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羽于是把王威交给乐松抱着,自己一纵身,刹那间已贴上那屋子的外墙,一闪而没。乐松吐了吐舌头,暗道:“这丫头轻功真是深不可测。”可见刚才赶路纯粹是让着自己。
小羽进了一尘大师的房间,只见灯光微弱,北面炕头上坐着一位老人,光头黑面,闭目沉思,左手边捏了一串佛珠,缓缓地滚动着。
小羽站定,低头拱手,轻声说:“拜见一尘大师。”
老僧一尘巍然不动,冷冷道:“来者何人?”他早知屋外有人,只是懒得起身而已。
小羽说:“天虚门贺小羽,深夜来访,实在是冒昧了。”
一尘说:“天虚门?……既是冒昧,何不回去?”
小羽说:“有急事相求,惊扰了大师实属无奈。”
一尘道:“老衲早已不问世事,你去找渡空方丈吧。”渡空是清凉寺下面佛光寺的主持,一般接待贵宾或者道友都是由他出面打理。
小羽知他定会推脱,只能开门见山,迅速言道:“三清会弟子王威身受重伤难以医治,请大师援手,救其一命于水火。”
一尘身子一动,随即沉默,俄顷道:“这事应该去找云真人。”三清会的名头毕竟十分响亮,修真界里无论有多高身份的人听到了都不会置之不理。
小羽说:“云真人行踪飘忽难以寻至,我等四下追查,路过五台山时想起大师,所以才贸然上山,肯请大师看在修真同仁的份上,出手相救。”
一尘摇头,说:“佛门与道家内力并不相同,老衲怎能插手。”
小羽道:“实不相瞒,王大哥身上已毫无内力、道功全失了。大师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能令其恢复成一个普通人,小羽都感激不尽。”
一尘停止了捏佛珠,缓缓睁开了眼睛,神光湛然,锐气四射,原本一个瘦弱颓废的老人突然变得抖擞无比,他看着贺小羽,淡淡道:“你同他什么关系?为何要替三清会来办这件事?”
小羽道:“他是我朋友,为救我才受如此重伤,我理应负责到底。”
一尘“咦”了一声,道:“他叫王威……难道前阵子传言到六御门劫狱的人便是你么?”
小羽道:“正是。”
一尘嘿嘿道:“你既有这种本事,又何必来找老衲。”
小羽道:“我想佛门与道家内力并不相同,或许另有妙方也不一定。”
一尘沉吟了片刻,说:“三清会和印度佛教往来不少,想必云真人对佛门内功也深有研究,这事老衲确实不便插手。”
小羽道:“可是云真人不知什么时候才会现身,万一耽误了病情,王大哥就终身残废了。”
一尘合什道:“凡事既有因果,强求不得。”
小羽顿了一下,道:“我以为佛法可以随缘布善、顺手积德,想不到也要拘泥于门派和俗规,真是教人失望。”
一尘道:“有法有度才有正道,岂可随意破坏规矩。让你失望未必就是坏事。”
小羽道:“见死不救也是合理的法度吗?况且三清会和佛教本就交好,您这不算多管闲事啊。假如日后云真人知道他的弟子曾经躺在您面前,您却视而不见,他会怎么想?”
这句话才真正厉害,一尘叹了口气,道:“阿弥陀佛,那王威人在哪里?”
