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1)

()他厌恶医院的气味,却又不得不再次来到这个鬼地方。上次来医院是为了照顾病危的父亲,这次则是为了照顾的潘凡。他以为自己会习惯这股难闻的气味,但恰恰相反他越来越厌恶这种气味,更厌恶像这样心神不安、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的等待的日子。对他来说等待就等于煎熬。四天过去了,他早已心力交瘁,体力透支了。

耿严坐在潘凡的病床前,看着还在昏睡的她。那天晚上,他在地下通道里找到潘凡时,她倒在血泊中,血还在不停的从体内涌出。他惊骇万分的看着地上的鲜血,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潘凡撕心裂肺的叫喊声,把他拉回到了现实中,他一个健步冲了过去,惊惶的抱着她。她浑身冰冷,就像是个冰雕,没有一丝温度。他把她送到医院时,她已经疼得昏了过去。还好送来医院及时,虽然失去了腹中近五个月大的宝宝,但母体没有危险,只要好好调养,很快就会恢复。

潘凡苏醒后的第一天,不吃不喝、不和任何人讲话。第二天,她大哭大叫,任凭他用尽全身解数,耐心的劝解、安慰她都不听。第三天,她的情绪平静了些,但不肯开口讲话,只是缠着他,不让他离开病床半步。第四天……她还没有醒,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耿严捏着眉心,看了看还在熟睡的潘凡,又看了看表,想起身去给她买早餐。刚站起身,就被一双瘦小的手拉住了。

潘凡惊呼道:“你去哪?”

“我去帮你拿早餐。”他微微一笑。

潘凡可怜兮兮的说:“你别去,我不饿。我只要你在我身边陪着我。”

他坐回原位,温柔的说:“不吃东西怎么行呢?你身体还很虚弱,需要营养。”

“阿严,我欺骗了你,为什么你还对我这么好?你不会看不起我吗?”

他推心置腹的说:“别说傻话。我怎么会看不起你呢?在我眼里,你还是那个率直、活泼、娇纵任性的潘凡,一点也没有变。这件事,你才是真正的受害者。我和干爹不想看到你受伤害,结果却把事情越弄越遭,害你伤得更深。对不起,原谅我之前对你的态度,还有不要再责怪干爹、怨恨干爹了,有些事情是情不自禁、身不由己的。”

“我不怪爹地。我知道妈咪去世的那段日子,爹地一定也不好过。”住院的这几天,她想清楚了许多事情,也改变了过去的许多想法,她比过去成熟了不少。在得知自己失去宝宝的那一刹那,她觉得天旋地转,仿佛失去了生存的重心、失去了方向。过去的近五个月里,她每天都盼望孩子能够早日出生。她开心、难过、无助、彷徨时,都会和肚子里的宝宝说,孩子不仅是她身体的一部分,还是她的知心朋友。如今她的梦破碎了,孩子不但不是心爱的男人的,而且还小产夭折了。这对她来讲是个沉重的打击,更是一时无法接受的事实。

她想坐起来,耿严帮她把床的位置调好。她泪汪汪的看着他,絮絮叨叨的说:“阿严,你知道我有多想要一个你我的孩子吗?我一直以为他是你和我的孩子,我想爱他和爱你一样多。可是他却不是我们的孩子。我知道我不应该留下他,他爸爸是个毒品走私犯,是个心中充满仇恨,人格扭曲的大坏蛋。可是我还是想要他,他陪我度过了五个月,陪着我哭、陪着笑、陪着我发呆,我真的好想要他。我不想让他死!我不想!”

“你喜欢小孩子,以后……我们就多生几个。四个怎么样?两男两女,好不好?”他做到床边把她搂在怀中,温柔的安慰她。看着她哭泣落泪,他的心也不由自主的疼痛,她的泪水让他不知不觉的想到另一张哭泣的脸庞。该死!这个时候他怎么还会想起她呢?想起张子瑢在雪地里失声痛哭的情景。

她离开他的怀抱,惊愕的看着他,不敢确信的问:“我们的孩子?你和我的孩子?”

“傻丫头,当然是你和我的baby啦!”他爱怜的抚摸着她的头。

潘凡转惊为喜的抱住耿严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肩头,柔声说:“我爱你,我真的好爱好爱你。你知道吗?我等这一天,等了十年。”她喜极而泣道:“阿严,我想回香港,我想回家,我想见爹地。我们回香港就立刻结婚,好不好?”

