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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洪刚在家为厉坚接风。
厉坚一家人敲开罗洪刚家的门,屋里已到了两个客人,他们跟罗洪刚一家人在包饺子。厉坚关照过,他大鱼大肉再也不能吃了,弄几个菜稍微喝点酒,再搞点饺子。罗洪刚深知厉坚的脾气,你照他的话做,厉坚会很开心。你如果真弄了一桌丰盛的菜肴,你多花了钱,还会挨厉坚的批评。罗洪刚是个聪明人,顶着石臼做戏——吃力不讨好的事,他是不会干的,他老老实实地包一顿饺子来招待厉坚。
厉坚见他们在包饺子,马上高兴地说:“我已好长时间没吃饺子了!”
罗洪刚忙向厉坚介绍两个客人。身材瘦小,面孔微黑的是蒯正明,另一个身材高高的叫董岩。蒯正明与董岩见厉坚来到,忙伸出手,又突然不好意思地缩了回去。他们揉了面,手上满手都是干了的糨面糊糊。
厉坚不在乎。他见了两个都是当兵的人,抓住他们的手就摇晃起来。说:“见到你们真高兴!”
蒯正明自我介绍说:“我在山东半岛当兵,是坦克团的一个副营长。91年转业,在光明机械厂工作。这个厂转制后,如今改名为江南市光明机械厂(股份合作制)。”
罗洪刚插嘴说:“老厉,他就是老人家说的‘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中的一个。他是那个厂的董事长、总经理,是个大老板,大款啊!”厉坚又摇摇蒯正明的手说:“那好啊,我们转业干部中出个大款,这是可喜可贺之事呀!”
一旁的董岩听了,像一棵移植不久的蔫不啦叽的树。他耷拉下脑袋,闷声不响。轮到他介绍时,他淡淡地说:“董岩,1978年的兵,部队在福建。90年转业,红丰食品厂的一个小工人。”
罗洪刚笑笑说:“老董有点情绪。他转业回来被分到一个全市最差的企业,也是转业干部中运气最差的一个。但他刚才说的是瞎话,他并不是工人,是红丰食品厂的副总经理。”
厉坚握着董岩的手说:“哦,今天一下碰到两位老总了。你们在经济建设的第一线,跟部队一样啊,都在一线!老董,企业经济效益不好,只要努力,找准市场,生产适销对路的产品,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
罗洪刚对蒯正明说:“你看老厉,刚从部队回来,还没上任,嘴里就有新名词了。他的角色转换快不快?”
蒯正明说:“佩服。人家毕竟是当领导的嘛,跟我们小老百姓就是不一样!”
厉坚说:“你们乱说什么呀。这些天我不是在家休息吗?趁吃的空档就翻翻经济方面的书,连皮毛都没学到呢。真正要学到东西,要在以后的工作中边实践边学了!”
罗洪刚笑着说:“你没回来之前,我与老蒯议论过你,担心你这个正团级回来做‘弼马温’呢。没想到你转业时提了副师长,组织上有眼光呀,不埋没你这个人才,你一回来就当市领导了!”
“哟,这么热闹呀,我来凑凑!”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接着,身穿白色短裙套装的青春靓丽的江小玫,拎着小坤包袅袅娜娜地走进客厅。
周萌立即热情地迎了上去,“哟,我们江南市的第一大美人来了!欢迎欢迎,快坐!”
罗洪刚大声地说:“小玫,来来,快见见厉坚——厉副书记!”
江小玫离厉坚还有几步远,就伸出了她白皙的纤手。说:“厉书记,早听说你回来了,只是无缘一睹您的风采。今日一见,见到的是一个年轻有为的市领导,我们江南市更有希望了!”
厉坚握着江小玫柔若无骨的小手,说:“你挺会说话的,说笑了。”说完,立即松开了江小玫的手。曲萍在厨房看着,她看到丈夫只碰了碰美女的手,五秒钟都不到,她咧开嘴角无声地笑了。
罗洪刚高兴地给厉坚介绍:“她叫江小玫,北京军区通信兵。她善歌能舞,去年转业,现在是江南市电视台记者,节目主持人。她老公是我的老同学,叫葛怀忠,是市委宣传部宣传科科长。”
江小玫从16岁在江南市第一中学当兵,到25岁转业回到家乡。9年的戎马生涯把她历练得干练、精明、果断。她有一颗聪慧的大脑,一双明澈如水的大眼,一副颇为不俗的口才。此刻,她落落大方地看着厉坚。她不会想到,今后她的情感生活会因面前这个富有魅力的男人而波澜起伏------
罗洪刚这时才想起来问:“小玫,怀忠呢?怀忠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江小玫说:“哦,他说他等会儿来。”
周萌走过来,说:“小玫,饺子都由这些大男人包了。走,我引你认识一下厉夫人!”江小玫冲大家甜甜地一笑:“那辛苦你们了,我等会儿坐享其成喽!”
