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想娶她(1 / 1)

此时楚云裳已经快要进府,闻言停下脚步回身:“越王殿下还有什么事吗?”

越王掀帘而望,上好流云锦织成的华贵帘子遮了他大半身体,隐约露出一角银色面具,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淡淡的光芒,竟似有些犹抱琵琶半遮面。他随意的瞥了眼那些因自己是从楚云裳的马车里下来,而呆愣在原地的侯府护院和路人,道:“后日本王会派人来接你,往后亦是。”

楚云裳了然:“最好是上午。”

“嗯,本王先走了。”

“恭送殿下。”

有着墨兰标识的马车缓缓驶去。

楚云裳目送着越王府的马车远去,而后领着人转身进府,留下一群护院,以及一大批的路人呆滞在原地,对着她的背影发愣,连手头的事都忘记继续做。

如果刚刚没看错的话,那是越王府的马车?

如果刚刚没听错的话,那是越王亲口说话?

我的个、我的个亲娘啊……

他们何其有幸,居然不仅再度亲眼见到了越王,还再次听到了他的声音!

更重要的是……

他们已然得知并掌握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

越王对楚七小姐楚云裳说以后每隔两天就会派人来接她!

接她,去哪里?

肯定是去越王府!

接她去越王府干什么?

肯定是和越王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约定!

此时十里桃那边春日宴还未结束,有关春日宴上从不曾出席任何宴会的越王竟是毫无预兆的空降驾到,并亲自为楚云裳解围,甚至还放下身段邀请她和自己共同合作一曲,最后一起提前离开宴会的事情便也还没传开,懿都里的人便都只联想到之前楚云裳回京的时候,越王也是和她有过一点交集的事情。

这样一来,两件事串联起来,热爱八卦的人们立即得出了一个半真半假的结论:

大家都知道楚云裳今日是去参加春日宴了,而越王居然能屈尊乘坐她的马车,和她一起回来,那就证明越王百分百也是去了春日宴!

所以,这两个人肯定是在春日宴上发生了什么,这才真正认识了,并且约定好,每隔两天楚云裳去一趟越王府,和越王把酒共欢秉烛夜谈之类之类的……

至于花前月下谈情说爱你侬我侬什么的,可能吗?

越王那等冷酷凶残的人,才不会看上楚云裳这个生过孩子的女人吧。

就算越王真要看上什么女人,那也一定是会武的、彪悍的、能镇得住男人的、可以进行河东狮吼的比男人还男人的女人。

像楚云裳这样,柔弱无骨,清清冷冷,即便生了孩子也看起来是瘦瘦弱弱的,怎么可能会得越王的青眼。

人们下意识将可能性最大的那个想法给第一时间排除掉。

不过,话说回来,怎么就他们两个回来了,其他去参加春日宴的人呢?

这时楚云裳已经进府去了,慕玖越也回了越王府,倒是无人能为这些八卦爱好者答疑解惑了。

越王府。

马车驶进府邸,慕玖越才被暗卫小心翼翼的扶着下车来,双脚不过刚落地,他面具下的眉就一皱,喉咙里陡然涌上一股腥甜的味道。

忍了一路,此时已经回来了,终于再忍不住,他当即一口血喷了出来,溅得本就染着片片梅红的素白衣襟,更加通红了。

身上原本略有些清淡的墨兰冷香,也终于是彻底的被血腥味给覆盖。

暗卫面具下的神容不变,依旧是绷着一张面瘫脸,像面部神经肌肉全都坏死了一样,根本不会做出除面瘫外的其余表情。见状也只语气略有些起伏:“王爷。”

显然是担心慕玖越的身体。

慕玖越抬手揩去唇边的血渍,修长的食指上顿时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饱满的血珠掩着指缝滑落。然他声音依旧没有什么波澜:“扶我回房。”

“是。”