他梳理着她的发丝,爱怜的说:“现在你要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才能坐飞机回家呀。”

“我想明天就回去,我想尽快的见到爹地。”她尖叫一声:“爹地——”

“我知道你想爹地。别急,明天我们回到香港后,你就能看到干爹了。”耿严用哄小孩子的口吻对她说。

“爹地——爹地——”她眼睛直直的望着房门又叫了两声。

耿严回头朝房门望去,只见潘勇脸色苍白的站在房门外。他起身打开房门,来到潘勇面前惊讶的问:“干爹,您来啦?”

“我处理完一些事情,就过来了。凡凡还好吧?”

“她恢复的很快,医生说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潘勇看着耿严有些消瘦的脸庞,感激的说:“这几天辛苦你了,阿严。”在得知女儿流产的消息后他悲愤哀痛极了,丢下公司的事情,匆匆忙忙赶到北京来看女儿。

“我只做了我该做的。”他自觉无脸见潘勇,如果不是他的疏忽,凡凡就不会听到他和赵东的谈话,不会因为生气跑出家,也不会失去宝宝,更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脆弱。

潘勇拍着他的肩头,诚恳的说:“干爹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谢谢!干爹谢谢你啦!”

耿严面有愧色,急忙道:“干爹,我不敢当。因为我做的还不过好,我没有把事情处理妥当,是我间接害了凡凡。”

“阿严,该发生的始终会发生,再怎么遮掩也是无济于事,纸包不住火。你做的够好了。干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了。”潘勇叹了口气说:“我已经把香港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赵东前天因持枪拒捕,被警方在珠海当场击毙。”

“他是罪有应得。”

“赵远鹏在狱中得知自己的儿子死后,当晚在狱中自杀身亡了。”

对于赵东的死耿严并不感到惊讶,他是死有余辜,死对他那种人来说是最轻的惩罚。令他感到吃惊的是赵远鹏的死。

“他……是怎么死的?”

潘勇叹息的说:“他在晚上趁大家熟睡时,用摔碎的眼镜片割脉自杀的。狱友发现他时,他脸色苍白,体内的血已经流干了,鲜血浸透了棉被。”

“他为什么要自杀?”耿严实在无法理解赵远鹏自杀动机。

潘勇以一个父亲的身份,说:“赵远鹏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儿子身上,儿子却先他一步走了,他的希望破灭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值得让他留恋的了,所以他选择了死亡。至少死了之后,他们一家三口可以团聚了。我已经派人妥善处理好他的后事了。不管怎么说,是我先有愧于赵家。”

“干爹——”看着干爹花白的头发,憔悴的神情。他的心里酸楚不已,今后他要多替干爹分担一些忧愁,不会再让干爹因烦恼而衰老,他还要帮助凡凡调整好心态,恢复昔日的潇洒个性。而他自己将会把感情再一次深埋,埋到一个让感情的阳光再也无法照射到的深度。

“你有什么打算?”

耿严不解的看着潘勇。“干爹,您指的是什么?”

潘勇直截了当的说:“你和张子瑢。”

“干爹……我……”

“爹地——”潘凡在病房中见爹地和耿严迟迟不进来,按捺不住激动的情绪出了病房。她眼泪汪汪的扑进潘勇的怀里,哭着说:“爹地,我好想你。你怎么才来呀?”

潘勇老泪纵横,“对不起,是爹地不好,爹地来晚啦。爹地真的好想你,好担心你。怎么样,好些了吗?还哪里不舒服吗?”

潘凡摇了摇头,说:“我只是特别的想您。”说着,她又掉下了眼泪。

潘勇竭尽全力的安抚着女儿。“不哭,爹地来了,不是吗?”

