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曹炟猜测的不错,梅林内之所以忽然再次被黑暗笼罩,乃是因为,夏炚在找到了巫明珠之后,利用羌笛传信,迅速招来数十天烬国的暗卫,毫不留情毫不犹豫地袭击了巫明珠,而暗卫们都穿着黑色的夜行衣,使巫明珠根本就不分清来者何人,因为事出突然,巫明珠身边的巫咸,一大半受伤死亡,巫明珠自己也挂了彩,被迫在侍卫的保护下,匆匆转移阵地。
因之前,巫明珠就与尹白玉商量好,尹白玉的人马不可以就近观看,是以尹白玉的人就在另一个高坡之后,待巫明珠赶到那里时,尹白玉的人马才知道他们受袭,立刻将巫明珠保护起来,然而那些黑衣人见对方人多势众,竟不恋战,齐齐闯入梅林不见了。
而躲在不远处的夏炚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又见梅林陷入寂静,之前还陆续有人从梅林中走出来,这片刻后却没人再走出来了。
他冷笑一声,“乌弋山,朕只能帮你至此,后面的事情靠你自己了。”
火公主则在光球里大喊,“你这个坏蛋,居然伤我族人!魍”
夏炚将光球拿到眼前,“火公主,你所谓的天烬国,早在三百多年前就已经没了,现在这种局面可是我夏炚一人之功。至于那些巫咸,早在三年多年前就已经背叛了天烬国难道你不知道吗?当年他们与燕王一起谋反远遁,自己创立了巫国,他们只是叛徒,怎可算是天烬国的族人。”
其实这些事之前火公主也听说过,知道时间是一切事物的大敌,几百年过去,物是人非的感觉并不让人愉快,但是在她离巫咸们这么近的时候,还是有抹不过的亲切感觉,况且燕王与曹氏联手,巫咸追随燕王造反,都是在她被送入天烬大墓后才发生的,在她的心里,除了乌弋山这个家伙,其他的巫咸还都是自己的亲人。
当然乌弋山本就是东且弥人,他的确已经不是巫咸了檎。
火公主心里明白,一时却仍然难以接受,冲着夏炚喊道:“刚才阵法忽停,定是他们感应到我的存在才这样做的,就算他们曾经真的背叛,这时却依旧是认主的,我只答应引路带你出梅林,没答应让你伤害他们!”
夏炚似乎懒得解释了,狠狠地晃了下光球,火公主在光球中上下翻飞,最后晕了,躺在里头翻白眼,夏炚这才将光球收入袖中,悠哉游哉地往梅林尽头而去,这时候朝夕已经露了头,一片淡粉色洒向大地,尹彩玉早已经支撑不住,进帐里竭息,只有尹白山和尹白玉依旧守在那里。
尹白玉几乎在同时收到报告,知道了有人袭击巫明珠之事,又见夏炚走过来,他怒气冲冲走到夏炚的面前,揪住他的衣领,“夏炚,你真卑鄙!定是你做的,你不但让乌弋山提前下手布阵,并且还亲助于他,这不公平!”
夏炚只做茫然状,“尹小将军在说什么,本皇也是刚刚才从梅林中出来而已。”
尹白山走过来,硬生生将尹白玉的手握住,迫使他放开了夏炚的衣领,“白玉,莫要冲动。”
接着向夏炚道:“夏君一晚未归,此时大约累极,还请入帐内竭息。”
夏炚点点头,与尹白山入了帐子。
内里很是温暖,食物酒水洒了满桌,夏炚喝了口酒暖身子,这才道:“尹将军定是想知道梅林内的情况。”
尹白山点点头道:“正是,还请告之。”
夏炚笑道:“很凶险,有可能生,也有可能死。”
尹白山面容微动,这细微的神情被夏炚看到眼里,忽然笑道:“不知道尹将军希望谁生,谁死?”
尹白山道:“今日本是大典之时,召告百姓,天烬国与邾国齐心协力解决五城用水之问题,乃是大合之象,百姓庆之。要我说,没有伤亡是最好的,毕竟不管伤了谁,今日大典若是被破坏,之前所做的努力不是白废了吗?”
“尹将军见识过人,只不知道说的是否真心话。”
二人话里有话,均不肯明说,打着机锋。
尹白玉忽然冲了进来,向夏炚道:“若和帝出了事,我定要血洗夏宫!”
夏炚只是笑笑,丝毫没有慌张之态。
尹白山则直接发了脾气,对着尹白玉道:“滚!”
尹白玉还要说什么,尹白山又加重语气道:“立刻滚出去!”
……尹白玉最终还是走了出来,心中虽然不愤,可是这个尹白山向来都是尹铉重视的,手中也握有几乎一半的尹军军权,而尹白玉现在空有将军名头,实际上不过是管城禁,加起来能掌管的人数不到一万,说白了就是个跑腿的,补缺的,哪里需要人了,哪里就有他,在地位和实力上,一点不能与尹白山相较。
此后,尹白山与夏炚又说了些什么,无人得知。
只知道尹白山出来后,神色略微凝重,与尹白玉目光对视间,居然无意识地躲避了下。
再说曹炟,要去烧毁草人,火折子已然吹亮,正准备动手,却又听得一人道:“皇上且慢!”
从梅林内走出来的人,一袭白衣,形容有些狼狈,可见这一夜,他过得也相当不好,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凶险才到达此处,而且腰腹之间有大片的血迹。
尉迟靖见状,连忙奔了过来,“上官!你怎么也没出去?”