暗卫扶着他回了寝房。

半靠在床榻上,因寝房向来都是严禁暗卫之外的人出入,所以这里就没有外人,也更没有什么安插进来的内应,慕玖越脸上的面具便拿了下来。

便见那张向来都是泛着淡淡的苍白,鲜少会出现红润之色的脸容,此刻已然变得惨白之极,没有丝毫的血色,像是刚从冰天雪地里走出一样,唇边余留着淡淡的血渍,白与红的交织,看起来格外的让人心惊。

若是此刻有女人在这里,甭管多大的年纪,上至八十岁下至三四岁,铁定都要被这样的病公子给全然吸引了目光,眼睛连眨都不会眨一下。

慕玖越,不,此时摘下了面具的他,应当称之为九方长渊最为恰当。

九方长渊静靠在床榻上,眉头微蹙,显然病情发作,让他有些不太好受。

暗卫,也就是无影,伺候着他脱掉身上的衣服,给他净手净脸。便见那肤白如玉,完美的肌理是最能让女人发疯尖叫的好身材,从头到脚,无一不匀称、无一不精致、无一不健美。

不过唯一美中不足的,便还是那位于左胸心口之上,一个极其狰狞的伤口。

伤口周围遍布着种种奇怪诡异的符号,寻常人若是一眼望去,绝对会被瞬间摄住心神。这伤口看样子比起以前已经稍稍愈合了两分,不再像以前那样一眼就能看见内里的心脏,生生惹人浑身发寒。

隔了这么久,尽管病情发作还是会吐血,但这伤口明显已经好了很多,也算是廖有慰藉。

无影给九方长渊擦净脸上身上的血迹后,便取来了上回楚云裳让花雉配的药。

至于莫神医给配的药,因为效果没有楚云裳的好,就直接放在角落里没有再用了;索性莫神医也是将两种药丸进行了对比,发现自家师侄女研制出来的的确比自己的要好,也没说什么,很是爽快的让九方长渊以后只服用师侄女的药便好。

圆润小巧的药丸从小瓷瓶里倒出来,九方长渊接连服用了两颗,方才觉得胸口的滞涩之感微微顺畅了些。

病情再度暂时被控制住了,他懒懒歪在床头,瞧着无影忙来忙去的,再低头瞧了瞧手中的小瓷瓶。

被擦净的指甲摩挲着瓷瓶上的淡淡纹痕,他突然而然的想起之前还在十里桃的时候,宴会开始之前,自己似乎将楚云裳给惹生气了。他不经意的一转眼,又见到自己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右手,瞧了一会儿,忍不住苦笑一声。

“晚上还要过去负荆请罪,不知道会不会被察觉出来。”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无影说话,音色、习惯、语气,和以慕玖越身份出现在人前的时候截然不同:“倒是要见一见京玉子。”

果然,无影接话道:“少主,现在吗?”

九方长渊“嗯”了一声:“尽快吧。”

无影将寝房里的东西给收拾好,再为他换上九洗六熏的干净中衣,悄无声息便退了出去。

然后直出越王府,朝着皇宫而去。

京玉子其人,乃大周朝的国师,手段可谓通天,地位崇高之至,就算是太子慕初华见到了他,也是须得恭恭敬敬的行礼,绝不能有半分的懈怠。

否则,只要京玉子一句话,怕是立即就会有不知多少的朝臣联名上奏弹劾慕初华的太子之位,勒令慕初华让位,重新任命新的储君,简直是轻而易举。

由此可见,京玉子的权势,是有多么的庞大。

不过幸而京玉子再厉害,也只是国师而已,且性格较为淡薄,除必要之外,从不上朝,又加之行踪不定,常常来无影去无踪,在常人眼中那可谓是世外高人那般的存在。更何况他身上流淌着的不是天定的慕氏皇室血脉,若是他想谋反,怕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被大周朝的贵族们承认,是根本坐不上皇位的。

所以,对于京玉子这个人,九方长渊明确的表示,自己一直认为他根本就是个神棍。

什么国师大人是为了造福大周朝而天神下凡、国师大人是活了四五百年的得道修仙高人,诸如种种,此类说法,在九方长渊看来,全是狗屁扯淡。

就那神棍,会点算命占卜、会点奇门八卦之术,就是人眼中的神仙了?