潘凡眼中的杀气腾腾,憎恨的骂道:“他们都该死,他们全都该死。”

“放心吧,他们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从此以后,没有人再敢欺负你了。”潘勇深不可测的看了看站在一旁不言不语的干儿子。

潘勇和耿严寸步不离的看护着潘凡。潘凡见到潘勇后,情绪异常激动,整个早上都在和潘勇不停的讲话,没有好好休息过。吃过午饭后,医生来查房时给她注射了一针镇定剂,现在她睡着了。

看着熟睡中的女儿,潘勇的心里既懊悔又忧伤。女儿会遭受这样的磨难和痛苦,都是由他而起,如果当年他没有喝得酩酊大醉,也就不会犯那个不可挽回的错误,不但害赵远鹏失去了心爱的妻子、害赵东失去了慈爱的母亲、如今更是害了自己的女儿,他深感后悔莫及。老天爷为什么不惩罚他?为什么偏偏要把债算到他那无辜的女儿身上?他恨不得立刻遭到天打雷劈,只求上天能够让女儿早日恢复健康,心灵上的创伤尽快复原。

他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对女儿讲述了一遍,包括他酒醉侵犯赵东母亲的事情。潘凡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不停的掉眼泪。凡凡虽然嘴里不怨他,但他看得出女儿心中的不平、怒气、恨意,种种矛盾复杂的情绪正在侵蚀着她本来的个性。

潘勇来到耿严身边,坐了下来,声音低沉的说:“阿严,你去忙吧。这里有我照顾凡凡就够了。”

“那我先回健身中心交代一些事情,很快就回来。”

潘勇望着熟睡的潘凡,对耿严说:“凡凡的事情,与你无关,你不需要负任何责任。事情会变成今天这种局面,全是我的错。”

“干爹,您别这么说。这怎么能怪您呢?这完全是赵远鹏蓄谋已久的阴谋。”

“听我说——孩子,当初我认定你会成为我潘家的女婿,所以才会收留你。我希望你能够接替我的位置。然而事与愿违,或许这是命中注定,注定你只能成为我潘勇的干儿子,我只能当你的干爹。凡凡设计欺骗你,是她的不对,她已经受到了惩罚。这个惩罚虽然惨痛,但她从中也学到了不少做人的道理。你为潘家付出的时间、精力、感情够多了,如今你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未来了,要知道很多事情错过就再也无法挽回了。趁着没有错过的时候,好好的把握机会才对。”

耿严百感交集的看着潘勇,感受到潘勇眼中流露出的浓浓父爱,他的心里火辣辣的,说不出一句话。

潘勇说:“你虽然不说,但干爹看得出,你心里真正爱着的人是张子瑢。其实整个事件里,她是最无辜的受害者。当初我很恨她,恨她把你从潘家抢走。如今,我却又不得不感谢她,是她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你。她给你的是潘家永远无法给你的东西。”他高深莫测地问:“你知道是什么吗?”

耿严抬起头,疑惑的看着潘勇,等待他的答案。

“是无私的爱。我曾派人监视过她一段时间,我发现无论她是对你,还是对其他人,都只是无私的奉献着自己的爱,从没开口,要求得到过回报。这样的人已经太少了。你很幸运,因为你遇到了。孩子,遇到了就要好好的珍惜,知道吗?去对她说出你心里的话,去吧。”

耿严垂下眼睑,思索着干爹的话。这些天,他被潘凡搞得头昏脑涨,本以为没有多余的力气再想其他的事情,但是他脑子里还是会常常出现子瑢的面容。他的确很想她,但潘凡的情绪目前拨动很大,如果他离开,凡凡怎么办?他不能丢下她。他有照顾她的责任。

“你就放心吧。这里有我照顾凡凡,不会有事的。不管你作出怎样的选择,干爹都支持你。不过你要记住,要用心做决定。”

耿严琢磨着话中的含义。“用心做决定。”

良久,他站起身走到病床前,深深的望着还在睡梦中的潘凡,为她拉好被角。他轻声道:“等我回来。”这句话与其说是他对凡凡说的,到不如说是讲给自己听的。

当他的手碰到门把那一刹那,他回过头,目光和潘勇的撞在一起。潘勇给了他一个慈爱的微笑,并挥手示意让他快点走。耿严向潘勇感激的点头致谢,开门离开了病房。

病床上的潘凡早就醒了,他们的谈话,她一字不漏的全听见了。她心里大声的呐喊着,阿严,你要回来呀。我等你回来,你不要丢下我,你一定要回来啊!泪水从她紧闭的双眼中滑出,顺着眼角滑落到耳边,滴落在洁白的枕头上,浸湿了一大片。

耿严来到“兰花茶楼”找子瑢。心雅告诉他,子瑢已经两天没有来上班了。原因是前两天总有记者来茶楼追着子瑢采访,害得他们茶楼没办法正常营业。子瑢或许是为了躲避记者,所以才没有来上班。

