‘涂二瘪子’何许人也?他是天长县城西部土匪的匪首,早年因为官府盘剥严重,生产又不发展,穷苦农民纷纷投靠他,很快他手下就有数百人马,备有枪枝弹药,与西山的杨氏武装相声应。由于他们目光短浅,只知道劫掠财物,常常出现骚扰百姓的情况,又为地方百姓所憎,最终沦为土匪武装。由于他们为官民共患,终于有一年,国民党党部刘佩县长请示省府,从省城调来保安大队马团长大举围歼,以一团重兵歼其一股杨氏匪众,又采取“招安”手段,诱歼另一股涂氏匪众。这涂二瘪子在“招安”幌子下,连叽都未及叽一声,就身首分离了。

这段传说家喻户晓,他张大刀再也不似涂二瘪子那样,轻易被招安了。

张大刀本是西乡人,练得一手大刀好功夫,传说他的大刀功夫抡动起来,只闻风声,水泼不进。据说他和西山的涂二瘪子有过先合后分的经历。后来,这个张大刀还到外面江湖走了几年,回来后,因着早年赚得的一笔厚银,一手买下了天长南乡近三百亩的贫瘠荒地,加上后来堂徒集资所购三百多亩地,青龙堂实际地盘有六百亩地之广。他为堂首时,手下有秘密会员上百人,来自四邻八乡,大多不露身份姓名,多夜间行动,有田兼种田,无田兼帮工,只是在夜晚及通知的固定日子才集合或练武或组织堂会行动。

青龙堂虽不断招兵买马,可会员入会规格严,一般人难以轻易入会。即使被视为发展入会对象,也有个盘根刨底明察暗访的过程,只有那些孤苦无依走投无路的人或有了人命,缠了官司的外路人,或由人介绍,稍事盘察加以监督的武功超群的人,才比较容易入会。

青龙堂有一副统领,名唤高德胜,是堂里的第一条好汉,善使一杆长枪,兼施拳术,功夫可谓达到出神入化的地步,深得会首和军师的器重。

高德胜本是外地人,传说他在家乡时,为了地界纠纷,父母为财主欺压自缢而死。这个高德胜,乘着夜色摸上庄园杀了财主家三口人,遭到当地政府悬赏通缉,他只得流落他乡,当起了流民。他先在一老财主家种田,后来又投了武术师傅,习拳练枪,出师又在人世流浪,后辗转江湖,终于有一次在天长县城的一个酒馆里,碰到了西乡的张大刀和军师刘在庆,谈话投机,加之张刘二人正在兴办青龙堂,要扩员,也就酒馆一席酒,定下三结交。谁料到这高德胜功夫竟是如此了得,成了青龙堂的台柱子。

这青龙堂址处在三乡交界处的偏僻之地——大土丘。这块地四周杂树丛生,地极贫瘠,几十年的小松也不见长粗多少,还是摇摇晃晃如初栽一般。大土丘四周,远远近近乱坟成片,一片荒凉,常有野兔狐獾出没。农人远避,官人不前,却成了青龙堂的天下。由会员集资兴建的青龙堂及门楼坐落在大土丘中央,外围是长方形大土围,土围高丈许,三倍民房墙厚。青龙堂东首是厨房及杂物库,西首是武器及寄宿大房。青龙堂前门楼额大书雄健的阳文大字:纵横天下。外围土围墙与青龙堂前门楼正对的是土围大门楼。土围外是渐次降缓的长坡。坡外是高低不平的乱坟地,长着松、槐、柞、楝、桑、枣等木匠见了犯愁的杂树。坡地交接处是掘了深宽的水沟,沟深丈余。乱坟地外,西北是小河截断处,再外围西北及南边是一片一片的荒坟,远处是零星散落的低矮茅屋。

这青龙堂真有点“此堂虽在人烟外,却是造化真境界”的气氛。

进得青龙堂须过三处关口:濠沟木桥;土围大门;青龙堂门楼。濠沟木桥的坡上那一边,依坡而建两间小屋,扼木桥要口,来往会员人等必经此口。濠沟东西南北都有小屋扼关口。过得濠沟木桥拾级而上,仰面便可见土围大门。大门两侧也依围墙造了各一间小屋。小屋面外、对门和朝里各开一窗。土围八卦方位也借围墙各造两间小屋,各开两面窗户作了望口,各有砖阶经小屋上达土围围顶。这般构造,远可观察濠沟外面远处动静,近可呼应濠沟守兵,外可攻上坡之敌,内可守青龙堂舍。

