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天空总是阴沉沉的。耿严的心情,也在天气的影响下变得阴晴不定。干爹昨天又打电话来,对他说潘帆还没有回家,还追问他们之间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他没有正面回答干爹的问题。他发现自己和子瑢接触得越多,他想向干爹负荆请罪的勇气就越来越少。他讨厌这个懦弱的自己。
他想看到张子瑢,虽然知道自己不应该和她走得太近,但是他就是管不住自己,满脑子全是子瑢的身影。在经过长时间的挣扎后,他还是忍不住来到“兰花茶楼”,想见张子瑢一面。他没有进到茶楼里,只是将车子停在茶楼附近的停车位,静静等待子瑢下班后从这里经过。只要能够远远的看她一眼,他就满足了。他不断的提醒自己看她一眼之后,就开车离开。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茶楼。从茶楼里,陆续走出十几位顾客。从他们的肢体动作和表情上可以看出,他们正在生气。几个人口中不知在嘀咕着什么。耿严敏锐的察觉到茶楼里出事了,他脚下生风,急促的朝茶楼走去。
一进茶楼,耿严就听到几个男人破口大骂和摔东西的声音。他们喧哗着那些不堪入耳的粗言秽语。他走上二楼,只见三个男人正在趾高气扬的和店员大吵大闹。
“你们这里给客人喝的是什么茶呀?还不如刷锅水呢!”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将口中的茶水喷出。
“大哥,这的小妞长得还不错。”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色眯眯的打量着张子瑢。
“妞美有个屁用。这是老子喝过的,最他妈难喝的茶。快去把你们这真正的碧螺春拿出来。”顶着一头黄发的瘦小男人喊着。
张子瑢丝毫没有被他们的嚣张气焰吓倒,平心静气的说:“先生,你们已经换过三壶茶了,想要再换也可以。请你们先把前面的帐付清。”
“什么?”黄头发的小子,干笑两声,对身材魁梧的男人说:“大哥,她让咱们付钱。”
“笑话,你去打听打听,我黑牛在附近吃喝玩乐,什么时候掏过钱?你想跟我们要钱,我看你是不想在这地方混下去了吧!”自称为黑牛的家伙,举起桌上的茶壶便要往地下摔。怎料,他那只肥厚的手被一只宽大有力的手牢牢钳制住了。“***!你是谁?这轮不着你多管闲事。”黑牛瞪着抓住他手的男人怒吼着。
“我最看不惯男人欺负女人。这闲事我是管定了。”耿严加重了力度,手腕一拧将那人双手反剪到背后,让他动弹不得。他从那人手中抢过茶壶,放到桌上。旁边两个小弟看得目瞪口呆,眼睁睁的看着大哥被人收拾,他们却不敢贸然出手。
“你们还不快上。”黑牛疼得大喊大叫,向兄弟们求救。
胡子拉碴的男人抄起把椅子,朝耿严的身上砸去。
子瑢惊呼道:“小心!耿严!”天啊,眼瞧着椅子就要砸到他后背上了。
耿严身手敏捷的闪躲开,并将黑牛从椅子上拽了起来,挡到自己的身前,椅子不偏不倚的砸到了黑牛的头上。他痛呼一声,昏倒在地。
胡子拉碴的男人傻愣在原地,他没有想到那人的身手会如此敏捷,更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打伤了老大。这下子完了!老大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小子,你有种!你知道我们是混哪里的吗?”黄发小子,战战兢兢的扯着嗓子喊着。
“我不管你们是混哪里的。总之以后,我不希望在这附近,看见你们。如果让我到见一次,我就打一次。我下手很有分寸,第一次会打得你们内出血,第二次会打折一条胳膊或是一条腿,第三次嘛……我可就说不准会要你们身上哪部分了。”耿严的嘴角勾起冷笑,那笑容让人看了胆战心惊,毛发倒竖。
那两个小弟被耿严的话吓得直咽口水。黄头发的小个子连忙弯腰弓背,不停的说好话。“我们不会了。您就放过我们这一次吧,我们这是第一次,我们保证这也是最后一次。”
“年轻力壮的去找份工作,挣份固定的薪水,不要总在社会上混。”耿严扫视他们,毫不客气的说:“你们不是当古惑仔,出来混的料。”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黄头发的小子,说:“你们如果不想这样过一辈子的话,就按照上面的地址来找我,我会给你们安排合适的工作。”
“谢谢!谢谢老大!谢谢!”他们连忙点头弯腰,不停的道谢。
“把这个昏迷的家伙,送到医院去检查一下。这是医药费。”耿严从钱包里拿出一叠百元钞票打算给他们。
胡子拉碴的男人诚恳的说:“我们不能要老大你的钱,你肯放过我们,还要给我们工作,我们已经感激不尽了。我们不能在收你的钱。”
“别费话!我要你们拿着就拿着。快点带他去看医生吧。”
“太谢谢您了!谢谢!”两个人道过谢后,搀扶着昏迷的黑牛磕磕绊绊的走了。
茶楼里的茶艺小姐们为她们心目中的大英雄欢呼鼓掌,女孩子们都用崇拜、爱慕的目光望着耿严。这个男人太酷啦!