出了茶楼他的心慌意乱,不知所措的回到车中。他打子瑢的手机,可是关机了。他想去张家找,但张妈妈一定会对他恶言相向。管不了那么多了,就算被张妈妈骂个狗血淋头,也无所谓。只要能见到子瑢就好。

记者为什么要纠缠子瑢呢?难道他和子瑢以及凡凡三人之间的事情,已经成为了是家喻户晓的“新闻”啦?事情怎么会演变成今天这种局面的?子瑢做事一向低调。以她害羞、内向的性格,怎么应付得来那群牙尖嘴利的记者?子瑢会受到记者的骚扰,舆论的困扰,全是因为他。他好担心她。不行,他要尽快的找到她,如果再找不到她,他真的会疯掉。他的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跳得这么快过,好像会随时从嘴里蹦出来,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不停的冒着冷汗。

手机铃声响起,他带上耳机,焦躁的说:“喂,哪位?”

“老大,是我,黑牛。张小姐……她在健身中心的天台上已经呆了四个钟头啦!我们怎么劝她,她都不肯下来。”电话的里传来了黑牛焦急不安的声音。

“我跟老大说——”他隐约听到电话的另一端有小蔡说话的声音,不一会儿便听到小蔡说:“老大,你快点来吧!你要是再不来的话,恐怕张小姐就要被冻着‘雪人’了。她已经在天台上站了整整四个小时啦。在这样下去会出事的,老大——老大——”

“我说……我说……”电话里的声音换成了单彪。“老大,我们实在无能为力了。张小姐她倔得很,我们实在劝不了她。你快点赶过来吧!只有你才能劝得动张小姐。我求求你,赶紧来吧。张小姐她恐怕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去说服张子瑢进健身中心休息,可她就是雷打不动的站在天台上,哪也不肯去。

“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是想让老大急死呀?拿来我说。”黑牛说:“老大,我们在这儿照顾着张小姐,你别担心,她不会出事的。我们陪张小姐一块儿等你来。”

“你们是说,子瑢在健身中心的天台上。”她在那里做什么?今天气温只有零下十度,还有阵阵冷风,她一个人在天台上,想被冻死吗?“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就算把她打昏,你们也要给我把她拉到房间里,知道吗?”耿严的脚始终没有离开过油门,车子像箭般的在公路上飞驰。

“老大,我们怎么敢啊?她是你的女人。”

“你们——你们平时的胆子都跑到哪儿去啦?帮我好好照顾她,我马上赶到。”挂断电话,耿严心急如焚,猛踩油门,加速前进,全然不顾后门追来的警车。渐渐的,追随在他的车后的警车消失不见了,那辆警车早已被他甩掉了。他以冲破吉尼斯世界纪录的车速度,风掣雷行的到达了健身中心。

她站在这里多久了?连她也不晓得。她知道自己的双脚冰凉僵硬,麻木的失去了知觉,好像双脚和地面牢牢的冻结在了一起,分也分不开。寒风刺骨,她感觉全身的血液凝固住了,四肢像被灌了水泥,怎么也动弹不得。

黑牛、单彪、小蔡三个人轮流来劝解她,想说服她回去,她只是摇头微笑,依旧站在天台上动也不动。黑牛他们三个人每隔十几分钟就会上来看她一次,还不时的给她送衣服、热咖啡、暖手袋,他们的关心让她感觉好温暖,也让她感受到了真正的“人情味”。

这些天,大批的记者缠着她,不停的向她发问。她被他们搞的已经筋疲力尽了。他们想知道的问题,其实她又何尝不想知道呢?她这个看似是局内,实际是局外人的人,什么也不清楚。甚至连潘凡流产的事,她还是从一名记者口中得知的。她不晓得,他究竟有多少事情隐瞒着她,或者说是欺骗着她。

她心中有着无数的迷团,它们包围着她,几乎要将她吞没。她之所以会来到这里,原本是想安静的思考近来发生的事情,想清楚症结的所在。可是来到这里后,她发现自己竟然什么也不想去想。只想闭着眼睛,享受寂静、享受无人追问的轻松、享受风吹在脸上的感觉。

子瑢感觉到一件温暖的大衣悄悄的搭在她的肩上,心想一定有是黑牛他们来了,她边回头边说:“谢谢你们,我不冷。”回过头的那一刹那,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愕的凝视着眼前的男人,他来了。

