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挂着的猪儿此刻已是真正的腹中空空了,装着那些个肠胃的木盆已被几个老妇人接手到一边,清理去里面猪儿还没消化完的最后一餐。
汉子又拖来一只木盆,开始掏取胸腔中还带着一丝热气却再也跳动不起的心肺,而一旁围聚的村民一聚在了破旧门板前,等待汉子接下来将一点点分割开来,摆放在门板上由大家挑选自己想要的猪儿的不同部位。几个想要猪肝的人已站在年轻妇人身边,商议着各自想要的大小。
虽然村里家家户户都有养猪,村口集市上每天一早也有肉摊售卖,可那都是喂糠皮饲料长大的,哪有这每天辛苦割猪草,还要特意种上一片红薯玉米养出来的猪好吃。平日里都是些来年预计要做婚丧嫁娶红白喜事的人家会特意养上两三头,在不就是妇人家这样家里日子不错,又有人有功夫每天饲候,才会浪费上一两分地种上些红薯玉米,每天割藤切草地养上一两头做年猪用。
村里的人基本上都是一大家族的,赶上了自然是要买上一点尝尝鲜,也不多要,误了主人家年用总会过意不去。而对于主人家来说,这冰箱还没普及开来的年代,一头两三百斤的猪儿,一时也来不及都腌熏起来,这虽进腊月,可还没落雪,没有冰箱而不是那么好保鲜的,倒也愿意分售给乡里乡亲一些,尤其是那些个最易腐败的脏器。
“白日,你过来。”妇人招呼着先前烧水这会儿正玩弄着猪尾巴的的少年,这尾巴已被村里最近老流鼻血的孩子家里预订好了。
“干嘛?妈。”少年一早本想和三奶奶一起去镇上逛集市,却被老妈扣下来帮忙,心中多有不快。
“去把这猪头和腰子先给你三爷送去,还赶得上他晚上下酒吃,你就别待这捣乱了。”妇人递过在猪皮上穿洞系好麻绳的颗猪头,和一对油纸包好的腰子。
叫白日的少年正挤开人群正往外走,身后停下翻洗肠胃,过来帮忙分售排骨的一位老妇人开口道:“早点回来,别在外边瞎玩,晚上给你炖猪脑花补补脑。”
白日看看手上已被掏空脑壳的半个猪头,头也不回地嚷道:“我又不笨,不用补,你留给我姐过年回来吃。”
“咦,水妹子,你咋一个人在这呆着?”白日见远离人群,空地上那座早已不知闲置多久的石磨旁,一个少女正望着一窝忙碌的蚂蚁出神,那是隔壁张老太的孙女尚若水,两人年纪相仿,又在一个学校,虽不同级,但每日一起上下学,倒也关系不错,自然要打声招呼。
“白日哥,我姥姥来买肉,我在等她。”望着水妹子忧伤的面容,稍带哭腔的细语,白日猛然想起她家原本在山里面一村里,她爸本也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屠户,不仅杀猪,还会屠牛宰羊,在家家户户缺少肉食的年代,餐桌上时有肉食的她家是多少人家羡慕的对象,家中亲戚更是巴结有加。可那年她们村一小子放牛讨厌,将家里的牛拴在水库边树下自己下水摸鱼去了,结果突降的天雷直劈向水边平地里突兀的大树,连带着树下的老牛也跟着暴毙。
地少土贫的山里,一头牛数钱块的价值,足够一家子人吃穿用度好几年,这大夏天的突然就没了,简直要了一家子的命。水妹子她爸只好帮着宰割了,可这肉可是村里人消费不起的,只能帮衬着买下些便宜的心肝肠肺,而剩下的肉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它坏掉,忙和主人家商议着连夜冒雨往镇上馆子送,那里有冰箱,也有消耗能力,便宜点卖了,挽回一点损失是一点。可谁知路上遇上山体塌方,将一行人给埋了。没了老爸的水妹子母女俩,被那一直不满于她妈只生了个丫头,又被计生的人拉去做了节育,不能给她家生个小子传宗接代的奶奶再也容不下她们了,说她们是扫把星给赶了出门。
可张老太的儿子一向懦弱,却娶了个彪悍的泼妇,过去一直讨好着水妹子一家好混些好处的她,一下子翻了脸,作为村里少数外姓人家的张老太家,一直夹着尾巴小心做人,不敢和白家任何一人发生口角,憋屈坏了的泼妇全发泄到了水妹子母女身上。没办法,水妹子她妈只能跟着白日小姑一伙前往南方打工,期望能尽快安定下来再接水妹子过去,只留下可怜的水妹子每日受那泼妇和他儿子癞头冬的欺负,为此白日没少号令村里的同龄同族讨伐他。
“那个,我要去关帝庙那边给三爷爷送猪头,我去跟你姥姥说一声,你跟我一起去吧。”白日想了想,对大概是处景生情了的水妹子发出了邀请,水妹子低头用手指戳了戳猪鼻子,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