某日早晨,日出时光,魏劲身穿对襟长褂,脚穿方口打带布鞋,特别让田喜昌剃了个平顶,手执一根长棍,步履匆匆地投青龙堂而来。

魏劲被一一相传请进,放过木桥,又被两青龙堂会员带进土围大门前丈幅平阔之地站定,等候堂主及军师前来训话。

魏劲站定门前,侧目坡下,真乃居高临下、落石成弹之势。

约摸片刻,在几个堂会会员的簇拥下,张大刀同军师刘在庆并肩缓步来到围墙大门下高椅坐定,审视良久后,张大刀突然发问:“你是哪一路毛贼?”

器宇轩昂的魏戏坦然相答:“脚动连家搬,本人末路相投,望匆见弃!”

张大刀又发问:“你呼什么大号?”

满面含笑的魏劲轻轻答道:“随大爷捏一个也罢!”

张大刀脸面转亮,和军师对视一眼。军师问道:“你何以投本堂而来?”

魏劲仰头慨然作答:“慕名已久呀!”

“你说青龙堂有什么名光?”

“大名、威名、德名、义名,下受堂会之名。”

“请你细说共赏。”

魏劲不慌不忙侃侃而谈:青龙堂名青龙,青龙东方木,东南西北东为大,木乘春气万木生,其名大;青龙堂不怕官府老爷,不为招安,不怕强敌,不为汉奸走狗,其名威;杀富济贫,扶危济困,不扰黎民,不害百姓,其名德;大敌当前,不为私利私名,与华夏儿女携手对外,不分彼此,其名义!

军师刘在庆惊讶了,引首问道:“你书读几何?”

“在下魏劲不敢奢谈读书,少时家无立锥之地,母子为帮佣。幼时作财主家少爷伴读三年有余,借人之光,不敢说玉成自己。”

军师轻声自语:“如此聪灵,我不如也。”又自忖:“收留此人,日后必在我之上;若弃了此人,这等人材实在难得。苍天啊,这魏劲偏偏在我刘在庆呼名‘军师’后投来,叫我让也不是,不让也不是。若早我一天来,我甘愿做幕后也乐得啊!”正踌躇未可间,张大刀高声询问道:“刘军师,这魏劲可否先留下暂住一回?”让“军师”随口唔了一声。其实,这张大刀见了魏劲如此人才,心内也推翻了一向的谨慎,有心收纳为徒了。为防万一,他还是征求了军师的意见。

张大刀和刘在庆询问魏劲的当儿,旁边站着一个目光坚定气质不凡的汉子,他就是堂主副统领高得胜。在会首和军师与来人魏劲问答的间隙,高得胜的眼光与魏劲的眼光交在一起,这一交接不同一般,两人就像相识的老朋友一样,都各露亲善之感。

堂主和军师察觉这一变化,忙问高得胜:“高弟,你认识这个人?”

高得胜有些迷乱的说:“认识……不曾。”

张大刀又问:“究竟认识,还是不认识?”

高得胜纳闷地说:“真是奇了,像是认识,可确实是没有这个认识的事情。”

军师说:“这就怪啦,莫不是你们前世有缘啊。要是这么说,青龙堂也算是牵起你们前世今生缘分的桥啊!”为了证实魏劲这人身份,军师刘在庆一番打扮,扛着测字幌子,打着算命的招牌,出现在天长城南片测字打卦来了。

测字打卦的先生在南乡下晃晃悠悠,总会在适可的时候询问壮士魏劲的情况,说什么魏劲的先父与他的老父曾是亲戚呢。所以顺便让他问问近况如何。有认识的便说起了魏劲的苦娘儿们的遭遇,说魏劲现沦为孤儿,是缪家庄园粮食贩运的一个押司,力大过人,爱行侠仗义。这先生听了微微点头,脸上升笑。

适巧这先生测字打卦到天长南乡东一个叫倒马坎的农舍前,遇到了扛着阉鸡网罩,手提阉鸡工具的崇长青。这崇长青故作不知,请这先生测了两个字:日、本。

这先生坐在农舍主人端出门外的长凳上,翘着二郎腿,眯缝着水泡眼,寻思片刻,微微颌首,然后睁眼说道:“‘日’字原来写作‘圈中一点’,也就是圆圈包住中间那么一个点。一测而知这日人犯我不会长久,因为小小日本兵住在中心城市,被我们大中华老百姓团团围住,必会像蚂蚁啃骨头一样被啃掉,其命必不久于世。再测其‘本’字,这日本人命运就更凶相丛生。瞧,拦腰截木木必折,这‘本’字是小刀拦腰斩呀!”