两个人的喘息在寒冷的夜色里变成淡淡的白烟,相互交融着,没有人能将它们分开。

耿严注视着瑟瑟发抖的她,看到她被冷风吹红的双颊,怒火瞬间在眼里燃烧脸色骤变,恶声恶气,接近咆哮的喊叫道:“你在这里做什么?你打算把自己冻成冰柱吗?跟我回去。”他强而有力的大手,拉着她冰冷僵硬的手,就要走。

“哎呀——啊——”他突如其来的拉扯还得她重心不稳,跌坐在地,她感觉脚上的寒气在一点点的上移,膝盖上好像压着两个冰块,腿上的血液好像冻结了,两腿失去了知觉。

他神色紧张的问:“怎么啦?你哪里不舒服?是不是腿疼?”

她咬着牙说:“我的腿麻了。”

耿严二话没说,把她横抱了起来,疾步走下天台。全然不顾走廊中人们的议论纷纷、指指点点,直奔他的办公室。

被他抱着的感觉好舒服,她的双手紧紧的环着他的颈项,他温暖的胸膛熨烫着她,驱除了她全身的寒意。尽管她知道黑牛他们一定会通知耿严,她在这里的事情,但她没有料到,耿严真的会来。他的出现,立刻给她的世界带来了阳光。

耿严把她放到沙发上,让她躺下。他既心痛又心酸的盯着她苍白无色的脸庞,被冻得发紫的嘴唇。他飞快的来到办公桌前,按下内线,吩咐秘书说:“芬妮,麻烦你端进来一杯热牛奶。”

子瑢躺在沙发上,紧闭着双眼。她好想他,每分每秒都在想念着他,然而真的面对他后,却不敢睁开眼睛看他一眼,因为她怕让他看到她眼中的脆弱与悲伤。

他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到沙发前,凝视着她,他知道她是故意不看他的。他脱下白色的开身毛衣,动作细腻的替她盖在身上。他蹲下来,看到她消瘦的脸庞,心像针扎似的痛。温热的大手忍不住轻抚她冷冰冰的脸颊。她的眉头不由得紧皱,感觉到他逐渐的靠近,他呼出的气和她的交融在一起。

门外传来的敲门声,将沉醉于甜蜜里的耿严毫不留情的敲醒了,陡然站起身,神情落寞的愣在原地,他竟然情不自禁的想吻她。他忘记了他们现在的关系了,他们不再是亲密的情侣,只是两个彼此“认识”的人而已。

他整理好情绪,打开房门,从秘书手中接过牛奶,并告诉秘书他今天不要接受任何人的来访。他将牛奶放到了茶几上,弯下腰,看着仍然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张子瑢,戏谑地说:“睡美人要是再不醒来话,王子就要把你吻醒喽!”

听到他的话,子瑢立即飞快的“弹坐”了起来,瞪大眼睛惊恐的看着他。

他坐单人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微微一笑说:“你终于肯醒过来?”

她面红耳赤的看着一脸得意洋洋的耿严,恼羞成怒的说:“你捉弄我!”

“是你在捉弄我吧?明明没有睡着,却在装睡。”

“我……”

他把热牛奶推到她面前,命令的口吻说:“喝了它。”

“你可以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她提出了心中的疑问。那些记者整日追在她的身后,问东问西。殊不知,他们提出的那些问题,同样是她所想要知道的。

他口气强硬的说:“喝光它,我就告诉你。”

无奈之下,她只有乖乖地把杯中的牛奶全部喝光。一杯牛奶下肚,她觉得身体暖和了不少,额头上冒出了汗。他是关心她的,只是他对她的关怀,总是“深藏不露”。

“谢谢你。”她露出近日难得的笑靥。

刚刚他差一点儿被她吓了个半死,她怎么还能够当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看到她在寒风中冻得浑身发抖,他的心脏简直就要麻痹了。

他坐到她身边,毫无预警的把她带入自己坚实的怀中,他的下巴埋在她的颈窝里,手指轻柔的滑过她如绸缎般黑亮的长发。“这就是你惩罚我、折磨我的方式吗?为什么你总是学不会对自己好一点呢?我该拿你怎么办呀?”他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对不起,我只是想来这里想清楚一些事情。”两个人拉开一点距离,子瑢垂下眼睑,说:“我找遍了所有的地方,只有天台是最安静,能够让我无所顾忌的释放自己的情绪。虽然那里很冷,但可以让我清醒。我家、茶楼、甚至连我爸爸的宠物医院,都成了记者的目标。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哪里可以让我躲过他们的追问。”

