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不敢”,牢画终于在这位战神大人的身上看到了自己那位老父亲的一点点残影。从前牢庸就是畏畏缩缩顾头顾尾的,一副做不成大事的无奈模样。哪里像现在,苦着脸装无辜都不像。刚刚那憋屈样,一看就是装出来哄小孩儿的。
而她,就是那个被哄的小孩儿。这个认知让牢画为刚刚心里的委屈感到可耻。什么时候了,还跟个几千年没见的人怄气?犯得着么?
“我知道了。反正她是她,我是我。她有她的事儿要做,我有我的。几千年前的事情,陪不陪什么的早就不重要了。我今天来只是想问问,你们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牢庸方才那憋屈样不愧是装出来的,在牢画提起正事时转瞬即逝,当下正色道:“咱们家讲民主、讲独立、讲自由,你有这种想法,很好。你妈为了攻打天界这件事儿忍辱负重了多年,不过是为了求一个无怨无悔。而你爸我,自然也有自己的追求。外头的人说咱们同流合污、沆瀣一气,但实际上,咱们也都是各自做各自的事情罢了。只不过,是建立在互相尊重的基础上。就比如你妈,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没有要求我参加或出力,但我出于对她的尊重,会在需要时与她并肩作战。这是一种态度。至于过程是如何安排的,我相信她,自有打算。”
民主?独立?尊重?我信你个鬼啊!分明是没告诉你还把你当枪使,说这么冠冕堂皇给谁看?
牢画心中腹诽,嘴上却问:“既然如此,我便想问问,您呢?您想做什么事情?干嘛要把我的身份公开?”
“父女团聚,阖家团圆啊!”牢庸说的顺嘴,看见牢画满脸鄙夷,他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还有,把你培养成才。这是作为一个父亲最大的期许。”
所以,您老婆出去称霸天下,你在家带娃看家,是这个意思么?
兴许是牢画眼神里的疑问太过明显,牢庸此时显得有些不自在。他怎么说也是赫赫有名的战神,征战沙场什么的,按理说是他的活。无奈自己风光多年,终于遇着了克星。自己没多少弱点,唯一的弱点就是惧内。当然,惧内也分很多种。有些是因为性格问题,有些是因为实力差距,还有些,是出于感情。
至于战神是因为什么,牢画也懒得去猜了。她现在只想好好的和这位老父亲谈一谈,到底什么才叫尊重。
“那么问题来了。您之前说了,咱们家讲究民主、独立和自由。可是您想做的事情,是要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的。这民主和自由从何而来呢?只怕是在我身上,光讲了一个独立吧?”
牢庸脸上的表情此时看起来格外的尴尬,也格外的纠结。这种表情要是放在以往战神的脸上,定会迷倒一大片小迷妹。只是现在是以牢庸的形象示人的,怎么看起来,都有些窝囊,更加激起了牢画心中的怨愤。
可见不管在什么领域,颜值,都是非常重要的。
“女儿,话不能这么说啊。为父这也是为你好。你瞧瞧,在不是收集了幽冥之海的海窟,准备带你走捷径吗?提升你的实力,也是为了保护你,日后若是我和你妈不在身边
,你也能保护你自己。女孩子,要有能力保护自己,才能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再说了,提到自由……”
牢庸说到这里,顿了顿,看了眼坐在一旁半晌都没有说话的薛焰,悄悄使了个眼色,继续道:“这婚姻大事,不都是你自己做主的吗?这还不自由?”
婚姻大事?那是她选都没错,可是她早不记得了,这一世完全是重新认识的,完全不是自己选的。说到底,到现在为止,所有的一切都是从天而降的,哪里容得她选择半分?
薛焰眼看着自己也要被牢画记恨上了,连忙出来打圆场:“牢画,我对你,你还能不明白吗?”
没想到薛焰会在这个时候当着牢庸的面忽然说这个,牢画的脸有些燥红,赶紧打岔道:“那个海窟和暗夜明珠,都是您计划好的,为的就是助我修炼。那我问问你,成功以后,会不会让我做什么?比如说,帮助您家那位夫人攻打天界啊,祸害苍生啊之类的。”
“你怎可有这种误会!”牢庸闻言沉下了脸。不得不说,刚刚装孙子的时候那副神色配上牢庸的脸,可谓是浑然天成,但是现在一说到痛点,属于战神的那股子气势就出来了,威风凛凛的,颇有种封建大家长的姿态。
“你母亲并不是那种人。”
“那您可能发誓,从头到尾,我都不在她的计划之中?”