众乡邻听了,个个惊叹不已,都说跟元宵节上茅厕仙姑说的一样,这小鬼子要占中原八年呢。崇长青高兴地出了几文铜钱,这先生也乐得笑纳了。接着,众乡邻又请先生占卜一回,有乡人问,这天下将到底会是谁的?这先生出口道:“不用占了,这天下既不是日本鬼子人的,剩下的还不是我们中国人的么!”众乡邻有人赘问道:“是国军的,还是新四军的,还是什么人的?”这先生瞪了瞪眼睛道:“此乃天机,不可泄漏。凡俗之人未可深究。”便扛着“测字打卦”幌子起身要走,忽地闯出一个疯女人,口中谵语:“算命的先生嗳,我的小桂宝,小桂兰藏到哪里咧!”测字先生一愣,见是疯女人就要躲开,可这疯女人披头散发,满脸污垢,衣着褴褛地追,口中不停地说:“先生先生,先死先生,不死不生,不成先生。你先生啊你先生,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众乡邻见了,一个个摇头叹气。崇长青对着测字先生眨眨眼睛示意说:“你先生就给她一个吉卦吧,她太惨啦!她两个孩子都被下乡扫荡的日本鬼子当抗日的探子打死了,死前正捉迷藏呐。她丈夫也急疯倒毙水塘里死啦!”

这测字先生听了,忙说:“好好好,别追啦,我给你算一卦吧!”这测字先生拉住疯女人的手,运眼神如此如此一看,便说:“别找啦!你很快会有小桂宝小桂兰的!”

“啊哈嘻!!!”疯女人做了一个竦然的举动,眼里一现亮光,大呼而奔,边奔边叫:“我会有小桂宝,我会有小桂兰啦!哈哈!我会有小桂宝小桂兰啦!……”

这先生遇些尴尬,只得夹着尾巴虚晃一转走了。

根据军师刘在庆的暗访结果,青龙堂决定收受魏劲为青龙堂堂徒。

盛大隆重的入堂为徒的仪式开始了。

青龙堂内,是挂着巨幅升腾欲飞的青龙图案。图案前横排着三位祖师的神位,上面挂着罗祖像,各点香烛一副,桌下又点五支龙香,两头都用红纸包裹,谓之包头香。堂中又另设一张大方桌,右供大刀一把左供长枪一支,下面焚起一炉香,一对烛,台口又放有线香一把。另外还张挂红灯,外层3盏,中层8盏,内层21盏,大堂正门外还一个神位。堂门两边大书对联:青天腾飞龙,龙腾天下青。横额大书:龙定乾坤。八仙大桌堂门外摆定,上供牛头祭品及猪鸡供品,热气升腾,与香火烛焰的烟雾相搅混,祭牲旁还辅以数盘鲜果祭品,格外添彩。

加盟入堂的人以魏劲为首挨次进入,便有堂徒传令紧闭山门。堂主张大刀,会员又称他为龙头大哥或龙头大爷的,今天衣着严整,头戴青龙盔,腰束青龙带,满面笑容,双目展神,他居中坐定。从四邻八里来赶香堂的数人分立两旁。魏劲等一干新堂徒由老堂徒称做师父的,带着被指教着到罗祖和三位祖师前各磕三个头。魏劲没想到堂会里面还有这么多名目,正迟疑间,又被指引着来到堂主张大刀面前磕了三个头,然后又向所谓六部各师父同样磕头。另外还在同道的来赶香堂的数人面前各磕三个头。魏劲想:这青龙帮简直成了“磕头帮”了。老堂徒,一个谨慎小心的中年汉子,还特别说,这些来赶香堂的弟兄是贵客,给他们磕的头越多越好。

魏劲等一干人磕头后,引见的师父,这个脸上皱纹像刀刻也似的老堂徒,叫他们在青龙堂檐下排成长龙状,司香的执事就把桌下的包头香火划开,分给魏劲等一干人拿在手里。司仪便高呼“下跪——!”魏劲等一起跪了下来。这当儿,另有执事司仪端上一盆清水,要每人呷一口,说是“净口”。净完口,龙头大哥张大刀在座上喝问:“你们是不是自愿入帮?”“你们是冲什么来的?”“帮规要遵守知道吗?”魏劲等低头齐答:“自愿入帮!甘受教诲!誓守帮规!”这都是引领的师父先告诉他们的。张大刀又教诲一番,在最后说道:“如有人违犯帮规,要按帮规从事,同意么?”魏劲等齐声答:“帮规从事!”