子瑢对她们说:“好了,没事了。大家收拾好后,下班吧。”
心雅惊魂未定的问道:“我们要不要报警呀?那几个人要是还来茶楼闹事怎么办呀?”
“不要报警。他们只不过是小混混,只想骗吃骗喝,没有什么太大的坏心眼。再说,他们也有心想改邪归正,我想他们不会再来闹事了。”那三个小混混让他不由的想起了当年的自己,他也曾和他们一样,过着整天打架斗殴的日子。
听到耿严这番话,子瑢又进一步认识了他。从前他打架是出了名的狠,现在他收敛了很多。今天他并没有出手把那些人打得落花流水,反而说服他们改邪归正,走入正途,还答应给他们一份工作。如今的他考虑事情仔细周到,能够理智清晰的分析问题,最难得的是他竟然会从对方的立场衡量问题了。
“这次他们吃了亏,决不敢再来了。”子瑢轻声对她说:“茶具和茶水钱都记在我帐上。”
“这怎么行呢?不能让你一个承担,我们几个平摊。”
“你就别和我挣了,照我的话去做。这件事不要和大家说,知道吗?还有,你告诉姐妹就当今天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不要和老板提起。明天还向往常一样热情的招呼顾客。”子瑢拍着她的肩说:“你去忙吧。”她不想让所有的工作人员一同承担责任。她们大都是来自外地,挣钱不光要养活自己,还要往老家寄生活费,供养父母或是兄弟姐妹。所以她决定一个人承担损失。
子瑢来到耿严身前,说:“谢谢你。今天要是没有你,我们可能就要有大麻烦了。”他出现的那一刹那,她感到了无限的安心,仿佛他就是解救众生的神。有了他,她就不会有危险。
“没什么,举手之劳。”打架对他来说是最简单不过的事了。“这种事情,经常发生吗?”
她摇头,说:“不。这里的治安状况很好。虽然偶尔会遇到一些不讲道理的客人,但像今天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发生。”
“那就好。以后如果再遇到类似的事情,你们千万不可以和他们硬碰硬,最好是等待适当的时机报警。”他实在不放心,担心她会再次受到坏人欺负。
子瑢同意他的观点,点了点头,注视着他说:“你说的有道理。可你为什么要和他们硬碰硬,大打出手呢?”
耿严尴尬的笑着说:“我和你们女孩子不一样,我身手好。”
子瑢微笑的看着他,说:“你还和从前一样。”
“什么和从前一样?”
“打架的模样。”他打架时的眼神真的好可怕,眼中燃烧着熊熊烈火,好像随时会把对手吞噬掉。她不喜欢他那种冷酷犹如死神般的眼神,她知道那不是他的真实面孔,而他总是把自己的真实面孔隐藏起来,掩藏在让人无法轻易发现的角落。“对了,你怎么会来这?”
他轻描淡写的说:“路过。”
“原来是路过呀。我还以为,你是来道歉的呢。”她小声嘀咕着。
他一头雾水,反问道:“我为什么要道歉?”
她对他这种态度极为不满。“你不觉得,你该向我的朋友周永耀道歉吗?你那天在餐厅说话时的态度和语气,明显的对他不尊重、不友善,甚至于有意在挖苦奚落他。”
他不是滋味的轻哼一声,挑起眉头,不悦的问:“你在为你的男朋友打抱不平吗?”
子瑢有些动怒了,直视他。“没想到你变化这么大,变得尖酸刻薄了。”从前的他沉默寡言,虽然说话直截了当,但却没有今天的咄咄逼人。
他轻笑道:“变了的人又何止我一个呢?你也变了,变得牙尖嘴厉,懂得攻击人了。脾气也变得比从前坏了。难怪人家说‘女大十八变’呢?”
