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妈在旁看了她们一眼，没接话，低下头喂孩子吃饭。
在土地的问题上，外婆从不多作声，作为一家之长，她的不作声实际上已经是让步了，一方面，她心疼儿子的小家，给了一半家财由他处置，可一方面，作为秦家媳妇，她要守住另外的那一半家业。
念乔想起今早碰见的车队，说：“对方是家什么公司，能作这么大手笔的收购，一定来头不小。”
舅舅脸色有点难看，没有开口。
舅妈在旁冷笑，“你是当真不知道，还是跟我们装傻呢？”
念乔来不及说话，舅舅把酒杯往桌子上一顿，喝斥她道：“你少说话。”
舅妈也恼了，“怎么，我说两句话也不行，就兴你们秦家人自己卖地，反过头来还要当好人，反咬一口说是咱们卖了祖宗家业？”
念乔咬着唇，她平时敬重她，可也不会凭白受这份气，“舅妈，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舅妈冷笑，扭头对她道：“什么意思？你不如回去问问你那有钱老公去。”
“让你闭嘴听见没有？”舅舅起身还没作势，舅妈已经嚎得什么似的，跑到院子里，坐地上撒泼打滚，苏姨早早地带着两个孩子躲进房去。
舅舅追了出去，跟舅妈在院子里撕打。
饭厅里极静，念乔跟外婆两人面对面坐着，明明是两个人，却跟间空屋子似的，碗盘里的饭菜一寸寸变凉，那香味还在弥漫，却早已冷透了。
念乔身子僵直，仿佛全身的血液凝住了，动也动不了，外头舅舅跟舅妈的打闹声越来越大，不知是谁踢翻了水桶，咣得一声巨响，桌子上的两个人，愣上眼睫毛都没动一下，各自沉浸在各自的思绪里头。
过了不知道多久，外婆脸上绷得铁桶似的表情，总算松懈了一些，说：“你别听她胡说。”
念乔扯了扯嘴角，并没有笑出来，心里一股股凉意窜上来，侵蚀着心肺，“这么说，她说的都是真的？收购土地的人是简崇明？”
“好歹是一家人，这块地让他拿了去，总比交给外人强。”
外婆口口声声一家人，听到她耳里却极刺耳。
难怪，念乔在心里苦笑出声，难怪这次来她觉得大家态度怪怪的，苏姨欲言又止，外婆对她虽然和善，可平时跟她相处，总有出神的时候，她问了两次，外婆总是一语盖过去，原来是因为这个
“因为是简崇明，您觉得我就一定会把土地让出去是吗？”
外婆笑了笑，说开了反倒释然了，“算了，大规模的收购，整个村子让出去大半，就算咱们守着那一半也没什么用处，胳膊拧不过大腿。”
夜深了，念乔还没睡去，她穿着睡衣站在窗边，看着底下静谧的院子，院子里舅妈跟舅舅房间已经平息的了下来。
湖边路灯围了一个圈，远远地，放射性的在湖边展开，像是天上的星子，为这寂静漆黑的村庄照亮一丝光明。
湖面吹来一阵风，铁桶哗啦响了一声，念乔从怔怔的思绪中醒了过来，她低下头看了一眼，手机还握在手心里，只是迟迟不敢打过去。
要问什么，你娶我，难道是为了那块地吗？
还是说，你拿我当“念乔”的替身？
无论是哪一种，答案说出口，都让她无地自容，她原以为，能嫁进简家，或多或少的，他是冲着她这个人去的。
就好像反复在心里铺垫了无数层的理由，突然有一天塌了，再不能支持，身子无力地坐在床上。
怔怔的坐了一会，她终于躺下去，抓紧被子盖在自己身上，闭上眼，强迫自己睡去。
******
酒店套房内，简崇明独自坐在沙发上看手边的文件，桌子上的咖啡已经凉了，他再要去端时，简世勋从另一边的起坐间走过来，“别喝了，偿偿这个，新得的龙井。”
他将泡好的茶放到茶几上，分别倒了两小盅，将其中一杯推到他面前。
屋子里茶香四溢，他说：“念薇在外婆家，离这只有二十多里路程，你不去看看？”
简崇明目光顿了顿，没说话，翻了个页，继续专注的看文件。
简世勋将身子靠在沙发上，接着道：“那个秦勇在奉村还是有些威望的，有他开口土地的事也好早早推进，这项目算算也搁置三年了，再耽搁下去，恐怕中间又要生变。”
简崇明目光盯着文件上的字，“有林佑雄在，会有什么变故。”
简世勋道：“你别调以轻心，最近美华不在蠢蠢欲动动吗？”
简崇明冷嗤一声，不语。
