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粉楼。
伊熏儿瞧着桌案上的熏香一点点化作灰白,上眼皮都开始同下眼皮打架了,既无趣也昏昏欲睡。只可惜浴桶被那名黑袍男子占了,在一个陌生人旁近倒塌而眠,饶是心大如她也做不出来。
“萍儿,他进去多久了。”
趴在桌案边,伊熏儿极端无聊道。
“小姐,已经大半个时辰了。”
“都这么久了,你说他怎么还不出来?”
“这婢子哪里知道……”
萍儿回答着自家小姐,脸上表情很是无辜。
“那我做点什么好呢?替楚修彦那个大混蛋写资料?不,本小姐才不要,毛笔字那么辛苦,本小姐写了大半日,还不够他看一盏茶的功夫,就让他等着吧。哼……唔,或许……”
百无聊奈的伊熏儿开始了她的碎碎念,陡然,她秋波般清澈的眸子里划过一道亮光,开心地唤道:
“萍儿,拿纸墨来,我说,你记。”
是了,她可以趁这个时间,把济世堂的管理条例一一列举出来啊,如此可就不省了事。
不知自家小姐正规划着她的发财大计的萍儿,老老实实地将笔墨纸砚逐一摆放整齐,开始了她接下来悲惨的记述生涯。
瞧着萍儿磨砚完毕,伊熏儿满脸兴奋地开始了她喋喋不休的念叨:
“唔,首先,投保书只能投保人自身使用,不得转让或出售。”
“其次,投保额的底线是十文铜钱,上限?嗯……没有上限。”
“还有,门口放置的义助箱采取记名制,十两白银以上,名字刻在箱子上,十两以下,刻在济世堂外的门柱上。”
“小姐,万一,万一这些上面都刻满了,没地方刻了怎么办?”
萍儿犹豫道。
“没事,在一楼大厅里再竖一块石碑,继续刻!哎呀,你别打岔,我还在说呢。”
伊熏儿揉了揉额头,继续道:
“然后,请两名郎中来济世堂日夜坐诊,所有义助过或者有投保的人,都能免费看诊。嗯……医术不能太次。对了,重症患者,不论他的投保额是多少,不分贵贱,都可以入住二楼的医护室,由我们专人照料,直至痊愈。”
“小姐,你真善良,但你可不可以说慢点,我笔没那么快啊。”
萍儿苦着脸喃喃道,她方才可不知道自己要写这么多字,都十数张纸了,也没空儿休息。
“哦,无妨,我慢点说,你继续记。”
伊熏儿愣了下,脸上泛起一抹好看的酡红,有点不好意思。
穿越前她开会习惯了,身边总会有专员打字记录,那速度叫一个飞快,她话刚说完,旁边就开始打印了。唉,不是地球喽!
“小姐,既然你胸中已有腹稿,为什么让婢子誊写啊?婢子的字迹连您的千分之一也比不上呢。”
萍儿甩了甩疲惫的手腕,好奇道。
难道我会告诉你,本小姐忘记自己已经穿越了,那岂不是暴露了本小姐健忘的本性?上位者暴露出自身的弱点,是万万要不得滴!
心中的小人晃了晃食指,伊熏儿瞳孔分明的眸子转了一圈,故作严肃道:
“你也知道,我不能够时时呆在济世堂那边管理,作为我的贴身丫鬟,你平日少不得要去那边跑腿,若连你都对这些条例都不清楚,轻易便被人蒙骗糊弄了咋办?况且,我总不能事事都一手打理,你在旁边也得帮衬一二。”
愣愣地点了点头,萍儿的小脸也绷得十分严肃。
小姐说得在理呢,这是小姐颁发给她的重任,代表着小姐对她无比的信赖!她一定要帮小姐把事情处理好,绝对不能辜负小姐好意。
“啧啧……”
屏风后传出了一声略带嘲讽的轻笑,却是那名黑袍男子已经恢复了,正迈步而出。
“你已经好了。”
伊熏儿看着眼前高大修长孔武有力的身影,淡淡陈述道。言下之意,便是他该如先前所说自行离开。
无视了旁边见到自己如临大敌的小丫鬟,黑袍男子玩味道:
“好了一半吧,有人一直在外面喋喋不休,实在聒噪,我只得提前出来,让她安静安静。”
“你不守信用。”
伊熏儿轻蹙眉头,她早就知道,这人没那么好打发,如今果不其然。
“原本,的确是要离开的。可方才听见你在外面的聒噪,却打算同你做一笔交易。”
黑袍男子轻笑道。
“做交易,首要便是示人以诚,尊驾连真实面目都要遮掩,可见这诚意半分也无。”
伊熏儿挑了挑眉,毫不客气的回道。
“我这交易,正与我的真实身份有关,若你想看也无妨,只是,这交易我就当你答应了。”
对伊熏儿的话,黑袍男子并未动怒,很是淡淡道。只是话语中,隐含了几分霸道。
并不吃黑袍男子这套,伊熏儿冷冷道:
“那算了,尊驾还是好走不送吧。”
“按照刚才你们的对话,我大致能听出你要开一间名为济世堂的店铺,如我猜测不错,似乎它还能日进斗金。在诺大的皇城,一家没有背景却又生意兴隆的店铺……呵,可是不少权贵眼中的肥羊呢。”
男子低声笑着,点明了伊熏儿的处境,话中之意想必是他能提提供这份倚靠。
“瞎说,小姐可不是开店铺,小姐她是为民施福,是大大的善事!”
