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陈叫山语气平平,似不经意一般,万洪天却也是一怔……
李团长和张五爷原本在聊天,也顿时停下……
万青林打了个酒嗝,脖子兀自向后一缩,转头再看向陈叫山时,脖子又长长伸着……
徐老二低着头,眼睛望着地面,仿佛有什么东西,会横空压下来一般,整个身子都紧了……
惟独王司令,一如起先,正襟危坐,脸上笑容未改……
整个大包间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怪异了起来……
似乎在座的人,都知道今天会说到这个话题,但没人知道谁先提出来,什么时机下提出来……
现在,陈叫山终于将这个话题,抛出来了!
迟说早说,迟早要说……
“这都是老黄历了……”万洪天缓缓放下筷子,看向陈叫山,“年馑闹得凶时,我派马帮走中原去调粮,兄弟们回来便跟我说,中原、江南之地,现在讲究的人,都用藤条箱、西洋皮箱,而江南各处也以西洋海绵‘床’垫,代替了棕垫……”
陈叫山夹了一片‘肉’,兀自嚼着,眼睛并不再看万家父子,腮帮一鼓一鼓说,“照此说来,以后桂香镇的棕货,就没处卖了?”
“那倒也不至于,棕丝货不好卖,棕叶货还是有人要的……”万洪天显出无限焦虑,目光苍凉,神‘色’肃然地说,“老朽经营船帮多年,跟桂香镇的人,那都算是穿一条‘裤’子,踩一条船了……‘裤’子着火了,船底进水了,我也不能只顾着自己‘抽’了‘腿’,跳了船,不管桂香镇吧?一荣俱荣,一衰俱衰的道理,老朽还是明白的
!”
万洪天说,有一年南山下暴雪,雪化之后,又赶上了下大雨,整个南山棕园,山路泥泞。。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桂香镇好多人去剥棕丝时,马车滑翻山道,棕丝上都糊上了泥巴浆浆,没办法,好多人只好将棕丝,放到凌江里去淘涮干净,以期天气转晴后,好好晒一晒,待棕丝晒干再加工。
可是,那年天气诡异得很,‘阴’雨连绵,好多棕丝都发了霉气,整个桂香镇的人,都陷入了焦虑中……
后来,万洪天亲自赶到桂香镇,对人们说,不管棕丝情况如何,能加工的尽量加工,万家船帮照样照价收购……
“我万家买卖众多,这头不挣钱,那头挣钱。可桂香镇呢,只能指望棕货,我不帮他们,谁帮他们?”万洪天将酒碗一举,“来,边喝边谝……”
陈叫山浅浅喝一口酒,将酒碗放下,咂着嘴巴,哈着气,无限感慨似的,“万老板真乃仁厚之人啊……”
听见陈叫山这般说,万青林端起酒碗,对陈叫山说,“来,陈队长,咱走一个!”
两碗一碰,两人一口气将酒喝干……
“就说今年这情况吧……棕箱棕垫不好卖,我们心里清楚,桂香镇的人可不清楚……”万青林转头面向陈叫山,“但棕丝该剥的剥,该割的割,该加工的都加工了……我们不能让桂香镇吃亏压钱啊……”
说到这里,万青林用手指指徐老二,眼睛却看着陈叫山,“陈队长,你问问徐场长,我们该是啥价收,还是啥价收,没幸灾乐祸,落井下石,少给他们一个子儿吧?”
徐老二就怕话题扯到自己头上,尽管一直低着头,不参与,不吭声,但万青林还是将话头抛过来,自己不回答不行啊……
徐老二低着头,心说:什么叫该是啥价收,还是啥价收?话都让你万家人说尽了嘛,我们还说什么?棕垫棕箱不好卖,你们却大量收,借机还压价,只要不是傻子,谁不明白其中卯窍?
徐老二便索‘性’沉默到底,既不点头,也不发声附合,夹了一口菜,兀自嚼着,下巴一动一动,算是给予了万青林以回答
。
张五爷坐在一旁,如今也浑身不自在得很,想‘插’话配合气氛吧,实在不晓得怎么‘插’话,便只好招呼众人,“来来来,吃菜吃菜,趁热吃,可别凉了……”
李团长许是吃了麂子‘肉’干,卡了牙缝,捏过一根牙签,脑袋歪着,嘴巴斜着,一下下地剔着牙缝,专心致志的样子,仿佛今儿这事儿,与自己毫无关联,也不感兴趣,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态……
王司令深深吸了一口气,身子朝后靠去,忽然一笑,“自古以来就是这么个理儿,商贾码头,船帮货主,上游下游,皆要风雨同舟,荣誉与共嘛!一方有难,一方帮之,大家荣辱一体,密不可分!正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那么,既然棕垫棕箱难卖得很,请问万老板,你们下一步打算怎样销售这些压手货?”陈叫山两手抱于‘胸’前,身子坐得直直,眼睛定定看着桌面,不偏不倚……
“蛇有蛇道,鼠有鼠‘洞’,我们既然要帮人,自然就会帮到底……”万洪天长长叹了一口气,“就算是这些货,压死在我手上,我万家也绝不叫唤一声,牙掉了,就当骨头嚼着吃喽……”
“同是船帮买卖,万老板如此慷慨大义,我陈叫山又怎能袖手旁观?”陈叫山展开双臂,扶在桌子沿沿上,转过头去,笑说,“不如万老板将这些压手货,抛给我一些?天塌下来了,要众人顶嘛!”