厉坚坐下跟罗洪刚他们一块边包饺子边说话。这些男人在部队里都会包饺子,还都会缝洗被子呢。他们回到家里包包饺子、馄饨,显显手艺,还感到挺自豪的呢!
罗洪刚对厉坚说:“老厉,我们还有一个老战友来不了了,他叫高强。唐山大地震时,他是一个连长。他的连队从他这个连长到全连一百多名战士,每个人都少一个或几个指甲盖。那都是在废墟中救人,扒拉掉的。高强真是个英雄呀,他荣获二等功,他的连队也荣立了集体一等功。高强是1970年的兵,89年转业到一个企业。当时他是正营职,被分配到这个企业后,这个企业的领导认为转业干部没什么本事,连个职务都没安排,只让他当了一个科员。”
蒯正明插话说:“我转业时也只是厂里总务科的一个小科员,地方上对我们这些转业干部确实不当回事。认为你当了几年兵有什么了不起?可是在战争,在大自然的灾害面前,是谁冲在第一线战斗?还不都是我们这些当兵的人?我们无怨无悔地贡献着青春,饱受着与家人两地分居与相思之苦,作出了巨大的牺牲,难道这些就不是贡献?不是成绩?”
罗洪刚说:“老厉,我们与老蒯都深有同感呀!”
厉坚问:“那高强后来怎么样呢?”
罗洪刚接着说:“高强在企业呆了三年仍是一个科员。在科里他像孙子似的伺候着科长及科里的几个人,自高强进这个科室后,打水,搞卫生的事都是他一个人干,科里的那些人都成老爷、奶奶了。有一天,高强在办公室里气得大声说:‘老子在部队,早晨起床时,通讯员早打好了洗脸水,连牙膏都挤好在牙刷上了!’他愤然辞职。下海后,高强干得不错,第一年就买了一辆汽车。”
厉坚夸奖说:“好啊!有志气!”
罗洪刚说:“好是好。可高强第二年就亏了几十万,他被人骗了!汽车,房子都卖了。为躲债,他扔下老婆孩子一个人跑了。至今没有下落,在不在这个世上也不知道!”
厉坚听后,立即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屋里的笑声立时就没有了。
罗洪刚说:“嗨,今天是欢迎老厉,应该高兴才是,不说这不高兴的事了!”
那边在说高强,这边周萌向曲萍介绍江小玫。曲萍知道江小玫也是个转业军人时,就对她特别的亲热。她拉着江小玫的手说:“我在电视上经常见到你,不知道你这个漂亮的主持人也是个当兵的人呢!”曲萍在少女时也做过女兵的梦,那时当女兵是件十分荣耀的事,但她没当上兵做了个医生。她们一边准备晚餐的酒菜一边说着话。三个女人一台戏,这话一点也不错。甭管身份、修养、知识不同,女人的天性是改不了的,三个不同经历的女人在一起嘻嘻哈哈地说笑着。周萌是个大大咧咧的女人,可有时又心细如发。她发现江小玫笑容的背后有内容,双眸中隐隐有些许的忧郁。而且,据她所知,以前葛怀忠跟江小玫一直是形影不离的,今天到她家怎么没有一块来?她问江小玫:“葛科呢,今天这种场合他怎么不跟你一块来,是不是你们闹矛盾了?”
周萌这一问,江小玫便对周萌说了她上次没有听葛怀忠,偷偷去招聘当上了电视台的记者与主持人。这件事惹得葛怀忠很不愉快,他一直耿耿于怀。曲萍问江小玫:“你老公怎么不愉快了,当个记者与主持人不是挺好的吗?”
江小玫便对周萌与曲萍说出了事情的经过。去年,她转业回来,她丈夫葛怀忠已替她打好招呼了,让她去税务局。她不愿沾丈夫的光,让组织上给她安排工作。当组织上征询她的意见想去哪里工作时,她毫不犹豫地说出了心中的梦想,去广播电视局当一个电视节目主持人与记者。这个梦她做了很久,她在部队时就一直在给自己充电,做着准备。组织上的人对她说,广播电视局专业性很强啊,意思是她去不合适。她说请组织上给她一个月的时间,她去报考记者,考不上的话再听从组织的安排。
江小玫回家对丈夫葛怀忠说了,她不去税务局,她要去报考记者与节目主持人。葛怀忠说:“一个女人出去当兵已是破天荒的了。回来就安分点,找个安稳的工作,再给我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平平淡淡地过日子。你却要去当什么记者与节目主持人?女人嘛就该像个女人的样子,抛头露面干什么?你现在已回到地方了,地方与部队有着很大的差别!”