那他还是玉皇大帝呢!

作为同样从那个地方里出来的人,九方长渊比谁都要对京玉子知根知底。

自己是九方家的,京玉子则是千代家的。

其实京玉子原名为千代玉子,只离开那个地方后为求方便,免得因为千代这个姓被人骚扰,才换了个姓氏,慢慢的从一介最普通不过的书生,混到了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之位。

这期间,不过只花费了五年的功夫。

五年时间,若是放在别人身上,怕只能靠科举混得个秀才举人,别说国师的位置了,就算是探花榜眼,那也是要不知多少年的寒窗苦读,方才能够堪堪达到。

对此,饶是九方长渊也得承认,在职权这方面,千代玉子是真的有着别样出众的天赋,任何的官职在他手中,都能被他玩得得心应手,就算是眼力最苛刻的朝中元老,也无法从他身上找出一星半点的错误。

他在担任国师之前,每担任一个官位,表面上都是做得兢兢业业,完美无缺,是百姓眼中的好官,是朝臣眼中的好同事,亦是宏元帝眼中的好臣子。

不过,再出众又能如何,还不得是一心一意的帮衬着他,成为他的裙下之臣……

哦不是,是成为他的暗中幕僚。

国师京玉子其实是越王的人!

这一点,怕是所有人都根本想不到的。

他们更想不到,国师其实还掌握着一个关乎于大周朝整个江山社稷的惊天秘密。

只是这个秘密比起国师是越王的手下,还要更来得秘密。

九方长渊随意的想着,不多时,听见有两道破风声传来,懒懒抬眼一看,就见之前无影离开时半掩着的房门,已经被从外面打开了,然后一前一后的进来两个人。

其中一个自然是无影,另一个不用多说,便是京玉子了。

“少主,您要见我。”

男人声音淡淡,听起来很是舒服,疏离却不冷漠,凉薄却不冰寒,是不同于无影的冰山,亦不同于越王的冷酷,乃是那种卓然**于高山之巅的微凉,沿着清风一吹,清清凉凉,似是让人的头脑都要为之变得清醒。

再看其人。

因身为国师,是代表着整个国家的精神信仰,但凡所有和国运国事有关的占卜、祭事、策划,皆是要靠国师的能力来进行,所以国师的服装衣饰,向来都是肃穆而贵重,大多都以深色为主,便是稍许的浅亮,也都是在深色的陪衬之下,显得神秘而莫测,一如国师这么个人,听起来便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现下和无影一起进来的京玉子,便是穿着一袭稍显肃重的广袍,整体深色诡谲,只在某一些地方有浅浅的银纹滚边,晕出一个个细小的奇特符号,分明是杂乱无章的排列,可似乎又有那么一丝韵律可寻,让人看着禁不住有些眼晕。

而似是为了能衬得起这件广袍,他原本不过二十七八岁,放在那个地方也尚还是很年轻的,可偏生要绷着神容,显得神情庄重肃穆,生生给人一种他早早便过了而立之年的错觉。

他的眉眼也显得稳重而深沉,肤白貌美,却让人不敢亵渎,只能以最忠诚的心态来对其进行叩首膜拜,是他浸淫国师之位多年所刻意养出的威势。

无影将房门掩上,立在旁侧,没有过来;京玉子则径自朝着床榻缓步行去,步伐带着一贯的沉稳,最后在距离九方长渊有着数尺远的地方停下。

如此靠近,隐约有着一股淡淡的佛檀香,从他身上弥漫开来,嗅得人心神都要变得宁静。

——国师大人可是正宗的佛学信徒。

否则,以他在大周朝里最初的身份,不过是一介普普通通的草莽书生而已,就算再得宏元帝看重,他也不可能坐上国师的位置。

国师,一般可都是得到高僧才能享有的身份地位。

而后便见这人郑重抬手,以一个不同于大周朝习惯的礼节,双手叠交覆于额头之上,继而俯身,直成与地面齐平的姿态,即便这样的弯曲着身体,那脊背也还是挺拔的。

方恭声道:“千代玉子,见过少主。”