简世勋抽着烟斗，静默了一会，突然想起了什么，“上回顾衍东的案子，念薇跟许文远走得那么近，你说……会不会？”
“不会。”简崇明合上文件，郑重的道：“她不会。”
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简世勋倒笑了，“你妈担心你们过不去下，看你护着她，说明心里还是有她，我们这下可以放心了。”
简崇明突然烦躁起来，抿着唇不语。
简世勋瞅了他一眼道：“你心里想什么我知道，你怪我利用了念薇，可是，当初她不是你领回来的吗？我不过是顺水推舟，何况，这也是两全齐美的事。”
简崇明抚着额，只觉得头疼。
简世勋道：“上次结婚，她外婆把那一半的地产给了她做陪嫁，这一半回头还得你多哄哄她。”
简崇明霍地一下站起来，简世勋刚要端起杯子喝水，吓得差点摔了杯子，呛得咳了两声，“你这孩子，又作什么怪？”
“要说你去说。”
简世勋横眉看着他，“不孝子，那是你媳妇，你见过老公公去哄儿媳妇的吗？”
抬起头，见他站在那里，胸口剧烈起伏着，铁青着脸一语不发，似乎真的生气了，简世勋缓和了下语气道：“说到底是一家人，念薇她会理解的。”
简崇明不语，抬脚往外走。
“你去哪？”
简世勋叫了两声不见回应，砰地一声，他摔上门出去了。
走廊上铺着厚厚的地毯，鞋踩在上面一点声音都没有，他走到电梯口时，看见周栎从里头出来，看见他脚步一顿，“总裁，您去哪？”
“回去。”
周栎诧异，“明天还有很重要的项目会议，您这一走谁来主持。”
“这个项目交给你。”他转身进了电梯，留下一头雾水的周栎，眼睁睁看着电梯门关上，却什么都做不了。
简世勋从屋子里追出来，看见周栎道：“他人呢？”
“回去了。”
“什么？”简世勋震怒，“臭小子。”
“董事长，明天的会议怎么办？”
简世勋凝眉沉思了一声，带着些堵气的意思道：“怎么办？离了他0412难道还不运作了不成？”
******
念乔隔天一早就收拾东西往家走，路上走得慢，她回到家已是傍晚了，简夫人在家，从客厅里迎出来道：“你早说回来，我派个司机去接你，一个人开这么远，累了罢？”
念乔点点头，“不怎么累。”
简夫人略嫌不满的道：“怎么能不累。”一面说着，一面叫虹姐替她把行李搬上去。
“你休息一会下来吃晚饭。”
“诶。”
虹姐替她把行李放好，“少奶奶，要不要替您放洗澡水？”
“谢谢。”念乔没拒绝，她确实需要好好洗个澡。
她将箱子里的衣服整理出来，一件件挂到衣帽间里，才不过几天没回来而已，屋子里被他弄得一团乱。
用人虽然会上来整理，也只是作些基本的打扫，她们结婚后，他的衣服都是她来整理。
念乔看着那些被他翻得乱糟糟的衣服，加上刚刚才开了一天的车回来，又累又困，可又不能不收拾，她只能耐着性子，一件件的把脏衣服跟干净的衣服区分开来，分别挂到衣柜里。
脏衣服收了一篓，她端着出来，放到进门处的角落里。
虹姐从浴室出来，“水放好了，这些衣服我拿下去罢。”
念乔道：“不用了，我一会自己带下去。”
他的衣服，她从不让用人动手，都是自己洗，然后再一件件熨平，挂到原来的地方。
念乔洗了澡出来，正在擦头发，听见卧室的门开了，简崇明看见她，也是一怔，只是看了她一眼，便闪身进了里头的衣帽间。
念乔擦干净头发，坐到妆镜前，他从里面出来，已经换了另一套衣服，黑色的晚礼，白衬衫上打着领结，他在门口迟疑了一下，似乎想对她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身出了卧室。
念乔机械的把护肤品往脸上拍，直到底下院子里传来他车子出门的声音，手无力的垂落下来。
虹姐上来道：“少奶奶，晚饭准备好了。”
“我知道了，就来。”念乔应了一声，自妆镜前站起身，到衣帽间找衣服，一进门，看到他刚脱下来的衣服随手又扔在那里，念乔叹了口气，弯腰去捡。
念乔换了身家常的衣服走下楼来，简夫人已经在餐桌上坐着了。
念乔走过去坐下，“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