上官夜看着尉迟靖道:“你没有出去,我自然不能独自出去,还好功夫不负有心人,终是让我找到了你。”
曹炟也收了火折子,走过来,上官夜刚要施礼,被他拦住,“你受伤了,莫要多礼。”
上官夜的确有些摇摇欲坠,“梅林内死了不少人,当时进入梅林的大部分人都受重伤或者死亡,有一部分却在一个多时辰前走出去不少。皇上,这个草人,的确是处于阵眼之处,不毁不行,然而此草人一旦点燃,恐怕又不知道会触发什么样的情况,在下的意思是,还是要等待时机为好。”
曹炟深知上官夜以前与安歌的关系,并且后来听安歌对她讲过,上官夜在君山大阵中曾经有过出人意料的表现,恐怕对风水阵法之术有些根基,当下道:“既然上官这样说,那么可以等待一时。”
上官夜受伤不轻,此时略有些脱力,曹炟连忙扶住了他,往怀里摸伤药,才想起刚才伤药都给了苏静清,让她给尉迟靖上药。
这时便看向苏静清藏身之处,“苏夫人,请把伤药给朕,朕要替上官上药。”
苏静清从暗影中走出来,惊疑不定地看着上官夜的脸,“这,这——你们,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那年回到安平郡,带走姬静姝的那位皇后娘娘吗?你怎么变成了男的?“
上官夜看了她一眼,道:“哦,原来是苏夫人。”他即不承认,也不否认,倒让苏静清不知道接下去如何说,只是拿出药瓶递给曹炟。
苏静清只觉得这一夜过得实在是匪夷所思,很多事都想不通。
目光从尉迟靖的脸上滑到上官夜的脸上,又从上官夜的脸上再滑到尉迟靖的脸上,依旧没有答案,最后便默默地坐到一边去了。
尉迟靖从曹炟手中夺过药,“我来替上官上药。”
上官夜略有些尴尬,尉迟靖手里的药已经被曹炟夺回,就听她冷言冷语地道:“你不但是个女子,而且还是我邾国的陈留公主,男女受授不亲,请公主注意身份!”
说着已经将上官夜扶至一边,回过头看到尉迟靖还紧张兮兮地盯着上官夜,他又道:“请公主转过身去。”
尉迟靖只好转过身,不看他们。
曹炟这才解开上官夜的衣裳,只见他胁下大概是被什么武器伤了,一个很深的血洞,周围衣裳上的血迹都已经结痂很厚,他能够坚持到此时,实在已经是过于坚强了,曹炟将药缚在他的身上,并且耐心地替他包扎好伤口。
上官夜道:“和帝,一直是与靖小姐在一起吗?”
曹炟没理会他,继续包扎伤口,待一切弄好,看看天依旧被黑幕笼罩,这才道:“按照时辰计算,此时天应该已经亮了。”
“是的。”
曹炟又道:“巫明珠定是出事了,如今,我们只能自救。”
这次,却是轮到上官夜没说话。
须臾,曹炟又道:“上官夜,朕与你认识很久了。”
上官夜点点头,“是。”
“朕不问前事,只因为你曾是歌儿信任的人。她信你,朕便也信你。若巫明珠出事,恐怕再想战败乌弋山不易,若不毁了这草人,梅林中只恐越来越危险,所以,你现在马上带着尉迟姑娘和苏夫人离开,你能够只身找到这里来,又曾与歌儿共闯君山大阵,朕相信你一定能把她们带出去。”
“那你呢?”
“他们的目标是我,你们跟我在一起,会遭遇危险,不但你们跑不了,我也跑不了。现在你们先走,对方要盯着我,自不会追你们,你们会像之前那些出了梅林的人一样,安全出林。而我,没有你们的拖累,亦有机会逃生。”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邾国不会亡,不管曹炟是不是存在。而且,你们的存在只会是朕的拖累,闯阵更难。”
上官夜一时语竭,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走吧,只怕再过片刻,阵法大变,所有人都出不去了。”
上官夜勉强地站了起来,道:“好,我一定会把她们带出去,但是请皇上,自己也要保重!”
曹炟只是点了点头。
上官夜将尉迟靖叫过来,耳语了几句,尉迟靖有些惊讶地看向曹炟,苏静清不知何事,也走了过来,听闻是上官夜要带他们出去,当下道:“那还耽误什么,快点走,要我说早该走,留在这里做什么?”
尉迟靖跑到曹炟的身边,“不如一起走。”
曹炟看着尉迟靖的脸,简直与安歌的脸一模一样,连那担忧的眼神也似乎一样,他几乎忍不住想要拥抱她。然而他只是冷冷地道:“这一夜里,你们拖累我良多,若你们再不走,只会让朕陪着你们一起死。”
尉迟靖眸子里略闪过一抹嘲弄,“原来,只是为了你自己,你把我们当成拖累。”
没再等到曹炟的回答,她冷冷地走到上官夜的面前,“我们走。”
上官夜再看了曹炟一眼,终是带着苏静清和尉迟靖,往梅林深处而去,只有曹炟还对着那诡异的草人。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梅林依旧被黑暗笼罩。
再过了片刻,忽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刺耳的笑声。
曹炟道:“乌弋山,我知道你在附近。你的目标是我,请你放了其他人。”
乌弋山道:“你说的没错,我的目标只是你。”
说到这里,他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今日斗法,不但是天烬国胜利了,而且和帝死于法阵中,这该是多么大快人心的消息。”
“乌弋山,如今朕若战死,不但尹军会名正言顺起而讨伐,以夏宫如今的实力,与尹军之间怕是棋逢对手,两败俱伤,介时不但让百姓离流失所饱受战火之苦,只怕一直在旁觊觎的东且弥国会趁机进击,到时候没有邾国,更没有天烬国,这一片大陆,会变成东且弥的大陆!夏炚定是能够想通此节,他不会让我死,而你将朕逼至此地,是你个人的主意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