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除夕，除夕前一天接到成男的电话。
大抵意思是回去关宅吃年夜饭。她似乎素来没有这样的传统。
几年前在美国，独在异乡，西方人不过春节，倒也没有感受过浓浓的春节年味。美国的唐人街还好，小年夜始就张灯结彩，碰到相熟的亚洲面孔，都会眉目慈善一脸喜笑颜开。逢人也会附上一句，新年好。
当然，年幼时期春节的记忆，多少停留在岁月的过去，隔着千山万水的，早不新鲜。何况，也没有什么喜庆感。若真有些美好的，也是外婆在世时，那温柔婉约慧心兰质的江浙女子，像烟雨江南的水雾一般。
成男说：“我们一家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在一起吃饭了。今年一起，很是期待，以前姐姐住在关宅的时候，逢年过节也很少聚在一起。”
说来也不假，回国的这几年，她也总是找各种借口有意无意的与这些节假佳日错身而过。每每成男与她抱怨，或者多些说什么，她总会少了些耐性，进而借口忙而忘掉一切。
“姐，你是不是不高兴？”成男细着声问。
“没有。”成子道。
“那，姐姐明天会回来吧。”
“会的。”成子又道。
翌日，除夕。
成子起得早，早餐过后，开始雕杨木，农历年的最后一天，一朵新的坦肯尼又初见雏形。雕得太用心，过了午饭时间，也不觉得饿。
如此持续到下午四点，成男打电话过来催，无外乎叫她早些开车去关宅。那时，才开始收拾东西，雕刻刀，杨木，坦肯尼的成品，然后又喝了一瓶芙丝。那种包装好看得像化妆品一样的纯净水。于是，便感觉到有些饥饿了。
开世爵横穿过琼洲市中心，再到关宅，也要一个小时。
到关宅的时候，先看到了李叔。下了车，李叔就迎了上来。
“小姐，有一段时间没回来了，今年春节，会长特别吩咐了厨房准备了您和二小姐喜欢的菜。”李叔显然得很高兴，说话的尾子是微微上扬的。
成子回以微笑：“谢谢。”
晚餐时间安排到六点，成子到关宅的时候，已近六点。因为是除夕，仆人显得比平时要忙碌，甚至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喜气。这种喜气是对新一年的憧憬，要说是为了除夕夜关宅的红包，素来不菲的数目，也是相当可观。尽管说起来，可能会让人觉得眼皮子浅薄。
对于六点就要开始的晚餐，成子并没有多大期待。于她而讲，比之平时吃饭，普通不了多少。
一到，成男就拉着成子说话。自然成子，也不喜在大厅坐等吃饭。晚餐要设在一楼的大厅，仆人们正来来往往挪着欧式沙发，铺着桌布和银台烛。
关成菲也是在的，自然没必要在一楼受她白眼。
“你过来看看你的房间，你走之后，房间就一直没有动过。还是以前的摆设。”成男推开成子以前的卧房。
成子默默跟在成男身后，无什表情，谈不上伤乐。
“我总觉得奇怪。房子是天天有人打扫，尽管看上去，就像姐姐一直在家，可就是少了点人气。我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进来，把轮椅推在这个位置。就是这个窗口，也像姐姐一样，往这个窗口看。看久了，就发现，从这里看整个关宅，可以看到大厅前面那一亩游泳池。还有我们花园的路灯，落在椰子树上的夕阳。”
“习惯吧。”成子道。
成男回过头：“习惯么？你说什么都是习惯。”
“成男，关宅我是不会回来的。”
”不回来？为什么不回来？这里的一切不是沈倩云她们母女的！你一直在这个窗口看着，你就没有想过，当年我是怎么从一个窗口跌下去，跌成这副得性？如今我行动不便，也没有姐姐的本事，力量有限，就只能过着这样的日子。“
成男顿了顿，抚了一下盖在双膝的毛毯，那动作温柔无比。
”姐姐不会忘了，我当年是如何变成这样，谁让我变成这样？“
”不说话？怎么不说话了姐姐？你忘记了是吧？“
成子蹙起眉：”没有。“
”没有，没有，那你为什么要离开！“成男抓着轮椅的手抡圈骨节泛白。
”成男，对不起，我......“
”你们还在上面？李叔说可以开饭了。“成雪的突然出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成子回头，朝她点了一下头。