这是在他们的故乡,他们的出生之地里,方才流行的礼节。

九方长渊懒懒靠坐在床头,见状没什么力气挥手,只“嗯”了一声:“这里没有外人。起吧。”

京玉子这才直起身。

早在进入寝房之时,他就已经察觉到房中淡淡的血腥味,当即顺着看过去,就看见了九方长渊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右手。

男人眉微微一挑,原本肃穆的神容立时被这个细微的动作所打乱,让他看起来不再是隐士高人那般的不食人间烟火,而是多了点动人的微妙神采:“少主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

他居然没收到消息。

九方长渊自然不答话。

于是回答他的便是无影:“刚回来的路上,有血狱堂的人偷袭,少主被金面杀手伤到了。”

若非金面的顶级杀手,当时那个紧急关头,少主绝对是有着足够的时间来让楚七小姐进行躲闪,而非情急之下出手,造成了这样的伤势。

虽不可否认少主可能是有那么一点想以自己受伤来博得楚七小姐的私心,但不管怎么说,伤到了就是伤到了,少主找京玉子过来,肯定是有原因的。

果然,九方长渊道:“我晚上还要去一趟侯府。你看能不能将我的伤给掩住,让别人看不出来?”顿了顿,补充一句,“她懂医。”顿了顿,再道,“她医术很好。”似乎觉得这个形容词不对,“她医术特别好。”

京玉子盯着他的手不说话,看样子似乎是在思考对策。

须臾,却是问道:“你跟她一起回来的?”

“嗯。”

“这是为了救她伤到的?”

“是。”

京玉子这才微微一笑:“那这就好办了。”

九方长渊好整以暇的看他。

他随手拎了个凳子坐过来,双手从深色贵重的广袖之中探出,依旧是白皙的肤色,只指腹略有些薄茧,但并不妨碍这双手看起来修长圆润。他一手扣住九方长渊的手腕,另一手指尖将将要触碰到纱布,就听九方长渊又道:“她后日还要过来。”

京玉子动作停了停:“所以?”

“所以这布不能拆。”

拆了再重新包扎的话,裳儿肯定一眼就能看出来。

到时候虽然谈不上露馅,但肯定又要惹得她不高兴。

“那么?”

“那么就要靠国师大人你的障眼法了。”

京玉子斜眼睨着九方少主。

他眼角微微一眯,神容就变得有些似笑非笑,还间或带了点嘲讽之色:“少主寻常不是最看不起我的障眼法?”

九方长渊老神在在:“今时不同往日。”

“那我还真要感谢血狱堂了。”

“彼此彼此。”

京玉子轻轻嗤笑一声,没再说什么。

只扣在九方长渊腕上的手,倏然转移了方向,连同另一只手一起,将那只受伤的右手轻轻握在了自己双手的掌心之中。

这其实是一个很暧昧的动作。

只是被京玉子做出来,就显得正常而自然。

他双手捧着九方长渊的手,虽然没有去动那包裹得十分严实的纱布,可仅只是这样轻轻的隔着厚重的纱布抚触着,他就已经感受到九方长渊的伤势。

然后抬眸看一眼:“手都差点废掉。”

九方长渊像是根本没受过伤吐过血似的懒洋洋应道:“这不是还没废。”

“要真废了可怎么办?”

“不是还有你。”

“要是没我可怎么办?”

“那就去神医谷。”

“要是神医谷的人不肯出手相助可怎么办?”

“那就打到他们肯出手为止。”

“要是他们被打死也不肯出手怎么办?”