小羽道:“就在门外。”
一尘道:“你让他进来吧。”
小羽道:“多谢!”于是闪身出去,叫乐松下来,把王威交给她。乐松说:“我不方便进去,就在门口替你们把风吧。”小羽应了,又回到一尘屋内。
小羽把王威抱到了炕前放下,一尘伸指摸了摸王威的手腕,又把手按在王威的头顶,良久不语。
小羽问:“如何?”一尘道:“你把他翻个身。”小羽是把王威背部朝上,一尘右手五指慢慢地顺着王威的脊梁骨走了一遍,脸上的表情十分凝重。末了,他问:“他受伤多久了?”小羽道:“快要两个月了吧。”
一尘叹息了一声,道:“阿弥陀佛,这副皮囊怕是没用了。”小羽一怔,顿时说不出话。
一尘慢慢道:“阿波罗神拳名不虚传,王威的奇经八脉已经彻底废了,即使修习我佛门内功,也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幸好那毕休罗没有完全练成,否则你们是绝对无法让他醒过来的。”
小羽尚怀希翼的心已沉了下去,直至无底深渊。她知道一尘的辈份在佛门中极高,修为更是数一数二,这样说等于灭绝了她最后的幻想。她颤抖道:“真……真没有一点办法了?”一尘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已无能为力。”
小羽跌坐在炕边,怔怔地发呆,良久她才慢慢地撑起了身子。一尘在一旁喃喃地诵经,小羽朝他深深地鞠了一个躬,说:“多谢大师。”然后抱起了王威,一步步走出了厢房。
院内的乐松见她出来,赶紧迎上去接过了王威,背在自己后背,他本想问小羽是什么状况,但看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也猜到了十之**,便闭口不说了。
两人顺着原路回去,速度不快,相对无语,心事重重。
夜幕里万籁寂静,他们走了七八分钟,下到半山腰时,忽然看见前面的树下好像站着一个人。
两人走的本就不是大路,加上轻功好,所选的道儿几乎不是路,常人都难以行走,况且现在是夜晚。可是前面的坡地,有一棵松树歪了脖子,横在了两颗岩石之间,变得只有一人可以通过,就在那个地方,立着个人影。
身材魁梧,暗格衬衫,短发略卷,一身英气,是个男人。
他对着二人说:“我们又见面了。”
一听到这声音,小羽的身子立刻颤抖起来,她倒吸一口凉气,抓住乐松的肩膀,令他不可再前进,甚至还往后退了一步。两人都睁大眼睛:
毕休罗。
竟是毕休罗!
乐松反应过来,啊了一声,紧紧地瞪着眼前这个男人,全身肌肉都绷紧了。背后的王威似乎也受到感应,熟睡的身子抽搐了一下。
这人果真便是害他们两个月来操劳奔走、身心俱疲的罪魁祸首毕休罗。
话说王威被劫走的事,令毕休罗悉后大为震惊,当时就放下手上的案子,回了六御门与艾妲茉一起追查线索。先是去了茅山,结果发现天虚门已不在,后来又去了别的几处道观,也没有发现可疑之人,之后想到佛门,于是调查了杭州灵隐寺和嵩山万法寺,依然没什么突破,这样耗掉一个月,于三天前,他踏上了五台山境地。
其实毕休罗已经在清凉寺附近盯半天了,刚才乐松和小羽去找一尘时,他便发觉,不过由于怕惊动清凉寺诸僧,打起来没胜算,才不敢现身。眼下小羽和乐松离开清凉寺,他在后面跟了几分钟,终于按捺不住,半路杀将了出来。
毕休罗目光森冷,在夜色里显得十分诡异,他嘿嘿一笑,对小羽说:“我猜到你和佛门中人有关系,这两天五台山都快被我翻遍了,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
小羽咬牙道:“你想怎样?”
毕休罗说:“我还想怎样?上天注定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他一扬手,呜的一声吟啸,紫光乍现,虎翼刀破空而出,霎时四周一片腥气。
小羽唰地一声运劲于掌,对乐松疾道:“你带王大哥赶紧走!”乐松道:“那怎么行,你挡不住的。”他想放下王威,和小羽一同应战,小羽却一挥手,一道如丝带般的白光顿时把他卷住,向后掷出了七八米。
毕休罗哈哈一笑,刀光霍霍,扑向小羽。小羽全身罡气,奋然迎敌,两人身形顿时纠缠在了一起。
上次陶家村外交战时,小羽以轻功闪避为主,很少能攻击,但这次重逢,她心知无幸,便再不保留,置生死于度外,太上无量功运到了极致,一片彩光盈动,白气如龙,使她整个人像是笼罩在了漩涡当中,急风呼啸,隐隐能听到咆哮与呐喊声,徘徊于山野上。
毕休罗挥刀连砍,戾气纵横,虎翼如同紫色闪电出没,左右绽放。几番来回之下,刀锋依然未贴上小羽的身子。周围的林木和岩石被两人罡气冲荡,折损和破碎无数,一片破落景象。毕休罗瞥见小羽脸色寒冷似冰,双眸却燃烧如火,心想:“这丫头真是拼上命了,我到底要不要杀她呢?”
乐松在后面险险地站定,心中十分焦急,他很想放下王威加入战团,但又怕依然敌不过,连累三个人一起送死。他和小羽的友情,自然比王威深厚得多。眼下容他考虑的时间非常短促,逃离的机会稍纵即逝,到底要选择照顾谁,实在是千难万难……
这喧闹和危机的关头,王威悠悠地醒过来了,他确实是被吵醒的,小羽给他下的药量并不大,他也不是聋子,周围地动山摇,他总算感觉得到。他睁开眼看见飞舞的树枝和石头时,说了一句:“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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