耿严自责的说:“都是因为我,是我打破了你平静的生活。”

“不,不是这样的。”子瑢频摇头,娓娓道出了心里的话。“因为有你,我的生活才会变得丰富多彩起来。你的爱、你的恨,都是那么强烈,就像熊熊燃烧的烈火,虽然带给人温暖,但一不小心就会被高涨的火苗灼伤。过去我总认为,没有欺骗、没有抱怨、没有痛苦、没有遗憾的生活才是完美的。现在的我才知道,生活之所以会如此美妙,是因为生活里充满了许多的遗憾和无可奈何。”她双瞳剪水,目不转睛看着他,坚决的说:“耿严,我从来没有后悔过爱上你。”

“子瑢——”他心中一阵悸动。

“你能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给我听吗?我想我有资格知道,你、我、潘凡三个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你从香港回来后,就急于和我划清界限?为什么潘凡会拿着我送你的围巾来找我?上次我看到潘凡的时候,她的身体很健康,怎么会突然流产呢?究竟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你真的很想知道?”

她点头。“嗯。”

他长叹了口气,说:“有时候,太明白不是件好事。如果有选择,我宁愿一辈子也不知道事情的真相。那样,会好过得多。”

耿严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的对子瑢讲了一遍,包括赵远鹏处心积虑的报复潘家的经过。子瑢只是静静的听着,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她的表情时而凝重,时而忿忿。

耿严说:“赵家父子虽然是罪魁祸首,但他们也是弱者。他们知道通过正当的法律途径,无法申诉自己的冤情,因此积怨太深,才会产生了报复的念头。从某方面讲,他们也是受害者。”

“细想一下,无论是你、你干爹、潘凡,还是赵家父子,你们都是每一个人都是受害者。虽然有些人是悲剧的制造者,但又何尝不是被害者。”

“你才是最无辜的受害者。对不起,是我把你牵扯进来,让你承受了那么多本不该遭受到的痛苦。”

她摇头说:“你别这么说,其实整个事件中,受伤最深的人是潘凡。她是为了你,才会遭受到一连串的不幸。潘凡……她还好吗?”上次见到潘凡,她还是神采奕奕沉浸在甜蜜幸福当中。她还清楚的记得,潘凡提到孩子时的兴奋表情。如今孩子死了,对潘凡的打击不言而喻。她一定非常的痛苦。

“她现在情绪很不稳定,需要人细心的看护。身体上的创伤容易愈合,心里的创伤最难医治。心理医生说,这次的事情对她的精神打击很大,想要恢复之前的精神状态,至少要一到两年时间。现在干爹在医院里陪着她。”

“她现在最需要亲人的关怀和疼爱。”

“凡凡现在像个一碰就会碎掉的玻璃娃娃,看着她痛苦,我却无能为力。”他似乎在自言自语的说:“我连续伤害了两个,深爱我的女人。”他转过头深情的注视着她,声音暗哑的说:“我对你唯一能说的,就是‘对不起’这三个字。对不起!”在他的心里早已对她过一千次一万次的‘对不起’了,但对他来说即使说一千亿次,也无法弥补对她的亏欠。

“你的道歉我接受。可是,我还是要怪你。怪你宁愿一个人承受压力,也不愿让我和你共同承担。你的肩上背负了太多沉重的包袱。你干爹、潘凡、赵家父子,还有我都是的包袱,一个比一个沉重的包袱加在一起,一定把你压得透不过气来。”她有些温暖了的手,抚摸着他的左脸颊,娇嫩的手指划过他布满浓密胡须的下巴。端详着憔悴的脸庞,她的心一阵酸痛,泪水不争气的滑出了眼眶。她已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为眼前的男人掉眼泪了。

他宽厚的大手,捧起她的脸庞,温热的泪水滴在他的手上,几乎要灼伤他的手、他的心、他自认为坚固不可摧的意志。他的心因她的善解人意而澎湃,她独有的魔力就是能够看穿他的心思。他哽咽的安慰着她。“不要哭——不要哭——不哭啦,好不好?”

他笨拙的安慰,使她哭得更加的厉害了。看着她泪如雨下,他心如刀绞,手足无措。

她抬起头,抽噎的说:“你能回答我三个问题吗?”

