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昨日下了一夜的大雪将整个皇宫都镀上了一层银白。
慕止还在睡意朦胧之间就听到了,门外清扫积雪的声音,扫帚和地面摩擦的声音格外突兀,将裹在身上的棉被又不露声色的拉了拉。
“奴婢来伺候良娣更衣。”从门外进来几个眼生的侍女,她们手上端着冒着热气的金盆。
“诗落呢?”慕止掀开被子的一瞬间,有些微凉,她示意侍女将手中金盆放下就可以。
几个侍女一时间禁了声,只有其中一个慢慢开了口:“秦姑姑方才去了御衣阁,去领掌势姑姑的衣裳去了。”
慕止点点头,便没有再说话。
她洗漱完了之后,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坐在木椅上开始沉思今天的计划。却不想,还没将秦诗落等回来,却等来了许久不曾见过的巧言。
“奴婢给良娣请安。”巧言福了福身,轻声道。
慕止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巧言向来不做作矫情,优雅而气沉丹田的就坐了上去,她看了慕止片刻终于说:“良娣是否觉得,持宠傲行的日子差不多该到尽头了?”
慕止的身子朝身后木椅靠了靠,她一只胳膊顶在木椅把手上撑着脑袋,翘着二郎腿一副闲然自得的姿态,语气淡淡:“你看我哪点像是持宠傲行了?我又是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了?”
巧言眉头蹙起:“良娣一而再再而三的出差错,永无止尽的用伤病为由,从未去过玄阳店给莲妃娘娘请过安,甚至于连一个嫔妃该做的都不做。纵使太子殿下纵容你,但怕是时日多了也会成为宫中话柄。”
慕止这会算是听明白了,这货每次不来则已,一来就是劈头盖脸的教训。她自然知道身为嫔妃的礼数,但近期却也是着实没时间,她可不想像宫中的女人一样。
除了每天请安请来请去,拉拉家常,斗斗法就成天想着你阴我,我阴你,着实无聊。
“你这大清早的来这里,就是为了来教训我?”慕止对巧言挑了挑眉。
“奴婢不敢。”巧言垂下眼道。
“敢不敢不是很明显吗,啊,对了。看见你倒让我想起来一个人。你近日可看见巧语了?”慕止突然想起来那个以前格外嚣张的女人,突然想看看她现在在她面前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巧言听到慕止的话,手指一僵,她起身对慕止又福了福身:“奴婢要说的就这么多,若是良娣无事不妨多往玄阳宫走动走动,奴婢先行告退。”
“站住。”慕止站起身子,叫住了巧言,
巧言脚步一顿,她知道慕止早晚会知道,在慕止看不到的地方蓦然红了眼眶:“她死了。”
一句话让慕止愣在了原地,她看着巧言拉开门走了出去,想叫住她却有些酸涩的东西哽在嗓子里。
明明自己对她厌恶了至极,却为什么在这一刻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好像心里突然空了一瞬间。她死了?怎么死的,何时死的?是,因为谁?
沈沾墨这个时辰应该去上了早朝,慕止在屋里站了一会,将身上红色的锦裙换了下来。有几套衣服不知道何时被人送来的,自己向来见都没有见过。
最后她看上了一套月牙白的锦裙,慕止盯着那衣服看了许久,抬起眼问正拿着那衣服的侍女:“这套衣服是何时被送来的?”
“有两日了,御衣阁说这是专门给良娣定做的。”
慕止便没有在说话。
大雪过后,骄阳显露了出来,照的一地闪闪发光。树枝上风一吹就哗哗啦啦的倾洒下来的雪瓣,将树下一个白色身影环绕。
她的步子轻盈而沉稳,一身白色锦裙长长的,尽管已经做了修剪衣角,还是遮住了脚踝与地面快要平行,锦裙上白粉相交的莲花攀附在一侧,白色的锦带上熟悉的玉佩,随着那窈窕的腰身晃动。
并没有将发髻盘成该有的样子,而是简单的束起,长发及腰,细碎的墨发被风一扬就清扫那娇艳的脸庞。
“良娣,良娣,您等等奴婢啊。”
听到侍女着急的声音,那白色身影顿住脚步轻轻撇过头嘴角上扬,只此一瞬,万物失色。
慕止站在树下回过头,任细雪环绕轻轻一笑的样子,甚是惊艳,她那一身白衣,漆黑而灵动的大眼睛让她看上去恍若隔世,并非尘间之人。
“良娣。奴婢想了想还是不能让您一个人出去,万一出了事奴婢可担待不起。”慕止眼前的这两个眼生的侍女,是被调遣来顶替秦诗落的,年龄跟慕止差不多,挺乖巧的,主要是很活泼。
“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慕止撇过眼看了正在说话的小默一眼,转身就走。
被称作小默的小宫女虽然称不上特别标志,但她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灵动。怎么说,就像一个精灵,特别是她那双闪闪发光的大眼睛,不同于秦诗落,她眼睛里都是无尽的活力。
小默小巧的脸上略带一点点婴儿肥,让她一说话就有种纯真又干净的感觉,一副似乎还没有长大的样子。
“分明是良娣太咄咄逼人。”小默朝身边的禾娜挤眉弄眼的看了一眼,压着嗓子小声嘀咕。
慕止朝小默靠近了半分,故作冷言道:“你说什么?”
