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红粉楼,楚慎给黄娘子告诫了几句,楚修彦这次拜访没落下分毫痕迹。
咻!
一道银光急急闪过,晃亮了街角,街上的行人却你来我往恍若未觉,目睹这一幕,巷子深处的楚修彦双眸微眯。
好快的剑,不是修士根本察觉不出这道剑光乍现,很显然,持剑的主人没有恶意,也不欲引发骚动,只是想引起某人的注意罢了。
天下修炼剑道的人数不胜数,能达到这般境地的也不在少数,但楚修彦识得的人里却只有一个——剑疯子,西门伤!
“公子……是否叫人过来。”
楚慎凑到楚修彦身边低声唤道,他的右手已经拿出了枚传讯石。
举族叛国的西门世家,如今兀然现身,由不得他不心生警惕,无论从前的西门伤与公子有多要好,但防人之心怎可无呢?
“你先回府,我去见他。”
微微摇头,制止了楚慎叫人护卫的意图,空气中一阵水纹般波动,楚修彦凭空消失。
缩地成寸!
是的,楚修彦并没有真正就此消失,只是以常人肉眼无法见的速度跟上了藏身于空气中的另一道身影。
“回来了?”
“回来了?”
皇城郊外,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话毕,楚修彦摸了摸鼻子,不想时隔两年二人默契依旧。
“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兄未娶,弟先聘,人伦不分,近于禽兽矣。还真是顺口呢,你让人做的?”
西门伤一袭墨绿劲装,持剑而立,面容冷峻,只是眼神里却透漏着一份外人难见的温和。
“怎么?”
楚修彦挑了挑眉。
“不像你的风格。”
西门伤顿了顿,接着道:
“太幼稚也太明显了,你做事应该聪明点。怎么,得罪人被故意栽赃了?”
“呵,栽赃嫁祸是皇城里千百年来玩烂了的手段,不过这回还真不是。”
摸了摸鼻子,楚修彦哑然失笑。
“两军交战也得有个试探,总得让我和他先交锋一次。”
正了正神色,楚修彦难得的正经道:
“话说,你顶着叛国罪还敢公然在皇城现身,打的什么算盘?”
“就要走,这次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嗯?”
“西门蚩不日恐怕会回皇城,西门世家叛国他并未参与,就拜托你了。”
深吸了口气,西门伤低声道。
西门蚩,西门世家的长子却也是养子,其父亲当年与西门伤的父亲意外死于一场试炼,具体缘由不详。其后,西门伤的爷爷将其收留,视为已出。
虽说是养子,地位却与西门伤齐平。因为,西门伤是遗腹子,他的生母在生下他的那刻大出血而亡。克父克母,自此西门伤被家族视为天煞孤星。若不是后来的他表露出卓绝的修炼天赋,恐怕还不如西门蚩受人待见。
“所以,西门世家如今是把他抛弃了?”
从西门伤的话语里,楚修彦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差不多吧,如今他应该在遭受四方楼的追杀,委托令……是爷爷下的。”
沉吟了片刻,西门伤出声道。
攸地,楚修彦眉头皱紧。
西门蚩若只是被抛弃,他收留佑护也不打紧,可如今西门世家的态度显然是赶尽杀绝。如此一来,他楚宗可不是平白无故地竖敌?按他爷爷楚承道的说法就是:黄口小儿,殊为不智!
“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见楚修彦眉头皱起,西门伤沉声道。
“西门,这两个人情可比一个要难还,你莫不是虱子多了不痒,人情多了不愁吧。”
俊眼里透露出一丝笑意,楚修彦笑骂道。
“十个月前,司徒浩然在帝宫年宴上对凤歌鸾雪一见钟情,苦追半月无果。正欲请大帝赐婚,恰逢北境生变,大帝令凤歌世家奔赴战线,钦点凤歌鸾雪为帅。”
瞥了眼楚修彦,对他话里的笑声不以为意,西门伤淡淡道。
“你干的?”
闻言,楚修彦双眼猛地亮起。
怪不得这次蛮族入侵,大帝没有遵循往例命楚宗领兵呢,竟然是被西门世家拦下了。
“一半一半吧,西门世家要还你人情,而自从叛国后,往日附庸的那些小家族个个提心吊胆。如今既然给他们机会彻底脱离,自然个个拼尽全力促成此事。”
抿了抿唇,西门伤凝视着远处的城墙轻声道。
“看来这情我是不承也不成了。”
随着西门伤的目光眺望城墙,楚修彦的眸子里同样划过一道追忆。
……
“楚家哥哥,今后我长大了嫁给你好不好?”
“雪儿,你真的知道什么是嫁人么?”