她羞恼的说:“我……我是被你影响的。”
“这么说,全是我的错啦!”他笑眯眯的看着她。
子瑢抿嘴一笑,不依不饶的说:“就是你。”她和别人在一起时,才不会乱发脾气呢。只有他,能够左右她的情绪。
耿严无奈的笑了,笑容里含有一丝幸福感。和子瑢在一起时,他总会露出不经意的微笑。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变化,但他知道自己很喜欢这样的变化。
“你现在可以下班了吗?我送你回家。”
“谢谢。不过你还要等一下,我去换衣服。”
子瑢离开之后,耿严便后悔提出的送她回家的建议。原本只是想看她一眼后就回去的,然而他却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要和她多相处些时间。他不该这样前后矛盾,摇摆不定。他不断的提醒自己要和她保持距离,和她靠得越近,他就越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如果不能给她幸福,那么就不要去破坏她现有的平静生活。
子瑢换好衣服出来后,却找不到耿严。她跑到茶楼外,寻找耿严。他去哪儿了?他说过要送她回家的,怎么突然又不辞而别呢?子瑢拉了拉衬衣领,以此挡住迎面吹来的阵阵冷风,心头莫名其妙泛起一阵酸楚,感觉自己好孤单。怎么会这样呢?因为他不在她身边吗?
耿严不辞而别后,就再也没有去过“兰花茶楼”。张子瑢觉得事情很蹊跷,他好像有意在躲她。可是,他为什么要躲她呢?她百思不得其解,决定到健身中心找耿严。
“小姐,我想找你们的总经理。”她向服务台小姐询问。
服务台小姐礼貌的回答:“请问小姐事先有预约吗?”
子瑢不好意思的摇头。“你和他说我姓张,他就会知道的。”
“好吧,我帮你问一下。”服务台小姐打了通电话,她放下电话对子瑢说:“对不起,我们经理现在没有空。他正在和香港健身中心的副经理通电话,可能要很长时间。”
子瑢失望的看了下手表。很长时间是多长?
“您是要在这等,还是到里面边运动边等?”服务台小姐提议道。
“我……我边运动边等他吧。”她好久没有做过运动了,借此机会锻炼一下身体也不错。
在服务小姐的热情推荐下,她选择了健身操项目。健身操教练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他身材健硕,身体也不失柔韧度。在教学过程中,他风趣幽默、谈笑风生,很受女学员们的喜爱。
子瑢扎起高高的马尾辫,换上了健身中心提供的运动装。很少穿着运动装的她,穿上白色短款t恤衫和黑色运动裤,整个人显得朝气蓬勃,充满了青春活力。她站在队列中认真投入的跟随着练习,几乎忘记了今天来健身中心的真正目的。
由于是第一次练习健身操,她的动作总是不规范。健身教练时常过来,手把手的更正她有些不到位的动作。经过健身教练的一番指导,她进步飞速,动作娴熟流畅了许多。
耿严隔着玻璃墙,面带愠怒的看着正在卖力做健身操的张子瑢。他是故意不想见她的,所以才让服务台小姐转告她,他正在忙于工作。原以为,她等得不耐烦后就会离开,谁知她非但没有走,竟然还在这里玩得不亦乐乎。
他犹如锋利匕首的目光,紧盯着放在子瑢腰上的那只手。该死的!这已经是第三次了。那个健身操教练总是对女学员毛手毛脚吗?看着子瑢对健身操教练露出灿烂甜美的笑容,滚滚沸腾的血液在他的身体里四处流窜。他不能在熟视无睹,控制不住满身的怒火,健步如飞的冲进了去。
坚实似铁的拳头,毫不留情的落在了健身操教练的脸上,健身教练痛呼一声,踉跄的倒退三步。他惊愕的看着出手打他的人,揉着被打的脸颊。在场的人惊呆的看着挥拳打人的耿严,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这是干什么?”子瑢气愤的质问他。她最讨厌暴力、动粗的野蛮行为了,可是他偏偏热衷于以拳脚说话。
耿严怒气难平的说:“我教训下属,不用你插手。”他冲着六神无主的教练厉声道:“明天你不用来上班了。”一想到这个人的手搂着子瑢的细腰和肩膀的画面,他就气得咬牙切齿,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砍掉那人的手。
“经理,我……我做错什么啦?为什么要解雇我?”教练惊慌失措,结结巴巴的问。
“你不知道?我告诉你,因为你的品德行为有问题。”
“我……我一向遵纪守法的……”他焦急的解释。
耿严嘴角挂着讥讽的笑容。“没有人会承认自己的品德有问题。当着大家面,我不想揭穿你,让你难堪。趁我还没有发火,你最好识相点乖乖地离开,不然我只好叫保安‘送’你出去了。”
“即使你是他的老板,你也没有权利随便的、毫无原由的解雇员工。”张子瑢实在看不下去了。
“这家健身中心是我的,我想解雇谁就解雇谁。法律上没有规定不可以解雇员工吧?”见子瑢替那家伙说话,他感到十分的不悦。
“开除员工总要有理由吧?他犯了什么错?你要解雇他。”子瑢简直快被他气死了。她的好脾气就要消耗光了。
耿严目光犀利的扫视着周围看热闹的人,他不想把事情闹大。“跟我来。”
他拉起子瑢的手就往外走,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下,进了电梯。健身教练更是一脸茫然,捂着疼痛的脸颊站在原地。老板不是应该对他发火的吗?他怎么感觉老板是在和那位美丽的小姐生气呢?对了,老板还会炒他的鱿鱼吗?