听到男子口中的话,萍儿不由替自家小姐不忿,壮着胆子插言道。虽然肉痛那些钱,但在她看来,小姐绝对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善人。
“善事?”
男子不置可否,盯着伊熏儿的眸子目光灼灼,仿佛成竹在胸。
“不劳尊驾费心,我已有安排。”
闻言,伊熏儿的反应反而十分冷静。
相比于楚修彦,这名陌生男子的提议固然动心,却实在太不可信了。
“噢?你是指楚修彦么?”
黑袍男子好笑道。
“你怎么知道?”
伊熏儿有些吃惊,失声道。
“红粉楼,寸相思寸成灰的柳媚儿,她最大的倚靠除了楚修彦难道还有别人?”
男子笑了笑。
这句诗的来历,伊熏儿自接收柳媚儿的不少记忆后便已经知道,但她亦知这诗句只绣在柳媚儿随身的锦帕上,外界不可能得知。看来,这名男子的身份确实是不简单。
见伊熏儿微微失神,男子并没有停顿,继续说着:
“但不知你有否想过,聚资钱财,你无非是为了赎身。若是楚修彦真愿意替你赎身,你又何至于站在这里。”
咣!
恍如惊雷,在伊熏儿的脑中骤然炸响。
她终于知道与萍儿在客栈讨论时的心虚感从何而来了,楚修彦的确能给他提供足够的倚仗,可是,他会这样做么?答案,在她初醒时他便已经说过。如此,又么可能成为她赎身的助力呢。
“你成功了,说吧,你的交易。”
在不知不觉中,楚修彦已经被黑袍男子撬了墙角,拿下了原属于他的谈判资本。
黑袍男子洒然一笑,揭开了脸上罩着的黑布,露出来一张如女子般精致妖冶的面庞,若非那异常明显的喉结,光凭这张容颜定能迷倒万千少男。
饶是如此,伊熏儿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男子的英俊或许差了楚修彦半分,但论及这份妖冶的魅力,却不输楚修彦分毫。
“司徒公子!”
萍儿惊声唤道。
司徒公子?
萍儿竟然认得眼前的男子,实在出乎了伊熏儿的意料。
“自我介绍一下,司徒慕白,皇朝六大世家之一司徒世家的嫡长子。媚儿小姐除了公开演出不接待任何外客,自然是没见过我,但你身旁的小丫鬟想必是识得的。”
司徒慕白微笑道,露出的风情竟不亚于女子,尤为魅惑。
的确,他常年在各大青楼厮混,萍儿已经见过他数回,只是今日这样近距离的打量还是头一遭。
司徒慕白,在他说出这个名字时,伊熏儿的脑子里隐约闪过几分印象。似乎那个被楚修彦一手捧起叫秋娘的女子,如今正是他的禁脔吧。当初楚修彦常去秋娘那里,使得原身柳媚儿也分外留心,不想最终却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
“交易内容?”
稳定心神,伊熏儿开口询问。
“简单,首先自然是替我保守今日的秘密,其次便是日后我将常来打搅。至于你能得到的,则是由我抗下外界垂涎你那家店铺的所有目光。其中,也包括了……楚修彦。”
司徒慕白正了正神色,好整以暇道。
“你的意思是指……”
听到交易内容,伊熏儿檀口微张,有些吃惊。
“不错,我会用真实面目,以寻花问柳的名义来你这里避人耳目。”
“你可真给我出了个难题。”
摇了摇头,伊熏儿的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从此,她的声名,或者说柳媚儿以死全节的声名,就将毁于一旦了。楚修彦那个大混蛋,恐怕也会不开心吧,毕竟名义上他的两个女人都同另外一名男子有了瓜葛,这换做哪个男人应该都不会好受。
“你可以选择拒绝。”
司徒慕白眯起眼,流露出几分笑意,却没再拾起他的剑来做威胁。
“我,还有的选择么?愿我们交易愉快。”
深深吸了口气,伊熏儿果断应下。
柳媚儿啊柳媚儿,这可不能怨我,你的情郎不愿替你赎身,我逼不得已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倘若你真的反穿到我的身上,想必也不会怪我吧。毕竟,相比你仅有一个男人,本小姐还是黄花闺女呢。何况,这只是名义上的相处,也没真个玷污你身子。你,就安心的在地球上享清福吧。
“交易愉快。”
司徒慕白露齿一笑。
此时的楚修彦还不知道,很快,他就要被人戴上绿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