九方长渊终于没有立即回答。

而是跟楚云裳如出一辙的冷哼一声:“做人要实际,不要总想些永远都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

京玉子不得不再次承认,自己果然是道行太浅,比不过这人半分功力。

然后就收敛了心神,捧着他的右手,开始动用起自己那被寻常百姓们称之为是“仙术”的障眼法了。

说是障眼法,实则也不过是运用奇门八卦之术,辅以五行之力,将原本展现在世人眼前的事物顺序,给打乱重新组合,最终得出的新的事物,虽显现在人眼中的,看起来还是和以前的别无一二,但真正的则已经有所改变,只是不能被人眼所察觉到而已。

说简单点,就是九方长渊现在这只受伤了被包扎好的右手,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人,等障眼法动用完毕后,就再也看不到这只手是受伤的状态了,而是和受伤之前一样完好无缺。

只有施展出障眼法的京玉子才能看到真实的状态。

不过……

京玉子拿出一杆笔。

这笔是从他们故乡带过来的,是他们千代家中人学习奇门八卦之术时,常常会用到的一种道具,由整块的血玉所打造,血光盈盈,甚至还能看到其中隐约有着什么血色在缓缓的流动。分外诡谲。

他左手捧着九方长渊的猪蹄,右手持玉笔,一边凭空画着些什么符号,一边嘱咐道:“不要让其他和我一样的神棍看到,也不要让异兽看到。神棍们一般都会些八卦皮毛,要是被他们看到,少不得要纠缠于你,下场如何你是清楚的。至于异兽,想来你也该知道,它们的嗅觉感应十分灵敏,很容易就能感应出障眼法。”

九方长渊随意应了一声。

大周朝国教是为佛教,十个人里,往往有七八个人都是信佛的。

至于如道教这般别的宗教,则不为慕氏皇室所看重供奉,虽谈不上禁止驱逐,但皇室贵族们也都很不喜道教之家。

是以京玉子说让九方长渊小心点不要遇到道教的人,乃是因为障眼法说白了根本就是道教里的东西,要是被道教的人知道堂堂越王殿下竟身怀道教八卦之力,那指不得要如何被人闹了。

真闹大了,可就不好兜住。

片刻后,血玉笔上有着淡淡的血色光泽,在空中一闪而逝,化作了一个肉眼难能看见的极小的太极八卦,如同有着灵性一般,吸附在了九方长渊右手上。

顿时,只觉眼前一花,定睛望去,九方长渊的右手,已然是没有了那些用来包扎伤口的纱布,手指光滑洁白如玉,看不出一丝伤口。

障眼法成功了。

京玉子微微吐出一口气,额上竟是布了些许的薄汗。他松开九方长渊的手,将血玉笔收好后,又不知从哪里取来一枚铜钱模样的玉佩:“越王的时候拿在手里,就能恢复正常了。”

九方长渊看了看玉佩,转手收起来。

然后毫不客气的就要将这神棍撵出越王府。

“无影,送客。”

京玉子立时被气笑:“少主,用完就踹,连杯茶都不给喝,这未免太不道德了。”

九方长渊眼都不抬:“对你这种神棍,还用得着道德?赶紧走了,我要睡觉。”

说完就闭上眼,神色有些倦怠。

今日又是受伤又是吐血什么的,他是真的有些不太舒服。

京玉子见状,没多说什么,拂袖起身离开。

不过临走前,还是忍不住再道:“真的不用我将伤口治好?”

九方长渊没答话。

他歪在床上,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

京玉子知道他这是拒绝了,不知何故的微叹了口气,方才抬脚离开。

只出了寝房的时候,方才有意无意的说了句:“进程还在控制之中……少主不必忧心。”

这才真的走了。

待京玉子走后,床上的九方长渊才重新睁开眼。

看着临近傍晚的天光从半掩着的房门外照射进来,偌大的越王府里,本就冷清的环境,随着夜幕降临,变得更加的冷清。他看着那朦朦胧胧的暗黄天光,莫名觉得今日的王府,真的是太过安静了。

进程还在控制之中吗?