“你放开我!你弄痛我啦!”子瑢叫道。他的手指像五根钢筋似的紧抓着她的手腕不放。
他把她带到很少有人会来的走廊尽头,放开她略显发红的手腕,气呼呼的说:“你为什么要替那家伙说话?”
“你呢?你为什么要无缘无故开除他?他并没有做错事,更没有你所说的什么品德问题。我觉得他为人和善、热情、真挚,是一个具备综合素质的健身教练。”她说着自己对那个健身教练的印象。
“他的品质没有问题?他没有问题才怪。他一会儿搂你的腰,一会儿又搭你的肩。他分明是在对你动手动脚,吃你的豆腐。你居然没有发现?”听他的语气好像打翻的醋坛子,酸味冲天。
“你怎么总是把人想的那么坏呢?他……他是在纠正我的动作,我们之间难免会有身体的碰触。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啦。”
他瞪大眼睛,提高嗓门说:“正常?你认为那是正常?我看他分明是别有用心。”
她疑惑的看着他,流露出神秘的笑容,问:“你为什么这么紧张呀?”
耿严被她问住了,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我……我们是朋友嘛。我是关心你,怕你被坏人欺负。”
子瑢揉着手腕假装很疼,抱怨着:“谢谢你的关心。你不欺负我,就可以啦。用那么大力拽我,我的手现在还痛呢。”
“对不起,我太冒失了。”他双手极其温柔的捧起她的手腕,轻轻的按着。她感到有点疼,想要把手缩回。“别动。我会推拿,不会弄伤你的。”他审视着她脸上的表情,柔声问:“还痛吗?”
子瑢腼腆的微笑,试着晃动手腕,惊喜的说:“不痛了。你的推拿功夫很厉害。”
“小时候,我经常为我妈妈按摩推拿,天长日久也就无师自通了。”他经常替被父亲打得遍体鳞伤的母亲擦药酒、按摩。
“你妈妈她一定很幸福,因为她有个很孝顺的儿子。”
他的唇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的打量着身穿运动休闲装的她。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很喜欢她跳健身操时那卖力的模样。“去换衣服,我送你回家。”
“这次——你不会像上次那样,趁我换衣服时,招呼也不打一声,一走了之吧?”她终于想起为何事而来的了。
“上次是我不对,这次不会了。”
“连个解释都没有,你的道歉我不接受。”
“那你要怎么才肯接受呢?”
“你答应我不解雇那个健身操教练,我就接受你的道歉。”
“我说过要解雇他吗?”他说过类似的话吗?他怎么不记得了。耿严爽快的说:“好,我答应你,不解雇他。”
“真的吗?太好了。”她开心的叫着。
耿严阴沉着脸,眯起眼睛,疑惑的问:“你干嘛这么高兴?你不会是爱上他了吧?”
“啊?我是……我……”她突然不想和他多做解释,于是将错就错的说:“是啊。”
“你……”他欲言又止。
看到他脸色突变,她心里竟有种甜丝丝的感觉。这证明他对她并非无动于衷,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是喜欢她的,只不过他羞于承认。子瑢玩兴大发,逗他说:“我?我怎么啦?”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你的眼光不错。”
子瑢忍住笑意,说:“谢谢。不过,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你能告诉我吗?”
“健身中心里的员工有五十几人,我怎么可能各个知道名字?你快点去换衣服,我到楼下等你。”说完,他扭头走了。
子瑢嫣然浅笑的望着他走远的身影。他生气了!这点对她来说太重要了。
耿严面无表情,沉默不语的开着车子。子瑢虽然也是个喜欢安静、沉默的人,但车内的气氛实在过于沉闷,显得有些尴尬。耿严突然提议去吃炸酱面,子瑢说她知道有家面馆做的很地道。她指引着耿严开车来到了一个住宅区。
“这是哪儿?”