江小玫听了丈夫的话后不乐意了,说:“你封建,亏你还是个市委干部!当个女记者、女主持人多好!”
葛怀忠说了句粗话:“好个屁,出头露面的女人都是**!”江小玫气愤地说:“葛怀忠,你欺负人,你污蔑我们女人!”
葛怀忠拿出大丈夫的派头:“你是我老婆,我就是不允许你去当什么记者与节目主持人!这个圈子与文娱圈一样乌七八糟,我成天跟这帮人打交道还不知道他们的德性?”
丈夫一点也不理解她,江小玫感到很委屈。要不是以前她父母江维农、郝蔓与葛怀忠父母葛存礼、肖素琴的撮合,她才不会与葛怀忠结婚呢。双方父母都是江南市市中的教师,他们既是同事又是好朋友。他们都是看着对方的孩子长大的,葛怀忠大学毕业后进了市委机关,江小玫在部队提干后的第二年,两人结了婚。
江小玫坚持着要圆她的记者与节目主持人梦,夫妻俩第一次出现分歧。
但是,江小玫没听丈夫的。去年江南市的媒体不招聘记者,只有地区的《江州日报》报社在招聘记者。江小玫就不知天高地厚地到地区《江州日报》报社报考记者去了,结果笔试面试她都一一通过。但她并不想在江州市工作,父母就她一个女儿,她要在父母身边尽孝。她把《江州日报》的录用通知交给了组织,组织上就把她安排到江南市电视台,江小玫便成了一名记者。葛怀忠气坏了,跟江小玫大吵了一架。
一年后,江小玫又成了江南市电视台王牌栏目《今日新闻》的节目主持人。没想到,这件事葛怀忠一直记在心里。
前几天,江小玫采访回家,见灶头锅子冷冰冰的。她打丈夫手机,葛怀忠说他在省城党校培训,要大半年才回家。江小玫质问丈夫:“你为什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葛怀忠说:“我没什么意思,你的工作是很重要的一桩事,你都不听我的。我培训只不过是小事一桩,有必要对你说吗?”
江小玫问周萌与曲萍:“你们说有这种人吗?他的心眼就这么小?一年了,这桩事他还记在心里?他一直嫌我做记者、节目主持人不好。除了抛头露面,风里来雨里去的,要是碰到什么重大灾害还必须冲在前,去抢第一时间的新闻。我说我当过兵,这些对我来说都不成问题。他蛮横地说,你现在不是军人了,你只是我的老婆。你嫁了我就是我的人,你就得听我的,你不听我有你后悔的时候!得,现在他就给我颜色看了。你们说我怎么就成了他的私人财产了?我不是他的什么,我便是我。我才不卖他的帐呢!这回要不是罗局为厉书记接风,他仍不肯回来呢。哼,我稀罕他?”
周萌说:“原来是这样。等会儿让洪刚好好劝劝怀忠。你们两个人呀个个都太要强,两个要强的人在一起,不闹别扭才怪呢!”
天黑下来的时候,客人们都到齐了。葛怀忠是跟柳理,谷建华一块来的。罗洪刚跟厉坚一一作了介绍。谷建华是市委办公室秘书,他跟的是市委副书记史壮壮。柳理是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他们四人是同学,在官场上,他们是乳臭已干但羽毛未丰的准少壮派。
最后一位来的是许建国。他在部队是个连指导员。饱读诗书,颇有书卷气,人也长得白白净净。他还爱弄弄笔头,写得一手漂亮的文章,连《家庭》这样有名气的杂志也发过他的文章。因此在战友中他被冠于大作家的头衔,他在江南市税务局工作。蒯正明见到许建国,说:“哟,我们的大作家来了!为什么迟到呀,是不是又被哪个妹妹拖了后腿?”
罗洪刚说:“你小子迟到,罚酒三杯!”
这一晚,罗洪刚家中灯火辉煌,人声鼎沸。酒席上,柳理、谷建华、葛怀忠他们个个兴高采烈,他们真心诚意地给厉坚敬酒。厉坚不管是副书记还是副市长,都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市机关的人都未见到厉坚,而他们在罗洪刚家中零距离地跟市领导厉坚套近乎,对他们来说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岂可浪费了?
厉坚能一下子结识蒯正明、董岩、许建国、柳理等这么多人,也很高兴。这顿接风酒与饺子吃得尽欢而散。
散席时,罗洪刚夫妇把葛怀忠夫妇留下了。罗洪刚听了妻子的悄悄话后,狠狠地把葛怀忠批了一通:“你小子有饭作粥吃,小玫是一朵鲜花插在你这堆牛粪上,你还不懂一点怜香惜玉?小玫不好意思告状,那我来打电话给你娘老子,让他们教训教训你?”