“娘亲告诉过我,嫁人就是找到自己喜欢的人然后一辈子都在一起,你长得很好看,诗也做的极好,雪儿很喜欢。”
“唔,那你想嫁就嫁吧。不过我可告诉你,我楚修彦今后肯定不会只娶一个人,你别躲在被子里哭鼻子才好。”
“哼,雪儿长大了,才不会哭鼻子!不过,楚家哥哥,你为什么不会只娶一个人啊?书里不是都说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这些书都是骗小孩子的,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会碎,心搁在一个人身上——会丢。”
“哦……那楚家哥哥,我们说好了,长大之后你要娶我,拉勾勾。”
“好,拉勾。”
那年,四海升平,帝心甚快,邀了诸多权贵携带家小前往上林苑踏青打猎。十岁的他在与西门打闹无聊之际,从人群中一眼瞧见了扎着羊角辫的她。自诩风流不凡,长大后要游戏花丛的楚修彦,自然是卖弄着文采相貌前去勾搭。
小姑娘初识还十分羞涩,久了却依依不舍,分离时仰着小脑袋与他拉勾许愿。起先,他还隐约记得这么回事,只是时日一久,便抛之脑后了。
他楚修彦可是要风靡万千少女的人,怎么会守着一棵树呢?
……
“楚家哥哥,你还是那么好看,像小时候一样好看。但你真的把我忘了……你把雪儿忘了。”
就在楚承道给他退亲的第二天,一名红衣少女站在他身前低声呢喃,洁白如玉的芊芊细指轻抚过他脸颊。突然,少女就凑了过来,昂起臻首,樱花般的温软贴着他的唇用力吻上。
“雪儿很喜欢楚家哥哥,所以她要弥补当年未能及时的吻。”
嘴角挂着一丝晶莹,少女唇角笑意嫣然。
“但是凤歌鸾雪很讨厌楚修彦,比臭水沟的苍蝇还讨厌,看一眼都要嫌多!”
一语言罢,少女红衣如火,绝决而炙热的转身离去。
伸出手,十六岁的少年触到了飞舞在空中的水花。
也就在那时,才知他幼年肆意轻嗅的花香,被他伤至凋零。
或许,相遇太早,彼此便只得错过。
皇城,楚府。
后院里,梧桐叶已落下大半,两名老者执着黑白两子对弈。
“我说,你孙儿在城郊同西门家的那小子相会,怎么也没见你阻拦他?还有心思在这下棋?冲。”
白子落定,其中一名老者裹着厚厚的狐裘,浑浊的眼里满是疑虑。
“彦儿做事自然有他的分寸,儿孙自有儿孙福不正是你平日里念叨的么?如今怎说起我的不是了?挡。”
楚承道依旧是那袭灰白色的锦袍,倒没有多余衣物,黑子浅扣,笑吟吟道。
“老夫已是风中残烛,修为废了大半,家主之位也交给了凛儿,自然无事一身轻。哪像你,如今可是正值壮年,关。”
棋面上,白子已与先前隔了一行。
“不说还好,都十多年了,当年你好歹是天权三层,究竟是怎么废的?西门家那小子当年也是玉衡境七层,好歹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又怎么陨落了?”
黑子在棋盘里起了夹的变式,楚承道的心思却已经不在棋上。
当年本以为是一次稀疏平常的异世侵略,面前裹着厚厚狐裘的老者带着皇朝各大势力的继承人离开试炼。结果,竟然大败。老者修为尽废,不少人也在这场试炼中陨落,其中就包含了西门世家的嫡长子。
最终,这场试炼的前因后果成了讳莫如深的隐秘,而知道真相的西门世家也与老者所在的家族断绝了一切往来。
“当年,你女婿不是也参与到那场试炼,怎么不去问他,反倒来问我这个糟老头子。”
老者瞧着楚承道,嘴角牵起了丝古怪笑意。
“你明知我楚宗同他已经老死不相往来,何必要嘲笑我?”
将手里黑子放回棋盅,楚承道端起旁边的茶盏轻啜了小口,缓缓道。
“老死不相往来?你呀你,咱俩两百年的老伙计,蒙蒙别人也就罢了,还想蒙我么?”
老者笑眯眯地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啧啧”润了润喉。
闻言,楚承道眯了眯眼,露出了老狐狸般的笑容,并不回答反而转移了话题。
“不说他了,说说你们家那两个宝贝孙子吧。”
似乎被这话戳中了心事,老者神情微怔,搁下茶盏,叹了口气道:
“老夫这辈子,就在那女人身上走了一次眼!慕白才八岁呢,那么小的年纪她也忍心……唉……”
老者摆了摆手,顿了顿道:
“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不提了不提了,咱俩继续。”
“反夹!”
“断!”
“点!”
“拆!”
“虎!”
……
院里的手谈还在继续,落叶积得更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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