“我说的做炸酱面很地道的面馆,就是我家。”她下了车子,等着他。
耿严迟疑的看着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到她家里去。他不想和她过于亲近,和她单独相处的时间越长,对他来说就越是一种甜蜜的煎熬。
子瑢朝他招手说:“来吧,我做的炸酱面很好吃的。”
他知道自己拒绝不了她的任何要求。她有种奇特的魔力。那种魔力,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将他如铜墙铁壁般坚固的自制力轻易摧毁。
耿严进到厨房,子瑢正在忙碌着。“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不用,很快就好了。你先到客厅里坐一会儿吧。”见他不走,她有又说:“再等十分钟就好,你先出去吧。别把衣服弄脏了。”
耿严拗不过她,乖乖地回到客厅,环顾着张家的客厅,问道:“这么晚了,你父母还没有回来?”
“他们为了庆祝结婚三十周年,去旅行了。”她把小菜摆到餐桌上。
他羡慕的说:“他们一定很恩爱。”
一提到父母,子瑢笑容满面的说:“是啊。”三十年的婚姻被称为珍珠婚。一颗珍珠形成要经过成百上千年的磨合,可见要维持三十年的婚姻多不容易。虽然她老爸、老妈经常吵嘴,可他们的感情却总是越吵越深厚,这一点让她和妹妹羡慕不已。
他指着沙发背景墙上的结婚照片,好奇的问:“这对夫妻谁啊?”
“那是我妹妹子婧和他的丈夫夏磊,他们半个月前结的婚。我父母就是和他们小两口一起去旅行的。”子瑢兴奋的介绍着。
照片上的子婧和夏磊头靠着头,彼此深情凝视着对方。他们笑颜如花脸上写满了无尽的幸福和甜蜜。
他从小就盼望能够生活在美满温馨的家庭中,可是到目前为止,他仍然无力做到,也许对他来说那永远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来吃面吧。”子瑢将热腾腾的面条摆到他面前。
“我好久没有吃炸酱面了。”耿严闻着热腾腾的面条,欣喜的说:“真香。”
子瑢看着他贪吃的表情说:“没想到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你,会对炸酱面情有独钟。”
耿严脸上的笑容突然间僵住。“从小我就很喜欢吃妈妈做的炸酱面,那味道我一辈子也忘不掉。每当吃炸酱面的时候,我总会想起她。闻着这熟悉的香味,我就会感到她好像还在我身边,看着我狼吞虎咽的吃面。”
“你很爱她?”她从来不知道耿严对母亲如此的思念,表面坚强、冷酷的他实际心理上是渴望被人关心、被人爱的。他的冷酷严肃,只是一种保护色而已。
耿严低声说:“她是我最爱的亲人,也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母爱是支撑他走过灰暗童年的最大力量。
子瑢小心翼翼的问:“那你爸爸呢?你回来后,没有和他联系吗?”她觉得那天那个瘸腿的男人,很可能就是耿严的爸爸,但她又没有足够的证据。
“我今天很开心,不想提他。吃面吧。”耿严脸色急转直下,低头大口吃了起来,很明显他对他父亲充满了怨恨。
子瑢不想破坏刚刚建立起的融洽气氛,于是闭口不再问起关于他父亲的事情。
耿严放下筷子,看着子瑢突然问:“你男朋友怎么样?他一定很爱你吧?”
他突如其来的问话,差一点儿让子瑢呛着。“他不是我男朋友。”
他酸溜溜的说:“哦?怎么我看不像呀?他好像很爱你。”
子瑢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向他解释,不过她还是澄清说:“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耿严有种安心的感觉,可转念一想,他根本没有资格和权利追问她和那个男人的关系。他只不过是她的老同学而已。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子瑢不明白耿严为什么总是阴晴不定。她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把碗里的面条吃得干干净净。
用餐过后,耿严抢着要洗碗。这可是他第一次进厨房洗碗,看着他手忙脚乱的在厨房里转个不停,子瑢忍不住想帮他。
“哈……哈……”子瑢一进厨房便大笑不止。
“怎么啦?”耿严停下洗碗的动作,疑惑的问。
子瑢拿出手帕,帮他擦着额头上的泡沫。“剩下的我来洗,看你的脸都脏了,用这个擦擦吧。”
“谢谢。”耿严接过手帕,面如土色的盯着张子瑢。这是他的手帕,怎么会在她那儿呢?他勃然大怒朝子瑢大声喝道:“你为什么随便拿我的东西?”他不想让她知道,这十几年来他一直随身携带着她送的手帕。因为那样就等于间接承认了他爱她的事实。他害怕承认他对她的感情。
子瑢被他突然转变的态度吓了一跳。他怎么突然发火啦?她惊愕的不知所措。“这……这是我的手绢。”
什么?耿严低头仔细端详着手中的手帕。这块手帕上刺绣的马兰花和他的那手帕上的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这块手帕的左下角,刺着一个蓝紫色的“瑢”字。这块手帕不是他的。那他刚才所说的话……子瑢会怎么想?