“你问吧,不管你问什么,我都会一五一十的回答你。”过了今天,我们不知何时才会再见面。

“第一,你胸前的刀疤,是为了救潘凡而留下的吗?

他眉头紧蹙,提高声调问:“她告诉你的?”

她醋味浓重的说:“她说那道伤疤,代表着你对她的爱。你爱她,才会奋不顾身的救她,为她受伤。你知道吗?我听到这些,真的好嫉妒她。嫉妒你为她所做的一切。”

“傻瓜,你知不知道,她对你说这些,就是想要你嫉妒。没错,我是因为她才会受伤,但我救她,绝对不是因为我爱她。我只是单纯的看不惯,男人欺负女人,所以才会替她出头,没想到却遭到暗算,挨了一刀。”

“你打拳的时候,我看见过那道伤口,它好深好长,你当时一定流了好多血。难怪潘凡会对你动心?”

“怎么讲?”

“女人盼望得到的,不是金钱财富,也不是荣耀地位,而是一个肯为自己付出的男人。有什么付出比生命更可贵呢?”

“当时我连她的脸都没有看清,怎么可能会是因为爱而救她呢?”

“可是这让她深深地爱上了你。”听到他的答案,她的心里舒服了很多。“第二,你是在得知潘凡怀了赵东的孩子后,才决定和她结婚的吗?”

“这个重要吗?”

“重要,对我来说至关重要。请你认真的回答我。”

他躲避开她的目光,说:“是的。因为当时我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和凡凡结婚,以丈夫的身份照顾她、照顾孩子、保护他们母子不受到外界的伤害,但纸始终包不住火,凡凡还是知道了孩子的父亲不是我。”如今他才知道,隐瞒不能解决问题,相反只会制造出更多的问题。“我在恩情和爱情之间左右为难、摇摆不定、难以取舍。我知道,无论我选择了忠于哪一方,都会不可避免的伤害到另一方。直到赵远鹏被捕的那一天,我才下定决心,选择了恩情。我告诉自己,从今以后要把对你的爱深深地埋藏在心底,只要在远方默默地为你祝福,看着你幸福快乐就好。”

“够了!真的够了!起码你让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没有变,这就够了。换做是我,也会这么做。你没有让我失望,我知道我爱对了人。”无论结果如何,对于他的回答,她已经很满足了。

“整件事情,我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不是因为我,凡凡也就不会掉入赵家父子精心布置的陷阱,一切不幸全是因为我而起,我是点燃炸药的火苗。我欠潘家的收养之情,还没有还清,如今又欠下了新的账、新的情,我要怎么去偿还?只要能还清潘家的情债,就算用尽我的一生,我也心甘情愿。”干爹说让他勇敢的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对其他人来说,也许会放下包袱去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选择和自己深爱的人长相厮守。可他做不到,他不能在潘家最需要他时候置身事外,独自逍遥,他要和潘家一起度过难关。

“而我欠你的情债,却一辈子也偿还不清。”他的视线停留在她的脸上,喉咙里像堵了块石头,困难的发出声音。

她笑了,笑容里五味杂陈,凄楚、哀伤、心酸、无奈、宽容……统统包含其中,眼睛不曾离开过他略显沧桑憔悴的脸庞。

“爱上你是我最大的幸福,和你交往的日子里,我很快乐。你不必感到内疚,更不欠我什么。你的选择是对的,我尊重你的选择。现在只有你才能帮助潘凡走出阴影,只有你能够带给她勇气和希望。”

他低沉的问:“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开口留住我?”她的话让他震惊,她果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女人。别的女人一定是哭着喊着,哀求爱人不要离开,而她却格外体谅他的苦处,设身处地的为他着想,这样的善良、体贴、宽容的好女人,怎能让他不心动?怎能让他舍得放弃?

她嘴角扬起一抹浅淡的苦笑。“我不能,因为有人比我更需要你。”她痛苦的挣扎,他怎么会知道呢?尽管是那么渴望他留下来,但她的理智告诉她,他必须照顾潘凡,用他的爱带潘凡走出阴影,用他的爱唤醒潘凡对生活的信心,对潘凡来说耿严是她生活下去的“精神支柱”,少了耿严的支持与鼓励,潘凡就不会用平和的心态,重新面对生活。

他凝神注视她,仿佛是想把她的容貌牢牢刻进脑海里永远不会忘记。他为自己能够得到张子瑢的爱而感到庆幸,也为自己不能拥有这份爱而感到遗憾。

“你还有一个问题没有问我。最后一个问题是什么?”