这时,由那老堂徒,也算魏劲的师父了,端来一盆清水,放在堂中央,各人依次洗手洗面,说是“开光”。然后按事先拟好的问答做过一遍,魏劲等新堂徒起身出入香堂各拿五支香上香一回,且按事先拟好诵唱起来:

一盆清水端上堂,

徒弟洗面来上香。

五支龙香插炉底,

五湖四海把名扬。

然后,魏劲等在老堂徒的引导下退回原处。

稍后,军师刘在庆给各人分发一本小折子,上面写着三帮九代的名号,以及《海底》上盘答之法。军师刘在庆高声说:“这是我们帮中人最重要的手册,须秘密珍藏,不得让门外人看了。”

军师刘在庆说罢,魏劲等又被引领着向罗祖师爷和龙头大哥,再各磕三个头,分班侍立在两旁。

至此,张大刀这才起身,与前来赶香的各路兄弟亲热一番,互道欢喜之意,然后引领着赶香堂的客人进入刚刚布置好的宴席。

很快,由两个堂上徒弟抬来一坛酒,放在宴席中央,一位徒弟抓来一只红冠滴水的大公鸡,一手提着明晃晃的刀子,张大刀一一接在手里,一手提鸡,一手持刀,刷的斩开鸡颈,滴血坛中,然后让一徒弟提坛给案上排列开大碗中分倒鸡血酒,随后张大刀一声“干!”上上下下一齐豪饮,而后只听乒乒乓乓的掷碗在案声,众青龙堂上上下下及来客举臂欢呼,既而便进行大餐一顿。

典礼大宴罢,张大刀提议功夫表演,让大家开开眼界。众徒弟及师父对龙头大哥的意见一片声地深表赞同。

在老堂徒的引领下,两边若干列队人员统统往后撤了三步,中间用八张八仙桌搭成高台,依序次首先登场的是青龙堂副统领高得胜。

只见高得胜索性脱了上衣,赤臂上体,捏一支铁柄长枪,枪尖着地轻轻一撑,一个腾空,又半空里高台落定,揽枪在怀,双手抱拳,四周行礼毕,双手横枪,运了运力,演练起来。

好个高得胜!他一杆长枪使在手,刷刷猛舞顿生风。那铁柄长枪似灵物,似伸似缩显奇功。左挑右搠有高招,上支下扑不一般,堂徒看罢齐喝彩,中华武术不老松。

魏劲见了,心里暗暗钦佩:如能与这高得胜结为朋友,真乃我魏劲人生乐事。想到这,只见高得胜抱枪柄轻轻着台一撑,一个漂亮翻身,轻捷下地,向堂众抱拳施礼。魏劲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和堂众一起为高得胜鼓掌。高得胜回到原位坐下。魏劲朝高得胜那边递目致意,那高得胜友善地微笑不语。

接着是八位新堂徒上台献艺,可都是些平拳直捣,或使些蛮力夯劲而已,由于表演虔诚,同样博得了青龙堂上下热烈的掌声。

接着上台表演的龙头大哥堂主张大刀。只见他整了整青龙头盔,解了披风,抱拳向各班弟兄一一施礼,豪爽说道:“青龙堂弟兄们,自立堂以来,如此盛大场面何曾见过,想想立堂之初,三人结义,就是在这原是高丘之地,我们当风饮酒,结义为盟,吃着篝火上现烤的公鸡,何其洒脱。记得军师提议,让我张大刀吃了鸡头与颈和尾尖,军师与高得胜各吃了左右大腿,堂门自然兴盛,如今又得了魏堂徒,振兴有日啊!下面我就献大刀术,略表敬意和快乐!”