“你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手绢?你的那块,是不是我们初次见面时,我用来为你包伤口的那一块?这些年来,无论你走到哪里,都随身带着它吗?”她的声音因激动有些颤抖。
耿严沉默不语的看着她,对于这个简单的问题他不知该如何回答,此时的他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如果承认,也就等于承认了他对张子瑢的爱。如果否认,那又怎么解释他保留手帕原因呢?
“回答我。”她想听到他的答案。他还保留着当年她送给他的手帕,十几年后他还随身携带着它,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以他的性格对这些女孩子用的东西绝对不屑一顾,可是他为什么会把手帕带在身上呢?一个念头划过她的脑海,她大胆的揣测耿严也是喜欢她的,而且喜欢了将近十三年。既然他喜欢她,为什么装作毫不在乎呢?为什么不肯承认,向她表白呢?种种疑惑盘旋在她的脑子里,她想搞清楚事情的真相。
耿严目光闪躲开她因渴望得到答案,而变得格外明亮的眼眸。他没有足够的勇气面对她的追问,他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深知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天大的阴谋之中,没有资格爱她,更没有资格得到她的爱。他不能为了自己的私欲,把善良单纯的子瑢拉进危险的深渊。他带给她的只会是无尽的伤害,而他不想看到她受到任何伤害,更不想成为伤害她的主谋。
外表温顺的张子瑢,骨子里有着坚韧的个性。她不是那种逆来顺受、任人摆布的小女人。她宛如一株生命力极强、永不衰老的马兰花。马兰蓝紫色的小花娇嫩、淡雅,看过的人都会认为这种花需要悉心照料,而实际上马兰花可以在条件十分恶劣的环境里生长,它极其耐寒、抗旱、抗病虫害。性格像这种花的女人,决不轻易放弃自己的决定与幸福。她坚信,只有在克服艰难困苦之后,才会收获幸福的果实。幸福是要由自己争取,而不是靠上帝的施舍。
张子瑢说:“你不回答,是代表默认了吗?”
他粗声粗气的说:“你要我承认什么?你又想知道什么?”
“你的手帕呢?我要看。”
“我没有。”
“你有,一定在你身上。”她敢肯定耿严现在一定带着手帕,否则他也不会把她的手帕误认成是自己的。会不会在他的外套里?想到这,她冲到客厅拿起耿严放在沙发上的外套。
她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块微黄的旧手帕,闪烁泪花的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手中的手帕,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滴落在那株马兰花上。为什么他要说谎?他明明保留着手帕。
“十五岁那年,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一个男生。虽然那时的我对于爱情还是懵懵懂懂,但我确定自己是真心喜欢上了他。我的视线总会不自觉的落到他身上,看着他上课打瞌睡、在操场上跑步、踢球,甚至是打架。那种感觉很微妙。”她缓慢的抬头,透过眼中泛起的雾气凝视着他,说:“许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那是爱,可惜太晚了。他已经离开了这个城市,一个人到遥远的地方去闯荡了。我原本以为我们不会再相见,可没想到他取得成功后又回来了。再次见到他后,我发现自己从来就不曾忘记过他,甚至更爱他了。”她娓娓道出了自己隐藏了十几年的心里话。
耿严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凝望着眼中充满泪水的张子瑢。她说她爱他。这让他深感震撼,原来他对子瑢多年来的爱,并非是一厢情愿的单相思。无奈此时,说什么都太晚了。干爹迟早会逼着他迎娶潘凡,而干爹的话对他来说如同圣旨,他无力违抗。他给不了子瑢安逸的幸福,反而会伤害她。怪只怪他们的缘分太薄。
他装糊涂的说:“那个男人一定很庆幸能够得到你的爱。”
“那个男人就是你。”子瑢再也受不了他的刻意躲闪,一针见血的指出。
耿严惊呆的看着她,对于她大胆的告白,他显得有些措手不及。经过漫长的挣扎,他努力保持冷静的说:“谢谢你。不过,我不爱你。我爱的人在香港,我和她已经订婚了。”
“你说谎。”子瑢猛烈的频摇头,提高嗓门喊道:“我不相信你订了婚。一个订了婚的男人,为什么手上没有戴订婚戒指?你要怎么解释这呢?你为什么要随身带着这块兰花手帕呢?”她手中摇晃着手帕寻根究底的质问他。
他横眉竖目,冷言冷语的说:“如果你是因为我带着这块该死的手帕,而认为我爱你的话。我告诉你,那块手帕只是我用来擦鞋子的抹布。它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它只是一个可以随手丢掉的垃圾而已。”他三步两脚来到她身前,夺过她手里紧握着的手帕,拉开窗子将手帕扔到了窗外。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她拉着他的胳膊,声嘶力竭的大喊。为什么他要如此的伤害她?他刚刚所说的话,每一个字都带有剧毒,把她伤得体无完肤。
耿严笑不露齿,轻松的说:“这样就不会有误会了。”他这样做是想让她恨他。只有狠下心来,伤了她的心,才有会让她死心,放弃对他的爱。
子瑢声泪俱下的大声吼道:“你怎么能这么残忍?为什么要这么残忍的对我?为什么在我向你表明爱意之后,对我说出那些恶毒的话?你太过分了!”