她迟疑了片刻,开口说:“你们计划什么时候回香港?”最后想问他的问题是“你爱我吗?”可是她临时又改口了,现在提出这个问题,对她或耿严来说,太过沉重了。

“明天凡凡出院后,我们直接去机场。”

“这么急!”她充满渴望与期待的看着他,轻声说:“你能陪我再跳一支舞吗?”这是她最后,也是唯一的请求。

“嗯。”

“我想到天台上去,就像你生日那天一样。”

“这……外面太冷了。还是在这里吧。”她的身子刚刚暖和不能再去外面吹冷风,否则会生病的。

子瑢依旧坚持。“我不怕。你愿意陪我吗?”

耿严清楚子瑢的个性,表面温顺的她内心十分的自我、固执。无奈之下,他只好答应她的请求。“好。你等一下。”从办公桌的抽屉里,取出了那条他心爱的红色围巾。

子瑢不可思议的问:“你……你怎么会……这条围巾怎么会在你这儿?”那天,她明明把围巾挂在了雪人的身上。难道那天,他也去了那里?

“那天,我心情不好,所以到健身操场去坐了一下,我看到你来后,就躲了起来。你走后,我才发现你把围巾‘丢掉’了。”他轻描淡写的说。

“你看到我了?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就算要分手,也要当面把话说清楚,不是吗?”

“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下,我能对你说些什么?说我不能和你在一起,我要和别的女人结婚,而那个女人怀了别人的孩子。真是太荒谬了!我宁愿让你相信,我是变了心。”

她哀伤的看着他。“今天你会对我吐露事情的真相,是因为你要走了,而我们不会再相见了,对吗?”

他眼眸中闪烁着难以掩饰的痛苦,有意躲避她的视线,一边替她戴围巾一边说:“我没有你洒脱,可以将它随意丢掉。因为这条围巾是你一针一线,用爱为我编织的,所以我视如珍宝的爱惜它。围巾和手帕,都是我一辈子无法丢弃的东西。”他轻柔的梳理着她的长发,享受着冰凉的发丝,穿过指尖的感觉,低喃道:“手帕我会一直戴在身上,围巾你留着,北京冬天很冷,我希望你围着它。因为这上面我有的温暖,我希望每当你戴上它,就会想起我。”他自嘲的冷笑,沙哑的说:“也许,我根本没有资格得到你的思念。”

“我会戴着它的。有它,再寒冷的天气,我都不怕了。”她眼泪汪汪的看着他。

他好想吻她,安慰她,疼惜她。他的目光紧锁在她脸上,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轻触着她的面颊,缓慢地说:“我可以吻你吗?最后的goodbye-kiss。”

她淡淡一笑,默许了他的请求。

耿严原打算“点到为止”,但在和她柔软的双唇接触的那一瞬间,深埋在心底的热情如滚滚的岩浆,一涌而出。他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一只手环着她的腰,炽热的唇瓣饥渴的吮吻着她的,狂野的探索着她口中的甜蜜。

子瑢第一次抛弃了矜持与羞涩,她的手臂不由自主的勾上了他的脖子,重重的啄着他的唇。她要让他感受到她的爱。

慌乱的激情在两人间蔓延,这个百感交集的热吻,倾注了两个人太多的情感、无奈与苦涩。世上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

站在天台上,能够将整个城市尽收眼底。暮色降临,城市中霓虹灯闪烁着耀眼夺目的光芒,高楼大厦里灯火辉煌,繁华喧闹了一天的城市街道,渐渐平静了下来。

他的手扶住她纤细的腰身,她把头埋在他的胸膛,双手环绕住他坚实宽大的背,耳朵紧贴在他心脏位置,听着他强烈且有节奏的心跳声,这是她所听过的,世界上最美妙、最动听的声音。她悄然流下的泪水,不知不觉浸湿了他胸前的衣料。他似铁条的双臂越来越用力圈住她,两人之间密不透风,相互依靠、相互温暖、相互安慰。

黑蓝色的空中繁星闪烁,仿佛晶莹璀璨的钻石。这对彼此深爱,却又不得不分离的恋人相依相拥,漫步轻舞。无人在言语,他们只是静静等待黎明的到来。虽然时钟无法停止,但为了这对苦命的恋人,请它转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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