小默被慕止气势吓得一愣,忙摇头:“奴婢,奴婢什么都没说。奴婢是说,这雪后路太滑,我搀着您比较安全。”
慕止被她甚是可爱的样子逗乐,比起那些装腔作势虚情假意的侍女,眼前两人相比来说确实让人看的舒服多了。
“行了,我若是不让你跟着,你也不会罢休,走吧。”慕止却没有让她们搀扶着,甚至于没有让她们跟在自己身后。
并肩前行。
“良娣是要去凤鸾宫吗?”小默侧着脑袋,笑眯眯的问。
慕止点点头:“也该去给莲妃娘娘请安了。”
小默沉凝了片刻说:“莲妃娘娘最近火气甚大,良娣定要小心。”
慕止扬唇一笑:“我就是万般小心怕也会触了眉头,无妨,早晚要面对的,莲妃娘娘最近似乎为何火气大?太子不是快要迎娶莲小姐了吗?”
小默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倒是一边的禾娜接了话:“莲小姐脾性不好,太子殿下一直用别的事情延迟婚期,莲小姐这几日天天在凤鸾宫闹事,连皇上都头疼不已。”
慕止嗤笑:“她倒是着急的很。”
禾娜朝慕止又靠近了一点,低着脑袋道:“若是殿下真的迎娶了莲小姐,怕是良娣的日子不好过。”
慕止抬起眼睛望着前方,脸上依旧云淡风轻,语气淡淡:“我的日子不好过,她的日子会好过的哪里?”
禾娜被堵得小脸一红,不由捂着嘴小声窃笑,这良娣好大的胆子。
几人一言一句,途径翌晨宫时,慕止朝里面望了一眼,不由顿住了脚步。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白七夜,脚步一转,对身后两人说:“今日不去凤鸾宫了,你们在这守着我有点事。”
留下目瞪口呆的两人,慕止大摇大摆的进了翌晨宫。
“给良娣请安。”门外的侍卫跪了一地。
“起来吧,我不是来见二殿下的,不用通报,白总管在哪,前面带路。”
慕止第一次来白七夜所居住的庭院。
并不是自己所想的奢华,相反却格外的清雅,庭院里除却一个突兀的陌上庭,就只有一片青竹林,旁侧还栽种中一片一片梅花树。
石板路上的积雪还没有清扫,整个庭院空落落的连守门的侍卫都没有,靠近最西边有一个人工湖,湖面结了一层冰。
慕止将周身扫了一眼,跟在带头的侍卫后面走进了白七夜的房间。
是正对着庭院的大门,门上有一个没有镶金边的木板,暗红的漆跟陌上庭一样的颜色,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大字,笔锋有力。陌上阁。
慕止在门外等了片刻,进去通报的侍卫出来给慕止恭恭敬敬的打开了门,等慕止进去后又轻轻的关上了门。
屋里并没有熟悉的清香,而是被一种说不出药名的淡淡草药香气渲染,房间跟庭院一样,干净而简素。
倘若不是慕止知道这是在皇宫,还当真以为来到了世外桃源的小雅居。
白七夜此刻正侧躺在一个自制的竹编摇椅上,淡黄色的竹筏泛着陈旧的色调。他依旧那身月牙色白色锦衣,和慕止身上的一般无二。
见慕止进来,白七夜依旧保持着那个侧卧的姿态,一只手还拿着不知名的书卷,另一只手上轻轻的将手中的瓷杯放下,扬起美艳不可方物的俊脸对慕止轻轻一笑。
慕止越朝他走进,那浓郁的药香就越浓烈。
“身子好些了吗?”慕止站在他面前,才瞧见他放下的瓷杯里装满的不是清茶,而是粘稠又发黑的不知名液体。
白七夜不露声色的将那药用指尖朝里推了推,像是怕那味道慕止闻不惯,他垂下来的墨发并没有束起,致使整个人看上去都慵懒又妖娆。
“无妨,陈年旧疾罢了,已经好多了,再服半月的药明年开春就能痊愈,坐。”白七夜狭长的眼睛弯起,嘴角那抹刺眼的笑意蔓延上来。
慕止不知为何,听到他的旧疾很快就好了,心里莫名的有些轻松。她着实看不惯白七夜这幅病态。
在她心里,听到昨日的话之后,白七夜的形象似乎又回到了,慕止初识时那个阳光又温暖如旭日般的少年。
“你来找我是因为孟情歌的事情。”白七夜将手中的书卷放下,他用一只胳膊撑着脑袋侧着脸看着慕止问道,却不是问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