葛怀忠连连摇手:“别别,千万别惊动我的两个老人。算我求你了!这次是我不好,没跟小玫打招呼就到省城去了,我检讨,我保证会好好对待小玫的!”葛怀忠作了这样的保证,罗洪刚夫妇才肯放他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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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葛怀忠与江小玫回到了他们的家。葛怀忠听了罗洪刚夫妇的劝,觉得自己做得是有点过份。他是爱妻子江小玫的,不让她抛头露面,是因为妻子长得太漂亮。做了记者与节目主持人成了公众人物,也成了好色男人追逐的目标,他是为了防患于未然。再一个是江小玫竟然不听他的话,他想治治她骄纵的毛病,好让她以后听话。如今,有了罗洪刚夫妇的劝说,他也借着台阶下了。
江小玫先去洗了个澡。她穿着一身性感的内衣从浴室出来,她的**毕露无遗。两个乳峰若隐若现,修长的大腿,穿着褛空的白色三角内裤,透露出一派春色。葛怀忠迫不及待地抱住妻子,把头埋在她高耸的胸脯上,像头小猪似的要寻觅着**吃奶。江小玫格格娇笑着,说:“馋猫,还不快去洗洗,我在床上等你!”
葛怀忠洗完澡,走进卧室。江小玫已开了空调,又把室内的灯光调到朦朦胧胧的最佳状态。葛怀忠敏捷地跳到床上,江小玫掀开了毛巾被,他就像条鱼一样滑了进去。
顿时,室内响起了阵阵的莺歌燕语,春色也溢满了房间。
葛怀忠气喘如牛,一会儿,他便沉沉睡去。半夜,葛怀忠感到头痛欲裂。他大约是贪欢后,体热蹬掉毛巾被着了凉。他起来在床头柜抽屉里找药吃,他在抽屉里发现了一个新大陆,立即愤怒地吼了起来:“江小玫,你好啊,你干的好事!”
江小玫在睡梦中被丈夫一吼,吼得心惊肉跳。她嘟哝着说:“你要死啊,半夜三更鬼叫啥?你都吵醒这楼里的人了!”她嘴上这么说,眼睛仍没睁开。几小时前的一场鏖战,她把自己的激情与体能都淘空了。此时她精疲力竭,只想好好休息。
葛怀忠却一把拖起妻子,举着一个药瓶大声喝问:“这个是什么?”江小玫仍娇庸地问:“你要干什么啊!”及至她睁开眼睛,看到丈夫手中的药瓶时,她的脸色立即大变。
她已铸成大错!
江小玫从部队转业回来,她父母与公公婆婆都急着盼她生个孩子。葛怀忠更急着要孩子,每次跟妻子**他都很投入,他当然需要**的快乐,需要爱情的滋润。但他又超脱于爱情与肉欲,把这**当作一桩神圣的事业来做了。在他看来繁衍子孙是一桩很伟大很庄严的事情。江小玫起初反对立即要孩子,说刚工作就挺个大肚子,让人家笑话。但她的这个想法立即遭到家人特别是丈夫的激烈反对。葛怀忠还对岳父母江维农、郝蔓说了一句气话:她不要孩子,你们就要回女儿吧。江小玫父母就劝说女儿:你不要任性,不要孩子气,生孩子是一个女人的天职,也是一个神圣使命。郝蔓还对女儿述说孩子在婚姻中的利害关系:孩子是维系夫妻感情的纽带,当夫妻产生矛盾时,孩子往往是调解矛盾的良药。他们往往看在孩子面上,会向对方妥协。孩子更是女人的一件防弹衣,是保护自己婚姻的一件防弹衣,使自己免受来自外界的伤害。江小玫听了父母的规劝后便答应丈夫愿意要个小孩,葛怀忠满脸的乌云也就散了。
可是,江小玫当上了记者与节目主持人后,她原先不要孩子的想法又抬头了,挺着个大肚子怎么去采访?连节目主持人都做不成了,哪有挺着肚子做节目主持人的?可她又不能对丈夫、对父母与公公婆婆说,这一说肯定又会引起矛盾。说心里话,江小玫也十分喜欢孩子。走在街上,看到与自己同龄甚至比自己年轻的女人,带着孩子逛商店,孩子在她们怀里撒娇。她就十分羡慕,自己什么时候也有个孩子啊!可她为了事业,她想这几年暂时不要孩子,等她事业成功后,再要孩子吧。于是,她就偷偷地采取了避孕措施。半年下来,她依然风风火火,依然开开心心,肚子依然平平坦坦。家人不知道内幕,他们也只好干瞪眼,因为这种事急是急不来的。今晚,因为葛怀忠猴急,她吃了一颗药就随手把药瓶放在床头柜抽屉里。哪想到他半夜会翻抽屉,这一翻事情就穿帮了!
