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然后走出朝露殿的。她的胸口痛的不行,像是被人攥住了心脏一般,每一口气都逼得她生疼。
侍女们见她面如死灰的走出来,都吓得不行,纷纷围上来,“公主,您怎么了?”
“传太医!”
“备辇舆!”
忙忙碌碌的乱成一团。
她耳边却是嗡嗡的声音想个不停,像是皇帝临死之前狰狞的冷笑着,又像是纪娴妃喋喋不休的话语声,又杂又乱……
“五姐!”慕容安追出来,拖着她不让她走。一双眼睛红红的,怯生生的望着她。
慕容远下意识的就拂开了她的手,重重的挥开,也不管慕容安是否受得了。她心中只有一股无名之火在燃烧,让她恨不得毁掉一切有关的东西。
慕容安果然就开始掉眼泪。
“五姐,不要走……”他扁着嘴巴要哭不哭的喊。
“别叫我!”慕容远怒声低斥,半点好气也无,“走,走的越远越好,别让我看到你!”慕容安的存在,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从头到尾的这一切,她的忙碌和她的付出以及她自认为的聪明果决,都只不过是一场笑话!
这比狠狠扇她耳刮子还要来的难堪。
慕容安被她骂了一句,然后脸色发白,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却固执的站在那里不肯走。
他不知道眼前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他也不知道如今该依靠谁。下意识里,他唯一亲近的就是五姐了,可如今五姐也不要他了……
母妃临死前的惨状还在他脑海里,到现在他都还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他亲耳听到也亲眼看到,她的母妃要杀了他的五姐……可是为什么最后母妃会发疯似的拿着匕首刺在她自己的心脏上。
鲜红的血染满了她胸前的衣襟。
然而更夸张的是,母妃的眼角、耳朵甚至鼻孔和嘴里,都在流血——那狰狞的模样吓得他魂不附体,只想着要找一个依靠,找一个人来告诉他,这是一场噩梦!
可五姐比他更害怕,脸色发白、浑身发抖,连看着他的眼神都是那么的陌生。
母妃变了,变得他根本不认识了,他记忆中那个笑的很温柔说话也温温柔柔的母妃,一直告诉他五姐是他将来的依靠的母妃,竟然要杀了他的五姐……
太可怕了!
慕容安不敢再想下去。
五姐走了,他追上去,可五姐挥开他、呵斥他、甚至眼神里都全是对他的厌恶,这比母妃的行为给他的刺激还要来的深。
慕容远别过头,不肯再看慕容安。
她不想对着这张熟悉的脸心软,然后把自己陷入另一个万劫不复之地。
她并不相信纪娴妃所说的皇帝的后招就是她会杀了自己……依照皇帝的阴险和算无遗策,既然能安排到如今这一步,那么必然不会把这最后一步安排的如此潦草。
所以,要她命的,不是纪娴妃,而是皇帝一开始就告诉过她的——麒麟香。
那所谓的十年、所谓的解药,恐怕才是真正的毒药!
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浑身发寒,颤抖个不停。
她难以置信,同样是儿女,就算如今的自己不过是个冒牌货,可这身子确确实实是慕容千山的骨血,他为什么下的了狠手?
搭上成年了的所有儿子的性命……他到底是个什么怪物?不是说虎毒尚且不食子吗?!就为了慕容安这么个半大的孩子?
慕容远侧过头,狠狠的剜了慕容安一眼,转身踉跄而去。她怕自己在多看一眼,会忍不住亲手掐死这个让她心疼过的孩子。
“五姐……”慕容安望着她决然的背影,大哭出声。
伴随着他的哭声而起的,是朝露殿里宫人们的哀嚎声。
正殿里,冬婈跪在纪娴妃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的身体旁边,哀伤痛苦的同时,心中却忍不住涌起一种叫做“终于”的松懈之感……好像盼了许久的结果终于尘埃落地,面对已经去世了主子,她竟然不觉得有多么的伤心难过,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轻松来。
冬婈无声的笑笑,眼泪却流的更厉害了。
纪娴妃自缢身亡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
慕容远发了话让舒贵妃暂代皇后之职主持后宫,并主持纪娴妃的丧仪等相关的一切事宜。
舒贵妃虽然贵为贵妃,位份只在皇后之下,但这么多年她在宫里都没有拥有过这么大的权利。加之她有心补偿慕容远,虽然不太擅长处理这种事情,也是打起精神来操办的有声有色的。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纪娴妃也下葬了,外面关于纪娴妃的死因却众说纷纭。
有的人说是摄政公主逼死了纪娴妃,妄图以此控制太子,达到自己掌控天下的野心。有的人又说是纪娴妃行刺摄政公主,事情败落之后无颜面对太子,自缢身亡……
但不管人们心里是什么样的想法,面对这位如今赤手可热、权势滔天的摄政公主,更多的还是敬畏。毕竟,除了年幼的太子殿下,以及身在行宫不问世事的皇帝外,摄政公主就是这天下说一不二的人物了。
到了四月百花盛开的的时候,祁山行宫传来消息,皇帝驾崩。慕容远拿出从行宫取回来的遗诏,皇帝传位于太子慕容安,摄政公主慕容远继续监国,直至太子及冠亲政。
满朝哗然。
甚至有不少朝臣质疑遗诏的真假。
慕容远不置一词,却大方的将遗诏给文武百官传阅,并让内阁大臣共同鉴定遗诏真伪。这份遗诏本就是皇帝亲手所书,加盖了玉玺的,真假一眼便知。
慕容远不过是巧妙的改动了其中几个字而已,谁也看不出她在什么地方做了手脚。
既然皇帝不留情面,那她也不需要讲究什么情分和道义了。被逼上绝路,她就只能绝地反击。就算皇帝已经给她划下了一条死路,她也要在这里面找出一条生路来。
夺权,只是她的第一步。
皇帝驾崩,太子慕容安以日代天服孝二十七日,生母纪娴妃因为是自缢身亡并不光彩,故而太子无需加长守孝日期,到了五月初一这一日,太子慕容安登基,改年号熙宁,称熙宁帝。
熙宁帝登基这一日,是由摄政公主亲自牵着他的手,姐弟两个一步一步走上风华殿前高高的台阶。刚出筱期的姐弟二人,分别身着黑色绣金线祥云龙凤图样的礼服大氅,神色肃穆的登上高位。
风华殿被皇帝金龙宝座旁边,却加了另外一张,是为摄政公主的专座。
满朝文武行过参拜大礼之后,正式开启熙宁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