张大刀说罢,一个纵身上了高台,然后右手上提青龙刀,左手劈掌作祭刀礼,闭目诵念一回,这才舒展大刀,向前一指,宛如指挥千军万马杀向敌阵。接着张大刀迅疾地演练起刀术来。但见他一把大刀攥在手,左右前后起朔风。一招一式,刚劲迅猛;一虚一实,奇正相生。远看如身罩银衫,近听似狮子作吼。一堂徒在张大刀的“石子,上财!”的令声后,双臂平舒,挑来一担清水,后随一“石子”照众石子施礼后,执大木勺,高举示众,然后朝台上正演练着的青龙大哥,本方堂主一勺一勺泼去,但见清水台边撕开,如此连泼,依然如是,直到桶水泼尽。张大刀见不再泼水,收刀立定,向众石子抱拳施礼,但见身上衣裳,头上盔甲并无半点水迹,众石子一齐鼓掌,“龙头大哥,龙头大哥”的狂欢起来。

魏劲看完堂主的表演,心下着实佩服不已,立起身来高举双手,空中鼓掌喝彩一回,众石子也随之鼓掌喝彩一番。

张大刀又一个筋斗从高台上猛然翻起,稳稳地台下落定,略表敬礼,然后款步入座。

司仪又宣布最后一个精彩表演:“新堂徒魏劲上台献艺——!”

魏劲微微一笑,站起身来,束了束头巾。他接棍在手,向堂众欠身施礼,便座位上一个皎龙翻身,撑棍腾举,空中一个鹞子翻身,稳健着台,如磐石一般稳重踏实。他抱棍在怀,双手抱拳向台下又一一行礼,台下腾起了一片啧啧称赞声。

真个功夫魏劲!新造精炼青龙棍,操在手中如使随心称手宝物,俨然杂技马戏表演,一掷空中,龙棍顿作法轮般旋转,飞碟般飘忽,他于旋转里抓定,演练起又一招式来。只见他操棍疾舞,忽忽作响,划开一道道青光,掀起一股股冷风。上打一条线,下扫一大片,劈、盖、捣、捅、扫、挑、接、搅、搠……不可胜辨,看得眼发酸,舞得头发胀,不知何时魏劲已演毕施礼,一个飞燕入屋,掠过横空,原座稳稳地落定。

会首张大刀,军师刘在庆及全体堂众正看得忘了所在,便见魏劲收功立定,大家便齐齐站立,鼓掌喝彩,经久不歇。好了得的功夫,好了得的人啊!

堂主张大刀与军师刘在庆于是当场宣布:命魏劲为青龙堂功夫大教头,一时青龙堂上下无不欢喜称好。

“咚咚咚!”“磨牙糖喽!大姑娘小媳妇针头线脑喽!小娃子彩球响铃磨牙糖喽!”

货郎老杨一副货郎担子在南乡奔走,这当儿,正歇在田赐根家门前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下,面对庄上庄下涌来的一帮大小孩子们渴求故事的脸庞,他兴奋地讲起了天长地久流传开来的故事:

“小侠子们,别以为天长这块土地上只出武人,嘿嘿,告诉你们吧,这块土地上也更出文人哩。这回我要说一段《天长地久代代兰芳》的故事,说的就是我们天长文人头名状元戴兰芬的故事。你们可给我好好听喽,听清楚的侠子长大了说不定就能当状元哩!

话说我们天长有个姓戴名兰芳的读书人,从小聪颖了得,矢志向学,在他父亲的亲自教育下,6岁即能赋诗属对,27岁就在恩科乡试时中举,一下子就破了戴家祖上十四代只中秀才的历史。戴兰芳因而信心百倍,英姿勃发,益加刻苦攻读,希图接着会试能够一举成名天下知。

可是科举考试,变数实在太多。多少人皓首穷经,终其一生也不过是个老童生,能像老范进那样中举当属不易,而会试得中那真是谈何容易啊!果不其然,第二年,戴兰芳第二年进京会试就碰了个大钉子,他名落孙山外了。接下来的五度会试中,均以一次一次的惨败回家。

这戴兰芳真的很惨啊!多年的进京会试让一个并不富裕的家庭慢慢地落入了贫寒境地。为了心中的目标,戴家上下到处举债,生活困窘。戴兰芳一度陷入了绝望。

这一天,他无精打采地倚在门边,看着破败的西厢房顶窟窿下的那张蜘蛛网上的蜘蛛在织网。西厢房多年失修,破败不堪。房顶竟有了一个大窟窿。窟窿下的那只网不知被什么东西划开,在屋顶一晃一晃的,既网不了飞虫,也成不了窝。那只蜘蛛很想牵上一根线,补上破网,却一直的在艰难地忙碌着,一次次地失败着。

他由无意间的发现,到此时已变成一种好奇。他仰头专注地看着这一切,竟然进入了和蜘蛛同感应的地步,忘掉了向外的一切。

蜘蛛在空中晃来晃去,每一次补网都是那么的不易,但一次都没放弃。

戴兰芳一直紧盯着看到第六次,蜘蛛依然失败了。他真想对屋顶上的那只蜘蛛说:算了吧,和我一样,安心地缩在屋角过认命由天的日子吧!