看着她痛心疾首,挥泪如雨的跑出家门后,他身心力竭的闭上了满是痛楚的双眸。在说出那些无情的伤害她的话时,他同样也把自己伤得体无完肤、伤痕累累。
耿严心急如焚的在小区里四处寻找着,哭着跑出家门的子瑢。天这么晚了,她会去哪里呢?她会不会不在小区里跑到外面去了?如果她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他心慌意乱的猜测着可能会发生的意外,不安与恐惧逐渐吞没了他所剩无几的理智,再找不到子瑢,他恐怕会发疯。他开始后悔自己的行为,后悔自己说了那些残忍恶毒的话。
不久,他便在张家住的那栋楼后找到了子瑢,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了地。他如释重负的喘了口气,一步一步的缓慢走近她。
在哪儿呢?怎么找不到呢?
子瑢蹲在草地上,焦急的在落叶堆中,寻找着被耿严丢下楼的手帕。那手帕对他来说是垃圾,可对她来说,那块手帕里包含着她对初恋的美好记忆。她一定要找到它。
一双沾有少许灰尘的黑色皮鞋,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她抬起头惊悸的看着鞋子的主人。为什么他还要追来?他是想看她狼狈的模样吗?如果是这样,那么他如愿以偿了。她现在狼狈极了。没有再多看他一眼,她低下头继续寻找着手帕。
“跟我回去。”耿严拉她站起来。
她挣脱开他的手,冷淡的说:“别碰我!我要找回原本属于我的东西。”她走到较远处的草地,锲而不舍的继续找着丢失的手帕。
他双手有力的按着她柔弱的肩头,激愤的喊道:“到此为止,你别再找了。让它彻底的消失不好吗?”他以为把手帕扔掉会让她死心,不再对过去的事情恋恋不舍。然而她仍旧执迷不悟,还执意要找回手帕。究竟是什么力量支持着她,让她不肯放弃?
夜风寒冷如水。子瑢上身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淡粉色的针织衫,在寒风中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着。“不,我做不到。它对你来说是垃圾,但对我来说它至关重要。我必须找到它。”平时温柔娇弱的她,此时全身散发出坚毅刚强的气息,任何人都无法动摇她的坚定信念。
耿严脱下上衣,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子瑢披上,柔和的说:“回家吧!现在风这么大,手帕也许早被刮走了。你找不到的,还是回去吧。”他疼惜的看着泪痕满面的子瑢,不希望她再继续寻找下去。
她喃喃自语道:“被风吹走……”是啊,也许手帕早被风吹走了。想到这,她朝着手帕可能被风刮走的方向跑去,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要尽快找到手帕。
耿严疾步追上她,一把扯住她的胳膊扳过她挣扎的身体,双手牢牢的钳制住她的手臂,让她面对他。“别傻了!你找不到的!”他接近狂吼的叫着,希望能够把她喊醒。
子瑢声音略显沙哑的说:“我能找到的,我一定能够找到的。放开我!”她努力的设法挣脱开钳制住她的手,但徒劳无益,他更用力的拉着她不放。
他忍无可忍的怒吼:“你别固执了。我根本没有扔掉,你怎么可能找得到呢?”他不假思索的将真相说出了口。
他的话如闪电般击中了她。子瑢冷静下来,不可置信的凝望着他。他说什么?他没有扔掉手帕。怎么可能?她亲眼看见他将手帕扔到窗外的。
两人相视无语,任凭冷风侵袭着僵硬的身体。
良久。耿严从裤兜里掏出了手帕,坦诚的说:“我没有扔掉手帕,因为我根本舍不得。它陪伴了我整整十三年,从没有离开过我的身上。”他把手帕递到子瑢手中说:“对我来说,它同样至关重要,是它给我力量支撑着我,走到了今天。”看到手帕,就像看到她,她才是支撑他走到今天的真正动力。可是,他不能把这些话说出口,只能深埋在心里。
他的确是经常拿它来擦拭东西,但不是鞋子,而是他的心。每当他不开心或遇到困难时,都会把兰花手帕拿出来,定睛端详一番。看到它,他的心就会舒畅、平静许多。那块手帕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垃圾,而是像心脏病患者服用的急救药,身边缺少了它,他可能会随时丧命。
子瑢眼含泪水,双手颤抖的接过手帕,以帕掩面,泪水夺眶而出。她泣不成声的喃喃低语。“为什么要骗我,还对我说出那么残忍的话?你和我一样,都知道这手帕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不是吗?”那块手帕代表着一份没有说出口的爱。
耿严紧握双拳,指甲深深的陷入了掌中,希望疼痛能够拉回他的理智。“我不值得你爱。我是个自私的人,不懂得爱。你和我在一起不会快乐,更不会幸福,我只会让你伤心落泪、痛彻心扉,你知不知道?”