他抬起完好的左手,揉了揉眉心。

希望能一直都在控制之中吧,若是脱离了掌控,一切会发展到何种地步……

他不敢想。

也无法想。

天道循环,因果昭昭。

……

汝阳侯府。

回来的路上睡了一觉,楚喻已经不如何困了。

就着将将要夕阳西下的阳光,他被自家娘亲抱在怀里,趁着天色还没暗下来,他娘亲正给他指着三字经上的字,教他认字。

前世里,楚喻虽也会读书写字,但因种种环境因素所致,他学习的范围太过笼统,导致许多常识其实都是一知半解,并不能领会其中深意,如三百千这种寻常人家的小孩儿都会倒背如流的东西,他在前世里,根本是没接触过的。

所以现在,楚云裳每天都会专门抽出一个时间来,教儿子认字。

虽然年纪还太小不会说话,不能读书,不能写字,但这并不妨碍他先认得这些字,等再大了点,可以说话握笔了,就可以学习更加高深的知识。

楚云裳指着三字经上的字教他。

今儿教的是“稻粱菽,麦黍稷。此六谷,人所食。马牛羊,鸡犬豕。此六畜,人所饲”这一段。

这一段难认的字挺多,楚云裳教得很认真。

“你看,这个‘菽’字,上面一个草字头,下面一个叔叔的叔。‘叔’字的字义,我以前跟你讲过,其实是用手拾豆子的意思,那‘艹’和‘叔’联合起来,就是指作为草本植物子实的豆子,简单来说就是豆子。所以这个字‘菽’,就是豆的总称,专来指豆子的。”

楚喻听着,会意的点头,表示明白。

他娘亲讲解的总是很简单,一听就能懂。

楚云裳解释完字意,就单手搂着他,另只手取过一旁的狼毫,工工整整的写下“菽”字的小楷。

她的字很是秀丽,看起来娟秀婉约,却又不失风骨,是许多大家闺秀千金小姐都很羡慕的字体,乃是出自名师教导。

——幼时生母莫氏和楚玺和离之前的那几年,楚玺是很看重她这个嫡女的,不仅专门请来翰林院的阁老来为她启蒙,更是请了帝师来授以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甚至是帝皇御下之术等各种才能的教导培训。

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老话或许在别的人家里有用,但在书香世家楚家里,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楚云裳幼时所受到的教学,比起侯府里其他的少爷小姐都要更加传统和正宗。

这实在是因为她的生母莫氏,出身于太师府莫家,乃是莫太师的嫡长女,又是大理寺里唯一的女官,一手断案能力颇得宏元帝欣赏,更得过太后皇后等宫闱中人的赏赐。所以莫氏当时嫁进汝阳侯府里地位极高,连带着女儿楚云裳的地位也高,力压完虐楚玺其余的子女。

地位如此之高,那自然而然的,启蒙教育便也是最好的。

是以莫氏同楚玺和离之后,尽管楚玺收回了楚云裳作为嫡女的一概特权,但不可否认的是,楚云裳真的是个才女,幼时学过的东西,一并不曾忘记落下,甚至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以阁老和帝师少年时都不曾有过的才学境界,一举成为了懿都里公认的真正富有学识的侯门贵女,获封“楚大才女”这么个称号,是懿都里很是风云的一位人物。

不过,可惜的是,当年的楚云裳再是风云,却也因为道德伦理,可畏人言舆论,而落得个猪狗不如的凄惨下场。

好在重生后的她心胸宽广,肆意自在,并不如何在意名声了。

端端正正的写完“菽”的小楷,她让楚喻看一遍,再对着字体用手指头临摹一遍,算是加深对这个字的印象。

接着就又继续讲解下面的字了。

“麦,就是指麦子,我们平时吃的面食,都是用它磨成的面粉做的。在咱们大周朝,一般都是小麦,大麦,或者燕麦,子实用来磨面食用,也可以做成糖果,还可以拿去酿酒,是一种非常实用的植物……”

等讲到了“稷”字的时候,楚云裳不由有些多话了。

“‘稷’,往往人们都说江山社稷。那社稷一词具体是什么意思呢?其实社是指土神,稷则是指谷神,在原始社会里,这两个神占据的地位十分重要。不过随着社会的发展和时代的变迁,社稷一词,社为土地,稷代表学院,同为国家的象征,所以我们说江山社稷,这就很显而易见了,指的就是国家统治。”