成雪怀里抱着小孩，小福尔康咧着嘴，笑得欢脱，口水流到了下兜围子。
“来，叫姨妈，这是大姨妈，这是小姨妈。”成雪招着孩子的手向成子道。
成子笑了笑，并不自然。
成男倒从身后滑了过来：”我是小姨妈，来，小姨妈抱。小尔康，是不是知道今天有好吃的，所以这么高兴，姐，你看他口水流得真多。“
成男脸上的笑容灿烂，片刻之前的不快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
成子愣了一下，直到成男抱着小尔康，小尔康上下舞动的双手，其中白软细弱的一只，天真无辜地砸在她腿根子上。力气不大，但能感觉到软糯的触感。
”姐，你看小尔康很喜欢呢，抱抱吧。“成男冲成子道。
“我不太会。”一听说要抱孩子，成子立即局促起来。连带着，身体也僵硬了。
成雪觉得成子这般模样觉得好笑：”抱孩子哪有什么难的，就这样，像我这样，先托着他屁股，然后扶着他的身子。“
边说着，成男边把孩子递给成子。
成子双手微张，抱着孩子扯了扯嘴。那笑容像风干了的树叶，那要看起来有多怪，就有多怪。
成男掩着嘴笑，成雪推着成男轮椅，三人往电梯处走。小尔康的欢笑声挤满了整间电梯。
几人下来的时候，大厅的晚餐已经布置完毕。一时间倒是很热闹。
除了关家的几个人，夏仲依也过来了。成子来时没看到她，下来见她和成菲有说有笑。
夏仲依礼貌性地向她点头，成菲依旧是冷眼相看。
“来来来，仲依快坐。”沈倩云拉着仲依坐在她旁边，她是今天的重头客。
仲依很是腼腆：”今天打扰伯父伯母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和成龙已经宣布订婚，今天不过是来婆家吃饭。“沈倩云笑道。
成菲也说：“你还害什么臊？就你跟我哥那点儿事，现在琼洲市谁不知道呢？你们应该这个那个什么都做了吧？”
那话把仲依说得一阵脸红，关成龙也跟着不自在地咳了一声，附带一记警告的冷眼射向关成菲。
关成菲不以为然，高抬着下巴，得意扬扬。回头，看见成子，脸色一拉，转嗔喜为愠怒。
餐桌不是欧化的条形方桌，颇具中国特色的圆桌，菜式也是琼洲当地的粤菜。
“也不知道是哪些人，兴誓旦旦地说不会回来，今天居然还有心情坐在这里？”成菲冷哼一声。
”姐姐是爸爸叫回来的。“成男出声帮腔。
成菲抱胸，朝成子走了几走：”你看起来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
“是的。”也的确没有什么要不好意思。虽然离开了关宅，但她和关天伟却没有断绝父女关系。
“你！”
没想到成子会大大方方承认，成菲倒给噎了一口。
“都坐下来吃饭吧。”关天伟从书房出来，发了话。
“是呀，都坐下来吃饭吧。你看，成子今天也回来了，大家高高兴兴的一起吃饭。”沈倩云出面打圆场。
关天伟点点头：“虽然你现在在外面工作，但这毕竟是你的家。我听说你在外面买了房子。”
“住外面方便一点儿。”成子道。
“你的房子在琼洲生态附近？”关天伟问。
“不远。”
“也好，方便来回。琼洲生态最新开发的农场自营模式，听起来很不错。”关天伟又道。
“只是在试用阶段。”
“你弟弟成龙接手永齐之后，你们两个还是要互相扶持。毕竟是亲姐弟，你离开永齐并不是离开关家。”
“爸，我能把公司管好。”成龙迫不及待地插了一句。
成子没说话。
关天伟扫了关成龙一眼，目光看向成子：“成龙和仲依的婚期订在明年的八月，我希望你们之间不要出什么乱子。”
“爸，能出什么乱子？”成菲高抬着下巴，细嗓子问。
“哦，我知道了，像上次那样。不过未来的嫂子放心，我是肯定不会像某些人一样，在婚礼上动手动脚。”成菲看向成男，意有所指。
“琼洲生态和永齐是非常友好的合作伙伴，我相信，这种合作将会一直持续下去。”成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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