牢庸深深的看了牢画一眼,神色之中,颇有些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
最终,他只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没有发誓。甚至,连话都不接了。
瞧瞧,还是心虚。
等不到他说话,牢画在沉默中,情绪也终于恢复了正常。说到底,这对父母都和自己没什么大的交集。现在人为刀俎,我虽不为鱼肉,但人家厉害,能拿捏你,只要不让你去死,还能怎么着?
撇开血肉之情来看这件事儿,也就是这么的简单。人家拿着刀架在你脖子上,问你要不要吃仙丹,你说你吃不吃?
很好选择。
牢画从储物镯里取出了一个盒子,放在了桌子上。在满桌子的食物跟前,这个深蓝色的小小首饰盒看起来丝毫不起眼。但是那盒子里头散漏出来的灵气,却是瞬间充盈了整个院子。
“您的东西,给您拿来了。”
牢庸看着那盒子,眼中流露出睹物思人的百感交集。
“房居安他,也算是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牢画没忍住,冷哼了一声。作为战神,应该有一百种方法让人长命百岁。可是人家房居安跟着你鞍前马后,你就教给他一个最烂的方法,搞什么起死回生,害人家沉睡了几千年,你还好意思说人家得偿所愿?
收起暗夜明珠,牢庸无视了牢画那声不屑的冷哼,转而换上一副笑脸道:“海窟和暗夜明珠结合在一起,将会成为修炼至宝。待时机成熟,我会用它来帮助你,助你更上一层楼。”
见牢画没搭腔,牢庸拿起筷子为牢画夹起了菜,口中道:“尝尝我的手艺。咱们一家人难得能在一起吃顿饭,多吃点儿。”
说到吃,牢画又想起了
一件事儿,从储物镯里取出了另外一个盒子。
“您瞧瞧,这个能不能吃?”
盒子里头,装的是菩提老祖送来的梦回丹。
牢庸打开盒子,看了看里头的金丹,先是眉头微皱,紧接着就是神色一滞。
牢画看见,他放下盒子的手,有些许的颤抖。脸上,竟是透着一丝决然。
难道有问题?
“这丹是……”
“能吃。”不等牢画介绍,牢庸忽然开口说道。
“能吃,您表情怎么这样?”见到战神这种表情,牢画的心里有些忐忑。这令她产生了一种古怪的感觉,就好像,这梦回丹,跟他有仇。
“这叫梦回丹,能助你修炼时事半功倍。你服下后,每日坚持修炼,当有奇效。”
“您不问我这是哪里来的?”牢画其实想把菩提老祖和自己的交易告诉牢庸。这倒不是出于一家人团结共享信息的考虑,而是觉得自己答应了人家,若是这位战神大人不知情,那日又刚好不在上头助战,说不定看见菩提老祖的结界会心血来潮去戳一戳。
她总觉得,牢庸能干得出来这事儿。
“这梦回丹,只有菩提老祖那儿有。那老家伙心系苍生,没什么好担心的。”牢庸吃了一口鱼,拿起杯子灌了一大口可乐,像是灌酒一般豪爽。
牢画有些不明白,战神和菩提老祖怎么都是一个品位,不知道可乐喝多了不好么?老大不小的人了,作为神仙不爱好琼浆玉露,就爱喝这东西,这是什么设定?
既然牢庸都说了这金丹没问题,牢画便安心收着了。三两下草草吃完饭,和薛焰就准备离开。
临行前,牢庸看了一眼青魂,欲言又止。
青魂弯下腰,冲着牢庸深深的鞠了一躬。
五千年不见,作为奴仆,与主人的夫家之间的主仆之情,也就此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了。
君不见,这五千年来摸打滚爬,颠沛流离,什么鱼水之情,什么天大的恩情,早该烟消云散了。
如今,他的主人,是牢画。
牢庸目送着三人离开的背影,目光,难以形容。
一阵风吹过,牢庸再次举杯,对着那树梢上微微摇曳的树叶致敬,一口饮下。
蔡郁垒这地方,还真是难得呢。有树,有风,还有油盐酱醋。他当真喜欢。
天色,不早了。
游魂街这地方与闹市里其他所有的地方都不同。不管你在隔壁街经历了怎样的喧嚣与繁华,一经过游魂街,就能感受到那种寂静的磁场。
宛如偏远山区到了傍晚五点半以后就会天黑,要是这时候你还敢走在山路上一定会体验一把伸手不见五指的摸瞎感。在这种地方,天然就有一种“早点洗洗睡吧”的磁场。
而幽魂街,则会完美的诠释一种叫做“早点下地狱吧”的氛围。天一黑,管你是人是鬼,都得收着。不然,分分钟给你逮下去。
这种氛围在牢画开店以后,愈发的浓郁了。而这天晚上,画地为牢小店里,迎来了夜间的第一拨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