江小玫想去夺丈夫手中的瓶子,但转念一想,事已至此,就算把药瓶抢过来又能怎么样呢?葛怀忠怒气冲冲地说:“江小玫,我真想不到你会这样,这大半年我的希望我的付出都付之东流了!不错,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但你也不能欺骗我啊!你这样做,欺骗了我,欺骗了我父母,也欺骗了你父母!你说你这样做,你对得起谁?”说到最后,葛怀忠竟流出了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葛怀忠这回真的伤心透了。他又恨恨地质问妻子:“江小玫,你还是个女人吗?”
江小玫知道自己错了,她这次对丈夫的伤害确实太大了。她慢慢地偎到丈夫怀里,柔声说:“怀忠,对不起!我怕你不答应才这样做的,这事我确实做错了,伤你心了,可我这也是为了我的事业啊!”
葛怀忠把江小玫一把推倒在床上,愤愤地说:“你只顾你自己,只想自己怎样就怎样。你完全不顾我的感受,你一点也不尊重我!我算看透了你,你是一个十分自私的女人!跟一个自私的女人生活在一起,还有什么意思!”说着,他抱了一条被子到客厅的沙发上,当他的“厅长”去了。
江小玫也哭了。自己在丈夫的眼里竟是个自私的女人!她只不过是为了工作,为了事业才暂时放弃做母亲的机会。没有比亲人的不理解更难受了,江小玫的泪水哗哗地流着。丈夫那无情的一推,虽没摔痛她,但她知道她与丈夫之间已出现了一条深深的壑沟!
创造壑沟十分容易,填平这壑沟却很难很难!
江小玫知道,接下来她又会遭到她父母,公公婆婆轮番炮轰与苦口婆心的劝说。她会像个十六七岁的问题女孩一样让年老的双亲操心,江小玫真怕了。与此同时,她也为自己感到悲哀。自己还是个转业军人呢,自己的事情仍不能自己作主。而这事如果传开来,她在别人的心目中会是一个“另类”。或许会被人家认为一个要“奔三”的女人,结了婚却不要孩子,她这个女人是不是个变态的女人?
第二天早晨,江小玫煮好了丈夫爱吃的麦片粥,还煎了两个荷包蛋。葛怀忠却不吃,江小玫哀求丈夫,说:“不吃早饭怎么行,会饿出胃病来的!”
葛怀忠没好气地说:“用不着你来假惺惺!”
江小玫见丈夫拿了公文包要出门,一句话冲口而出:“怀忠,昨晚的事你不要告诉爸妈他们!我跟你再慢慢商量,好吗?”
葛怀忠霍地转过身,望着江小玫,愤怒地说:“我阳痿,而且又是先天性无精子,我会这么对他们说的。他们就无话可说了,这回你该放心了吧?”说完,他把门甩得山响。走了,去省城党校了。
江小玫目瞪口呆,她问自己:这个样子,她跟葛怀忠的婚姻还有希望吗?
13
厉坚穿着一身浅灰色的西装,第一次出现在江南市市委常委会扩大会议上。这个常委扩大会议扩大得没边没沿,在江南市历史上是史无前例的。市委常委扩大会议,一般扩大到因名额有限不能进常委的市领导。但这次不同,这次把江南市政坛上有头有脸的都扩大到了,连江南市团委书记缪青也列席了会议。这个会议是市委书记胡天成安排的。早先,他对厉坚并不以为然,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转业干部能在他的手下翻出多大的浪花?就算厉坚有野心,等他弄明白地方上的事情,也该到了退居两线的年龄了。所以,胡天成根本没把厉坚放在眼里。
胡天成对厉坚改变态度,是去了一次省城之后。
那天,胡天成去省委办事。他见到了一个西装笔挺,身板笔直,不怒自威的五十开外的中年男人。胡天成并没有在意,像他这样来省委办事的人多了去了。眼前的这个人或许是哪个地区的领导,胡天成冲他笑笑,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不想,这个中年人问胡天成是哪个地区哪个市的,叫什么名字,干什么来了?胡天成想:你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闲得没事了,管我干什么来了?心里这么想,脸上笑着说:“江南市的,姓胡。”胡天成点到为止。他想:不管在省里还是哪个地区,不认识他人的很多,但不知道江南市市委书记姓胡的还不多吧?他一报姓,人家就都会知道他就是胡天成。
偏偏,这位老兄没听说过胡天成的名字。他目光锐利地盯了胡天成一眼,显然不满意他这样的回答,但口气仍温和地问:“胡什么呀?”