但蜘蛛并没有像戴兰芳想像的那样放弃第七次的希望。它依然认真而顽强地牵线。正在这时,天上一阵风灌了下来,把旧网向蜘蛛那边挪了那么一点点,而这个机会正巧被蜘蛛逮着了。第七次,蛛网被补牢了!蜘蛛飞快地加固,把蛛网重新补好补完整。一张新网出现在屋顶上。努力的蜘蛛成功了!

戴兰芳看呆了,他想,这也许就是天意,我也要拼第七次。

戴兰芳本是安徽休宁县人。他的父亲是个老秀才,为了第七次会试得中,他日夜寻思,费尽了思量。他对名姓作了一番参悟,发现儿子本名戴湘圃有点问题,此名平平庸庸不响不亮,再说戴家湘圃只是一景而已,无从预见未来,其寓意太平凡而无从生发,要是改为寓幽兰芬芳之意的女性化名字“兰芬”作为儿子的大名,不但响亮,而且可与戴姓构成“代代兰芳”,就将戴姓生发出一代一代之代意来,这种有成果寓意的名字岂不更好?懂得声律的父亲很满意这个创意,但以“芳”平收,这只是对联的下联之语,上联何在?很显然,就是“天长地久”!想到这里,他的另一个计划也酝酿出来了,要是找个叫天长的一个地方去寄居一下,那是最好不过的事。想我神州,吉地吉名之多实出人意料。戴兰芬的父亲遍查大清地名,还终于就找到了一处所在,这就是我们脚下的天长。戴兰芬举家迁了过来。

一切照计划办妥。第七次进京会试时,戴湘圃以戴兰芳的大名以天长的籍贯正式出现在会试大殿上。好家伙,这一次,由于准备充分,心理奇好,他在会试的卷面上笔走龙蛇,华彩纷呈,把个八股文写得股股生色,句句传神,字字有力,并于字里行间充满了诗意才情,宏旨大义。他知道,来这里会试的都是大清天底下历练多年成了精的大神,尽管自己发挥不凡,并不敢有自我的出格之语,因为他并无太高的奢求,但中就足矣。

阅卷官见了这份试卷,虽觉神奇,但并不敢给以极高的评价。他们习惯了按部就班的平庸文字和程式化的写作,最终只给了个第九名。就是这第九名,阅卷官也是挣大了胆子评判,心里还有些忐忑不安,生怕皇上知道怪罪到他们头上。而一份名叫“史求”的会试试卷却在另一个阅卷官手上得到更多的青睐。这个史求的试卷于平稳中有奇崛,奇崛中有大意,所表大意也是当今龙颜尤喜的内容。这真是拍马屁拍到点子上,好话说到好时辰,谁看谁喜欢。皇上也不会例外。那个阅卷官与同仁协商一致后,大笔一挥,立马判了头名状元。

登基刚满一年的道光皇帝根基初稳,心有所寄,对于遴选人才非常重视。他当然不能放过这个重大机会。他知道,江山社稷,从来都是因才而兴,才废而败。为了自己的江山稳固,社稷安宁,他拿到主考官推荐的殿试进士一甲名录,细细来看,用心揣度。

似乎是故意跟他过不去。他展开名录,刚一入目就连皱眉头:什么东西,一个“死囚”也公然登上一甲一名,我大清朝无人了不是?

原来,可怜的那个高邮县的史求,虽说奇人奇才作了奇文,就因为一个被皇上看了不爽的名字,就那么被皇上朱笔一抹,坚决否定了。

道光皇帝想,遴选人才事关社稷大事,无论如何得找个大吉大利的名字,好彰显我大清王朝的吉相瑞气。他正襟危坐,拿着朱笔一路的细细扫视下来。

终于,在一甲九名天长戴兰芳名下皇帝的朱笔停住了。道光皇帝欣喜地想到,合该我大清有望,天遂人愿,心想事成。我想到哪里,就见到哪里。这不,一甲九名天长戴兰芳,好极啦!这正应了“天长地久代代兰芳”。中!就是他,天长的戴兰芳!天下状元第一!于是道光皇帝踌躇满志,取来御笔,轻松圈点,戴兰芬便从第九跑到了第一,出人意料地成为万众瞩目的新科状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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