“那就不必了……”万洪天将手臂一抬,语气冷冷,“虽说是同道中人,大局之事,自要顾全,但小节之处,还是要各自为安,但求多福的……”
万洪天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将视线,拴系到了陈叫山身上……
大家都感觉出来了若说之前的‘交’谈,尚算中中正正,平平和和,到这儿,立刻变得不一样了……
看来,万洪天万老板已经夯实堡垒,安营扎寨,做好了应对,等着陈叫山来发飙了……
陈叫山将手臂一撑,身子重新朝后靠去,牙根一咬一合,太阳‘穴’一鼓一凸……
徐老二虽然低着头,但他晓得,现在已经话不投机,剑拔弩张了,只差一个火星子,也许,就要发生大爆炸了……
但徐老二十分清楚自己的地位、身份,明知如此,仍不开口……
张五爷通过几天来同陈叫山的接触,看见陈叫山那般表情,料想陈叫山兴许要发飙了,也紧张得要死
!
张五爷抱过酒坛子,为陈叫山和万青林、李团长的酒碗里添上了酒,而后,自己端起了碗,想招呼大家喝酒……
“万老板”不待张五爷说出招呼的话,陈叫山却忽然开口了,“为了这各自为安,但求多福,来我们走一个……”
万洪天微微一笑,刚将碗端起,送到嘴边,嘴‘唇’还未碰到碗沿,陈叫山的酒碗便伸了过来,在万洪天的酒碗上“咣”地一撞……
陈叫山双手端碗,“咕咚咕咚”一阵,将一碗酒喝干了……
陈叫山将空碗,对着万洪天,一翻腕,碗底朝上,碗口朝下,点滴未洒,分明示意着:既然都碰了,万老板怎地不喝干?
万洪天脸上笑容尽失,忽然间,仿佛脸上的‘肉’,犹若铁浇铜铸一般,肃然得令人感到可怕,也不说话,一抬碗,也是大口大口地喝,一口气将酒喝干了……
“哈哈哈哈哈……痛快!”所有人都未料到,陈叫山兀自高叫一声,抓过坛子又倒酒,一脸笑容,并未如人们之前想象得那般,忽然发飙!
刹那间,没有人说话了,空气仿佛凝滞了,时间仿佛静止了……
这时,一直不开腔的徐老二,倒是说话了,“诸位,我还有点事儿,我得先走了,你们吃好喝好,失陪……”
“徐场长”
徐老二刚刚站起身来,万青林却一声高喊,“梁州城喝酒的规矩,你是晓得的
!迟到三碗酒,先走六碗酒……你若真有事,我也不拦你,你连喝了六碗酒再走吧!”
徐老二哪有那么大的酒量?莫说六碗酒,便是连喝三碗酒,怕就要当场醉翻了……
“万少爷,我这……”徐老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低着看着酒碗,嘴里嗫嚅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样吧,万少爷,我来替徐场长喝……”陈叫山将酒碗朝前一墩,碗底与桌面相撞,发出“咣”地一声响,“你来倒,我来喝!”
“陈队长,这儿是梁州城,不是乐州城,你怕是不晓得替酒的规矩吧?”万青林重新抱过一坛子未开封的酒,用牙将封盖咬开,也“咣”地朝桌子上一墩,“替人代喝,以一变二……陈队长若真要替徐场长喝酒,那就是连喝十二碗了!”
陈叫山不置可否,眼睛忽地闭了起来,太阳‘穴’却鼓得更高了!
“张五爷,你给陈队长说说,看梁州城是不是这喝酒规矩,我总该没有诳人吧?”万青林对张五爷说,“梁州城的各路规矩,你张五爷是最清楚不过了……”
张五爷最怕的就是这个,现在,终于来了……
张五爷觉着,现在,自己和徐老二一样,就像是‘门’轴间夹着的两颗核桃,‘门’朝里,核桃要被夹,‘门’朝外,核桃还是被夹,没有个浑全事儿啊!
自己该怎么办?说,还是不说?
说了,得罪陈叫山!
不说,拂了万青林的面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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