胡天成被中年人盯了一眼,心里不太舒服。正想是回答还是不回答他时,省委李书记的仲秘书进来对那中年男人说:“孙书记,李书记要跟您商量事情,请您去一趟!”
孙书记回头看了胡天成一眼,大步走了。
胡天成一惊:什么?这人是省委的,我怎么不认识呀?李书记是中央政治局委员,省委书记。他找这个什么孙书记商量事情,那此人在李书记心中是举足轻重啊!自己真是有眼无珠,怎么把这人给得罪了?省委什么时候又新来了一个书记,这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他怎么会不知道?胡天成一把拉住要走的仲秘书,问:“这位孙书记是哪尊神呀?”
仲秘书奇怪地看了胡天成一眼,说:“你不认识孙书记不奇怪,但你听我这么说后,你应该知道他就是从部队刚转业回来的孙毅孙书记呀!文件在几天前都发到各县市了,你没看到?”
胡天成确实还没看到文件,当然不知道此事。他忙问:“孙书记在省委是第几副书记?”
仲秘书淡淡地说,:“省委第一副书记兼省纪委书记!”说完撇下他就走了。
胡天成一呆。他真想狠狠抽自己两个大嘴巴,他怎么可以在省委第一副书记面前充大呢?就是见了地区江州市委的钱忠荣书记,他还不点头哈腰的?这就叫官大一级压死人!
胡天成办完事,想找个机会跟孙毅书记打个招呼,弥补他刚才的过失。但孙毅书记一直在李书记那里。胡天成没再见到孙毅,但得到一个意外的消息:这次分配到他江南市的副书记、副市长厉坚是孙毅书记的老部下!
胡天成听后又是一呆!他对厉坚自然刮目相看了!他从省城回来,做了两桩事:一桩事把市委办公室主任皇甫剑撤了职。省委新来了一个书记,这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他不知道,害得他在孙书记面前出洋相。皇甫剑撤职是“罪有应得”,谁叫他把文件压在自己的抽屉里?胡天成提拔谷建华,让谷建华顶了皇甫剑的位置。胡天成办的第二件事,就是在厉坚上任这天,召开这个市委常委扩大会议,让厉坚在这会上亮相,熟悉认识江南市政坛的全部精英。
在这个会议之前,胡天成跟市长朱达碰了个头。尽管他俩许多地方合不来,但在如何对待厉坚这个问题上配合得很默契。朱达的消息比胡天成灵通,他不但知道厉坚的上级是孙毅,还知道孙毅的老上级中有几个是中央领导人,还有几个都是军界叱咤风云的人物。孙毅的转业是中央军委安排的,他的省委副书记、省纪委书记是中央任命的。地方上的人很重视上头有人,上头的官越大越好,你的背景也越深不可测。胡天成与朱达达成一致意见:厉坚上头有人,他又是个副厅级,他只在江南市镀镀金而已。或许一年半载就会升迁,成了他们的顶头上司。所以,他们要团结好厉坚,好好地扶他一程,让他把这个“金”镀好。上面不是任命他为市委常委、市委副书记、副市长吗?两人商议,让厉坚抓党务工作。这个活儿轻松,也有优势,舆论可以托托他。他们想早点把这尊神送走。
江州市市委常委、组织部部长陶鼎在会上宣布了对厉坚的任命。胡天成、朱达分别在会上致欢迎词,两人一个比一个热情,并简单介绍了江南市经济建设的情况。接着,与会人员各自自我介绍。每个人介绍时,厉坚认真记下他们的名字,职务。在会上,胡天成给厉坚明确分工时却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插曲。
胡天成说:“厉书记到江南市工作我们是热忱欢迎的,但也实在是大材小用。我呢,跟朱市长商量了一下,也跟几个常委通了个气,厉书记就负责党务工作这一块。厉书记你看好不好?”
厉坚说:“我刚回到地方,两眼摸黑,什么也不懂。现在开始一切从头学起,我想做点实事。我并不是说做党务工作不是实事。我的意思让我真正能学到点东西。我在部队是个主官,主官是抓军事的。这军事在地方好比就是经济建设,是硬碰硬的东西。既然上级还给我一个副市长的职务,胡书记、朱市长、各位常委,我有个不请之请:能不能让我先在经济建设中学起?我是个实实在在的人,也让我实实在在地做点事!”
胡天成与朱达没想到厉坚会提出这样一个问题。一般来说,在这个会上厉坚是不能讨价还价的。况且你刚上任,你最起码的一条就是尊重地方的同志,让你干什么,你干了再说。胡天成与朱达迅速交换了一下目光,这人是不好相处也是不好对付的人。
胡、朱还未表态,江州市委组织部部长陶鼎说:“胡书记,朱市长,你们在研究安排厉坚同志的工作时,应该先征求一下他的意见嘛!”
