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僧不言姓,道不言寿”。道教弟子,仅改名号不改姓。上着青蓝道袍,下穿云鞋白袜,满发大领,继承的是大汉民族汉唐遗风。这种忌讳,知道的人是不会问的,至少不礼貌。
表妹,远嫁而客居昆明,到岩泉寺烧香还愿在茶花园小憩,不经意看到表哥。这是无论如何不敢相信的事情,就在眼前,世界上不会有一模一样的人吧。看那道袍,看那神韵,怎么可能不是,怎么可能就是呢!遇外的是见到活人,故乡山水都能触动人的情愫,更何况见到活人,见到亲人。血缘的因素是不可以忘却的,地域的原因,他乡遇故知,是人生之幸事也。
和丈夫一起稍后进入道观,在庭院静立。丈夫叫下人去告之小童,请道长一见,有事相叙。
了然见一男子,陌生人也。
男子劈头就问:“道长来自何方,家中还有何人?”問语很急切,根本不顾什么礼仪。
道长纳闷,依然和颜悦色地回答:“为什么施主如此关心贫道之身世,不回答,可乎?”
各位先作个交代,不是出家人不识礼体,而是有讲究的。道教三不问:“一不问寿,二不言俗事,三不拉家常籍贯。”道家看淡生死,修行的目的是求得解脱,超脱生死,认为生与死仅是生命在瞬间的转换。修道者不在乎年纪的大小,故忌问寿。出家之人因为看透种种繁杂之事对人产生的烦恼,令人智昏,故出家以求清静,若再问俗家六亲琐事,重提烦恼,犯了出家人的忌讳。就宗教而言,有些禁忌,要注意道俗有别。包括不同的民族,习俗有所不同,要学会互相尊重对方的习俗。
男子急忙解释道,是寻人心切,道长请万勿见谅。
“我娘子是河南人氏,随我至昆明客居,因我是官宦之后,虽没谋取功名,亦有资本作些营生。今日,烧香遇见道长,疑是故人。”
了然道长略微停顿,还是简要叙说了自己的身世经历。
表妹跨门进来,呆呆地看着了然,不言一语。
了然一见愕然,也没有出声。
相见,表妹哭泣,了然静默。
表妹哭诉,历数家族之不幸,听者无不为之心动,哭声一片。有个八九岁的小男孩,也就莫名其妙的跟着哭。天底下有多少悲欢离合的故事,今天又见证了。
了然依然平静,没有半句劝解。能以何话语相劝,不在红尘,不理尘世之恩怨悲欢。看透种种繁杂之事,六亲不认,与了却红尘事。见到侄儿,心微微一动。
走近侄儿,表现出对小孩的抚爱,摸摸头,还是一言不发。古语说,人无远亲,必有近邻。这是一个重感情的国度,讲究邻里乡亲,更何况是至亲。
“去吧,去吧!”一个沧桑的声音。终是分别,说了不要再见,再来就不见了。两行清泪。
“表哥,表哥……”一家人留恋的眼神里充满期待,声音悲切呜咽。
了然道长决绝不理会,不送行。
极冷极热的道家,其实,人性恶与人性善争论了几千年,没有多少意思的。向善即是追求,为善即能践行,是道德层面的问题,是做人的底线问题。至真至纯之人,为至情至性之事。
想起一个人,写《送别》的弘一法师。赵朴初先生评价大师的一生为:“无尽奇珍供世眼一轮圆月耀天心。”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李叔同的出家,和师友道别,皈依佛门。充满了传奇色彩,绚丽至极归于平淡。据说他“抛妻弃子,决然出尘,以至于他的妻子倍感肝肠寸断在其后呼其之时,他也不曾回头,大步飘摇,绝尘而去。”忍受寂寞、苦守古佛青灯,这要何等的勇气!
据说他的儿子来看他,亦说,以后不要来了,我是出家之人。
他遵从了这样的古训,所谓的“天下有道则现,无道则隐”。其实,最先是信道,跑去深山尝试绝食,后转入信佛的。
“穿上百衲衣后,从观念到行动皆发生了深刻的变化,断绝尘缘,超然物外,几乎废弃了所有的艺术专长,耳闻晨钟暮鼓,心修律宗禅理。”我们不用怀疑什么,自己做不到的,至少可以理解人家达到的境界。
其实,了然也有过浪漫情怀的,不必再说起曾经,而曾经的曾经是尘封的往事。青灯长明,香烟袅袅,这样寂静的夜晚,安淡平和的心境,做完晚课心境澄明。因为前几天表妹的到来,勾起朦胧的记忆,渐渐清晰。那个私塾先生的女儿,如今不知于何方!相遇是缘,无缘也自然。谁曾想过,缘分使然,一别就是永远。
因为和表妹关系最近,他们两是闺蜜,有些意向是表妹传达的。村西有条小河,河边是一片枣林,七八月份少年们在枣树下偷吃红枣。说过一些悄悄话,至少是一个机会。看了几眼,说过什么内容的话语已经忘却,就记得那容颜。清纯可爱,楚楚动人。
河里的水干净极了,清晰可见鱼儿自由地徜徉穿梭,是不怕人的。水鸟数翠鸟最多见,艳丽的羽毛,尖脆的叫声,插进水里,衔着鱼儿掠过水面飞远了。平静地水面有一道细细的波痕,柔柔地扩散开来,夕阳下,如碎金一般,金灿灿的耀眼。
会在村边的那棵古树下停歇,不是槐树,是一种散发出微微清香的树,枝叶散开,巨大如盖。据老人说叫“清香树”,碾碎可以制成庙宇里燃用的大香,只是在山间的这种树较小,多用叶子来制香。树根有裸露的,人可以坐在上面。有好心人用大石块砌成一个平台,空间自然扩大了,方便来往的人歇息。针对小山村而言,这是一个顶好的去处,是孩子们的天堂。对一个离开的人而言,那里便成了魂牵梦绕的地方,永远挥之不去的记忆。
古树旁一条小溪缓缓流过,那潺潺的水声飘向远处。这溪水是来源于离古树不远处的水井,那井里的水属于自然涌出,清冽甘甜。按照地势,用青石板砌成。成梯度排列,高低错落,自然顺势流淌。依次是汲水之用,第二口洗菜等食用之需,第三口濯衣洗物之备。
人生就是聚少散多,难免聚了要散,还不如不聚就没有悲伤。
苦难成就人生,救众生,忘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