子瑢摇头,哽咽着说:“我不相信。你开健身中心的目的是为了保护女人不受到男人的侵害。你又怎么可能伤害自己爱的女人呢?你分明是在找借口。”她深深的吸了口气,说:“如果你不喜欢我,就请直接对我说,我承受得了。你这样拐弯说话,只会让我更难受。”
他怎么会不喜欢她?他爱她已经有十三年了。她喜欢马兰花,他则爱屋及乌,甚至还请来专业的园艺师,运用最先进的种植技术,在潘家的花园里,种了一百五十株马兰花。每当马兰花开时,他就仿佛看到了子瑢甜美的微笑。
他温柔的为她拭去脸颊的泪水,心疼的说:“你真傻。为什么非要往火坑里跳呢?我会把你烧得遍体鳞伤的,你不怕吗?”她的大胆与固执,震撼了他濒临倒塌的自制。
张子瑢迎视他的目光,态度坚定的说:“我不怕。你若是火,那我这只飞蛾,注定会无怨无悔的扑向你。”飞蛾扑火千年不变,被火点燃的瞬间是飞蛾最灿烂、最美丽的时刻。她相信飞蛾是含笑,心甘情愿被大火吞噬掉的。
耿严那坚固的如铜墙铁壁般的意志,被子瑢的泪水和感人肺腑的话所击溃。他不再坚持将她推开,而是想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永远不让她离开。过去的挣扎全然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任何事情都阻止不了他们的相爱的心。其他的事情,他已无力去思考,此刻他只想单纯的享受爱的感觉与甜蜜。
耿严用尽全身力量将子瑢紧搂入他坚实的怀中。她把脸靠在他的胸膛上,感到了无限的安全感,纤细的双手环绕着他宽阔的背,幸福的眼泪划过她白皙的脸颊,也浸湿了他的白色衬衫。他拉开两人间的距离,深邃的黑眸凝视着她精致的五官。
“我给不了你该给的承诺,更保证不了……不会伤害你。和我这种人在一起,你会后悔的。”他的喉咙里好像有异物横在那里,困难的发出干哑的声音。
“我从不后悔自己所做的选择。我不要你的承诺,我要你的爱。”她坚信爱的力量,可以克服一切的困难。承诺对于爱情来说太过空洞。
他无力将她推开,如果这注定是个错误,就让这个错误永远延续下去吧。他不想活得太过于理智,那些所谓的理智,只能成为他生命中的障碍和包袱。哪怕只能和子瑢朝夕相处一天,他也要拥有那最珍贵的一天。只有和心爱的人在一起,生命才不会留下遗憾。
耿严炙热的唇堵住了她冰冷的双唇,以此来给出他的答案。那些曾经阻隔他爱子瑢的因素,早已被他从心底爆发出来的炽热滚烫的岩浆所覆盖。一切问题,在爱情面前都不再是问题了。
隐藏了多年的情感排山倒海的向两人袭来。他一手扣住她的后脑,一手搭在她的肩头,霸气中不失温柔的索取她口中的甜蜜。张子瑢紧闭着双眼,沉醉在他狂热的吻中,无法正常思考。他的怀抱和他的独有的气息使她异常安心。她生涩的回吻着他,这使耿严更加深了个等待多年的热吻。两个孤独的灵魂,今夜终于紧紧的靠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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