胡天成哈哈一笑,说:“我想让自己减轻点担子,不想让朱市长减轻了。好吧,我同意厉书记的请求,分管经济工作的田青副市长刚好生病住院,你就协助朱市长工作吧!”
朱达接过胡天成的话头,说:“厉市长,我十二万分地欢迎你来市政府工作。你一来,正如胡书记说的,我肩头轻松多了!”
厉坚笑着说:“朱市长这话错了,我来后你肩上的担子会更重。因为你还要抽出时间腾出精力来教我,你不是担子更重了?”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厉坚在会上发表就职演说。他没有华丽的词藻,也没有空洞的废话。他说得很实在,句句都是他掏心窝子的话。最后他说:“让我分管经济工作,给我挑这么重的一副担子。还真是看得起我厉坚,轻了我还不想挑呢。因为我虽不属牛,但我的脾气像牛,拼命干活埋头苦干我才会舒服。但我不会蛮干,在座的各位都是我的老师。恳请大家在今后的工作中多多帮帮我,让我尽快熟悉起来,争取用三年的时间让江南市来个大变样!”
厉坚的这最后一句话,像一根刺似的戳痛了两个人。一个是朱达,一个便是胡天成。朱达听了心里老大的不舒服,胡天成心里也老大的不舒服。厉坚说这话不是明显地在抹杀他们的政绩嘛,嫌江南市的经济步子迈得不大,发展不快?两人好像不经意地把目光碰在了一起,你看我,我看你,他们都读懂了对方的目光:转业干部,狗屁不懂,仗着有点资历,骄傲,狂妄!不摔几个跟斗,他是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的。让他狂、由他吹吧,反正他只是镀镀金就要滚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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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市委书记缪青随着人流,走出会场。她听到大家在轻轻议论着厉坚:“他是个副师级干部,在我们这县级市里,他的官最大。我们江南市的庙小,放不下他这个副厅级干部,我看他很快会去江州的。”“这姓厉的口气挺大,是不是也是个吹牛的角色?”“我看不像,他看上去就是个精明能干的人,在部队干到副师长,没有一点真才实学是绝对不行的。我看他的态度也很真诚,讲的话也挺实在的。”缪青听着人家的议论,心里像翻滚的开水锅。
缪青是个不甘寂寞的女人。她年仅28岁。1米65的个子,身材苗条,丰乳细腰。脸长得有点像张柏芝,是江南市官场上的第一美女。她能言善语,又有一副鉴貌辨色的本领。她原是江南市第三中学的一位物理老师,那年江南市团市委在社会上公开招聘副书记,她伶牙俐齿一路斩关夺将,最终被录用。她做了一年副书记,书记黄志军调任市委宣传部部长,她在黄志军的推荐下,坐上了一把手的交椅。她一路上升,她的丈夫顾志平仍在三中当教师。缪青从前不愿做孩子王,如今她也不愿意做这个中看不中用的团市委书记了。因为团市委是个清水衙门,一点油水也没有,她早想挪挪窝了。如今吃香的当然是抓经济,她甚至想去做个有实权的女乡长,女镇长。她最后的目标是主政江南市,在这一方土地上呼风唤雨,那有多过瘾?她十分崇拜武则天,这个中国第一个女皇帝是何等的威风?当然,缪青很现实,能当上江南市的首脑已属梦想。她取得如今的地位已在她同龄的女人中属凤毛麟角,她还年轻,才28岁呀,又是一个水灵灵的大美人。在政坛上,长得好看的女人是吃得开的。缪青当然吃得开,吃不开她一没背景二没关系的人,怎么会升到团市委书记的位置?可是,不管是朱达,还是胡天成,一旦缪青提出要求,要换换工作岗位,两人都说她如今的岗位不错,她还可以为团工作做出更大的贡献。他们就是不给她动窝,缪青猜测他们的心思,留她在机关里,他们也可以养养眼,摘不到花看看也好啊。他们到底是不是这个想法她就不得而知了。
缪青踏进会场第一眼见到厉坚时,就觉得厉坚气度非凡,像张国立演的皇帝一样,有一种王者之气。只见他五官端正,嘴巴棱角分明,那下巴青渗渗的,显然胡子很茂盛,也很性感。她也听说厉坚上头有人,她得找机会,跟厉坚好好热络热络。当然,必要之时她可以------她的脸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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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坚上任第一天,就带着市体制改革领导小组组长司进东、市经委主任马家明等一帮人进驻江南市光明机械厂(股份合作制)。第一次产权制度改革时,江南市光明机械厂(股份合作制)也是全市的第一个试点企业,那时还叫光明机械厂。司进东、马家明参加了光明机械厂的转制,他们对这个企业很熟悉。如今,江南市光明机械厂(股份合作制)又在全市率先实行企业的两次转制,工人们意见很大。江南市市委市政府十分重视,这个厂两次转制的好坏,直接影响到全市国有企业的转制。如果转制转得好,这对江南市国有企业改革有着极其重要的指导意义与现实意义。江南市市委市政府的意见是:“一定要搞好江南市光明机械厂(股份合作制)的两次转制,让企业与政府彻底脱钩。真正让企业做到自主经营、自负盈亏、自谋发展,完全进入到市场经济的大潮中去。这次两次转制,事关重大,一定要打好这一硬仗。”
朱达跟胡天成商量:厉坚这人不是很能、口气很大吗?那就让他去江南市光明机械厂(股份合作制)搞两次转制。这次改革不比第一次,是很头痛的一件事。搞好了,他厉坚有本事;搞不好,他是新手,更何况改革允许失败,改革也允许付出成本,到时我们再去收拾烂摊子。到时他上升了,当了我们的顶头上司,他也不会对我们嚣张狂妄了!