楚喻继续点头。

难怪有时候听人说社稷社稷的,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小孩儿崇拜地看着自家娘亲。

娘亲居然懂这么多,真的好厉害诶。

讲了这么久,楚云裳有些口渴,随意拿过旁边小茶几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早就变凉的茶水润嗓,就继续教儿子了。

她现在身份尴尬,莫说自家人不待见她,以往交好的人也都不敢和她有所接触,更别提她幼时启蒙的阁老和帝师,老师们都已经老了,经不起流言的负荷,她并不愿意去寻求老师们的帮助,免得他们也被牵扯进伦理这则深潭之中。

至于她的生母莫氏,太师府其实比起汝阳侯府来还要更加复杂,她娘和离后就一直呆在太师府,这么多年了,听说一直卧病在床,连府门都不出的,怕也过得不好。

她自然不会去烦扰莫氏。

所以,原本想请老师来给喻儿进行启蒙的,想想还是算了,她自己来教,等到以后将事情都解决了,没有道德伦理的枷锁了,再请名师来也不算迟。

于是黄昏下,母子两人坐在老梧桐下,一个讲一个听,气氛很是融洽。

融洽到明月小筑都有客人来了,居然也没舍得打断他们。

等楚云裳终于将这一段三字经给讲解完了,她将自己写着标准小楷的纸张拿给楚喻,让楚喻再看一遍这些字,最好是能记住比划字形,免得以后再见到不认识,然后就喝了口凉茶,抬眼看向在一旁静立了许久的人:“小王爷怎么过来了?家父目前不在府中,倒是让小王爷白跑一趟了。”

来人赫然是小宣王慕与归。

慕与归生得一副好容貌,细看的话和太子慕初华有些相似之处,但又多了那么一抹淡泊君子之风,公子翩翩如玉。

他来得其实有一会儿了,可见也是提前离了春日宴。站了那么久,瞧着楚云裳教儿子,他倒也不觉得腿疼。闻言只道:“哦,我不是来找侯爷的。”

楚云裳奇道:“那你来干什么?侯府里可没什么好玩的地方,就算有,也早被你玩遍了。”

她说话的语气很是有些熟稔,慕与归也早已习惯了。

他难得有些嗫喏:“唔,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

楚云裳挑眉:“找我干什么?”

他不说话,只耳根似乎有些发红。

这分明是少年含情的姿态,可楚云裳情商低,没接触过什么情情爱爱,愣是没看出来。

于是看着楚云裳一脸茫然,慕与归有些恼,但又对自己都这样表态了,她居然什么都不懂感到些许的羞赧,最终只得闷闷道:“我好久不见你,想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楚云裳这才诧异一笑:“还好。”顿了顿,才道,“坐吧。等下要一起用晚饭吗?”

他听了,眼睛一亮:“好啊,我吃过饭再回去。”

于是楚云裳就吩咐绿萼等会儿晚饭的时候多做一些。

近日里赵氏拨给她明月小筑的东西虽然名义上没少,但实则算起来还是缺斤少两,且都不是怎么好的,不过楚云裳不在意,甭管什么山珍海味,饿不死就好。

至于多出慕与归这么个客人,也不会让她经济太过紧张。

接着让人点了灯,摆了桌子,准备在院子里用饭。

这大晚上虽还有点冷,但有月光照着,和着烛光,若是可以的话再喝点小酒,也算别有情趣。

慕与归坐在对面,跟楚云裳简单的聊着天。

朝堂上,宣王跟汝阳侯走得近,小宣王慕与归就也子承父业,跟汝阳侯府关系挺好。

以前,每次宣王来府上,都会带着慕与归。但小时候的慕与归性格较为内敛,不喜热闹,和侯府里的小辈们就很难玩到一块。

相比起侯府里其他的少爷小姐,常年遭受排挤欺负的楚云裳就显得很老实,也很呆,慕与归小时候又是个木讷的,于是破天荒的,两个小孩儿凑在一起,虽然彼此都不怎么说话,但也算相处得和睦,能互相称之为是朋友。