胡天成又一次赞成朱达的意见。厉坚领命时,还高兴地说:“哦,江南市光明机械厂(股份合作制)的老总蒯正明,我刚认识。他也是个转业干部,当兵的都是老战友,我想跟他好沟通的吧。这次他们企业的两次转制虽有阻力,我想通过努力会获得成功的!”
路上,司进东与马家明轮流向厉坚介绍江南市国有企业改革的发展情况。厉坚不时地点着头,国企改革他是知道一点的,那时他还在部队。全国的国有企业改革如火如荼地蓬勃开展,当时还只是产权制度改革,搞股份制,股份合作制等等的形式。工人上班要带着钱来上班了,厉坚感到这件事情挺新鲜,挺有意思的。厉坚不是那种榆木脑袋不开窍的人,他本身是一个不安分的家伙,成天捉摸新点子,用时髦的说法他是一个与时俱进的人。他觉得让工人带着钱上班,把钱放在企业里,让他们有风险意识:企业效益好,工人们的钱增值,企业效益不好,工人们的钱就贬值。这样的做法,可以提高工人们的主人翁意识,对工人来说也是一种实质性的约束。让他们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努力把工作做好,企业才会蒸蒸日上。
现在,厉坚面对江南市光明机械厂(股份合作制)的两次转制,通过司进东与马家明的介绍,他弄明白了,所谓两次转制有两层含义:一层是政府不再像父母那样来管企业了,这就是所谓的“断奶”。政府转变职能,由管到放,由管理变为服务,政府对企业只在宏观上进行调控。另一层意思是企业由少数人控股,拥有绝大部分的股权,即所谓的“买断”。企业与政府彻底脱离,完全进入经济市场。你这个企业没能耐,经营不善,负债累累,你这个企业就得破产。
厉坚在部队时,他的心思在他的飞行事业上。对地方上国有企业进行产权制度改革没有进行深层次的思考,他出于对党的忠诚,对国企改革只在感情上的认同。现在,他面临这场两次转制,还要投身进来,还要解决问题。对他来说,对市场经济还一点不懂,也毫无经验。他面对的是一个新事物,是一个全新的领域,一个全新的战场。司进东、马家明在厉坚眼里是专家了,但听了司、马两人的介绍,厉坚心里有许多许多的疑惑:政府这么做,是不是在甩包袱?占主导地位的工人阶级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像蒯正明这样的企业家,这一控股、一买断,他是不是变成了资本家?
厉坚把心中的疑惑向司进东、马家明兜了出来。司进东说:“国企改革的争论由来已久,就是一批经济学家对这个问题目前仍在争论不休,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反正是一张嘴,两层皮,翻来翻去都是理。现在我们还是在摸着石头过河,因为没有现成的经验可以借鉴,最后的结果只能让历史去评说了!”
厉坚问马家明:“马主任,你的意思呢?”
马家明说:“这个国企改革,我认为只要看整体经济,看gdp。gdp上去了,我认为这国企改革就是对的!”
厉坚说:“几十年来,我们党我们国家也走过了许多的弯路。比如大跃进,比如文化大革命,我们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但我们走过来了,吸取了经验教训,改正了错误。老司的话不错,摸着石头过河,那当然会走弯路,不付出代价,怎么会有成功?错了就改,只是我们要以极小的代价来取得极大的胜利。比如我用几架飞机的代价,搞掉敌人的一艘航空母舰,那我们就取得了极大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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