于是往后慕与归每次再来侯府的时候,仗着这层朋友关系,或多或少都会带点吃的玩的给楚云裳,和楚云裳勉强也可算是幼年故交。

至于青梅竹马,楚云裳表示,青梅还能吃,竹马却是压根不能入口的。

比如她这个青梅很好吃,慕与归却不能算是竹马。

他俩的情谊其实很浅薄,所以青梅竹马根本不能用来形容他们,充其量只是幼时玩伴,关系维持到了现在罢了。

说来这还是楚云裳回京后,慕与归第一次来侯府。

这样近距离的看着,比在春日宴上距离还要更近,慕与归发现她和以前真的是不一样了。

记忆之中,少年时期的楚云裳,才华冠盖满京华,是懿都里许多公子哥儿们的最佳伴侣人选之一。

只是,作为朋友的他却是清楚的知道,楚云裳只是空有才华而已,她在汝阳侯府里的地位,比外人想象得还要更低。

所以,出于同情,也出于怜悯,以前他都会经常接济她,让她不至于那么捉襟见肘。

记忆里的楚云裳,是十分隐忍的,在侯府里一点都不张扬,存在感低到可以。

哪像现在,他见楚云裳跟越王都是提前离开了春日宴,他急急忙忙的也跟着提前离席,来到侯府里的时候,汝阳侯不在,是侯夫人赵氏接见的他。

听他说要见楚云裳,赵氏当时就脸色不好看了,但没多说什么,让人领着他过来了。

来的路上,遇到不少下人,不出意料,他们都是在聊着楚云裳。

便从这些下人的口中,慕与归得知,似乎真的是因为生了孩子性情大变,现在的楚云裳,委实是开朗了许多,也自强了许多。

看样子,已经是不再需要他如以往那般的帮她了。

透过烛光和浅浅星光,看着和以前相比,虽隐忍自闭,但却显得很是冷寂而沉静,如同刺猬一样全身上下皆是刺的楚云裳,如今已经变得健谈了许多,也自若了许多,慕与归觉得他的这个青梅,真正是开始绽放出原本属于她的光彩了。

这样的她,让人都要看得目不转睛,甚至是……

心脏都要不规律的跳动了。

借着略有些朦胧的光线,小宣王尽量不让青梅发现自己的窘态。他一边跟她说着话,一边看向楚喻。

看着这小家伙萌态毕露,他觉得可爱,竟觉得也就只有楚云裳生的孩子,才会如此的聪慧了:“我能抱抱孩子吗?”

楚云裳听了,讶异道:“你们男人都很喜欢小孩子吗?”

呃?

慕与归想了想,摇头:“不是吧,很多人都觉得小孩子很烦人的。”

“那你怎么跟越王一样,都要抱我儿子。”

慕与归立时语塞。

他该怎么回答,说那是因为他觉得他跟她是青梅竹马,他从很小的时候就想要娶她了,这才会不计前嫌的准备接纳她儿子?

至于越王……

慕与归不由自主的正了正神色。

想起白日里发生的一切,小王爷脑海中立时产生了一个在他看来很是有些匪夷所思的想法。

莫非他的那个冷冰冰的堂弟,其实也是看上了楚云裳,这才会对楚云裳那么好,甚至还跟他一样,也想抱她儿子?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真就不妙了!

慕与归严肃的想着,完全没有察觉到,原本空无一人的被老梧桐树冠给遮挡住的房顶,陡然多出了那么一个人来。

居高临下的看着楚云裳竟和慕与归相谈甚欢,站在房檐上的人微微眯了眯眼,有些不爽。

他来得……似乎有些不是时候?

看这两人,聊得很是欢快的样子。

------题外话------

半夜两点多爬起来敲键盘,一个人形单影只的开着小台灯窝在笔记本前,吹着热乎乎的风扇……为何感到好悲凉呢〒▽〒

今天晚更的公告有发在书评区,所以如果以后再有和今日一样08:05前还没更新的类似情况发生,请看一下书评区,晚更通知和原因都会发提前在书评区的,以后就不在题外话讲明了,我偶尔是很懒不想写题外话的,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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