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夫人一向对她和善，可今天，脸上额外的多带了些讨好的笑意，“你刚回来，崇明也不说陪陪你，真是委屈你了，念薇。”
“没关系。”
“他说晚上有个酒会，就不在家吃了。”
“恩。”
虹姐盛了米饭给她，念乔端着那碗米，看着面前丰盛的菜式，筷子举了半天，不知该往哪里放。
根本没胃口，可还是不得不吃一点，简夫人特地吩咐煮的菜，不能不给一点面子。米饭一口一口的往嘴里咽，跟咽沙子似的。
餐桌顶上的水晶灯菜发昏黄的晕，像老旧电影里的背景色，黄得发暗。
简夫人殷勤给她布菜，好容易一餐饭吃完，又陪着简夫人在客厅坐着喝了会茶，才脱身上楼去。
临睡前，念乔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他今晚大概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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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天已经很凉了。
昨晚窗户忘了关，地毯上落了两片叶子，念乔光着脚下床，捡起那片叶子拿在手心看了看，冬天了呢，时间过得真快。
她把叶子扔进一旁的纸篓里，转身进了盥洗室。
镜子里的人脸有些浮肿，她拿凉水洗了把脸，伸手去拿毛巾时，撞到了一旁的洁面乳，露出后面的剃须刀，她捡起来看看，剃须刀上面落了一层灰，她本来想要丢到垃圾桶里，迟疑了一下，开了柜子放进去。
自从那天晚上走了后，他就没有再回来过，她想，他们两人现在算是分居状态罢？按法律程序，分居两年就算自动离婚。
念乔从盥洗室出来，听见虹姐在外头敲门，她走过去，拉开门，“早饭做好了。”
“知道了。”
念乔换了身家常的衣服下楼去，简夫人帮着用人盛饭，简世勋在另一头看报纸。
念乔走过去叫了声爸妈，在椅子上坐下。
简夫人问她：“要粥还是牛奶？”
“牛奶。”
简夫人倒了杯热牛奶给她。
“谢谢。”
简世勋放下报纸说：“行了，吃饭罢。”
长餐桌两旁边摆了数十把椅子，只坐了三个人，多少显得有些冷清。用人在那头擦家具，余光里人影晃动，只是寂静无声。
念乔喝了口牛奶，闻见杯子上淡淡的腥味，突然觉得不舒服，她捂着胸口，将喉间那股恶心压了下去。
简夫人看着她道：“怎么了？”
念乔摇头，“没什么。”搁下杯子，吃了口面包，胃里稍稍好过了些。
简世勋的助理走过来道：“董事长，您的电话。”
简世勋起身走到花厅里接电话，简夫人看着她道：“你要觉得家里无聊，跟我去打牌罢？”
“不用了。”念乔笑着摇摇头，一来她不会打麻将，二来也不想跟那些太太们应酬。
“我听说大小姐最近在筹办公司重建的事，应该挺忙的，我跟他爸说过了，你回娘家帮忙也可以。”
念乔道：“如果需要，我会跟您说的。”
念薇最近确实在忙公司的事，听说简崇明给她买下了两层办公楼，最近正忙着装修，公司重新开业指日可待，只是她一个电话都没给她打过，就像他一样，从她的世界里消失得干干净净。
简夫人跟简世勋自然不会主动提起来，她也只好听聋子，瞎子，傻子。
念乔有时候闲下来，觉得自己挺可悲的，除了简家，她竟没有一处地方可去的，没工作，没朋友，她真不知道别的富家太太是怎么打发时间的，或许会像简夫人那样，打麻将逛待消遣，可她连逛街的兴致都没有。
简世勋打完电话走回来，看着她们道：“在聊什么？”
简夫人道：“没什么，我看念薇在家太无聊了，回头别闷坏了身子。”
简世勋道：“下周我到晏城出差，你要无聊就跟着一道回去，正好回去瞧瞧外婆跟舅舅。”
“恩。”念乔随口应着，扯了一块面包塞进嘴里。
简世勋顿了顿又说：“公司最近做了一项收购项目，买下了奉村一半的地皮建度假村。”
“是吗？”
“这次是政府跟企业合资办的，事情没办好之前，对外都是保密的，所以没告诉你。”
“没关系。”念乔讷讷的应着，手里的面包被她撕成碎渣。
这算是解释了罢，这些天，简夫人待她比从前更周到，简世勋以前很少跟她说话的，现在也时常将她叫到膝前，谆谆教导，她知道，他们做的这一切不过是等着有朝一日时机成熟，现在，那一天终于来了。
简世勋与简夫人对视了一眼，接着说：“项目批下来半个月了，迟迟不启动是因为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没办完，念薇，秦家剩下那一半地皮在你这里，你知道最重要的温泉水脉就在那里，所以，如果没有这一半地皮，其他的，买来也没用。”
念乔低着头不语，手上沾满了面包屑。
简夫人在旁搭腔，“念薇，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放心，我跟你爸不会亏待你的，除应有的补偿外，度假村建成有你一半的股份，你看如何？其实按理说，都是一家人了，那度假村迟早是你们的。”
念乔抬起头，看着他们期盼的目光，“我再想想。”
她起身往楼上走，没敢去看二老的脸色，他们一定觉得她不近人情，这么些个日子，她待她那么好，她怎会拒绝？
念乔关上卧室的门，去衣帽间里找衣服。
她得出去透透气，这家里住不得了。
念乔换衣服的时候，搁在妆台上的手机响了，她走过去看了一眼，是外婆家里打来的。
念乔接起来，“喂。”
苏姨在那头声泪俱下，焦急的道：“念薇，老太太今早突发心梗送晏城市医院了。”
念乔抓着件衣服匆匆跑下来，简夫人正盯着下人收碗盘，看着她神色紧张的样子，走过来道：“发生什么事了？”
“我外婆住院了。”
简夫人啊一声，也被这突然的消息吓了一跳，踌躇了一会道：“那你现在要回去？”
“对。”
简夫人想了想道：“你别急，我跟你一道回去，我这就上楼收拾东西，你去让大虎把车准备好了，我就来。”
念乔应了一声，匆匆跑出去。
路上，简夫人侧过头看着她紧张的样子，出言安慰，“你别太紧张，老人家年纪大了是会这样，如今医学发达了，抢救及时的话还是没问题的。”
念乔紧张的攥着手不语，这世上只有外婆能跟自己说说话，要是连外婆也不在了，她真不知道活下去有什么意义？想到这里，眼泪不争气的落下来，路旁的风景飞快从窗外掠过，她无心去看，只是默默祈祷着上苍，外婆千万不能有事。
等两人赶到医院时，已经是下午了，舅妈站在走廊上抹眼泪，舅舅则蹲在一旁，无声的哭泣。
念乔走过去问：“外婆怎么样了？”
舅妈只是咬着唇，冲她摇头，念乔只觉得头嗡地响了一声，推开病房的门，外婆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身上盖着白布。
苏姨一个人坐在一旁，看到她进来，站起身道：“四小姐，您来得太晚了。”
念乔手指颤抖的掀开白布，看着外婆仿佛睡着了一样的容颜，哇地一声哭出来，“外婆。”
苏姨在旁哭着道：“老太太昨天晚上还跟我说，身子好了要去洛城看大小姐去，谁知……”
简夫人此刻走进来道：“念薇，你要节哀啊，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办呢！老太太去了，人不能总放在这儿啊，得快点找殡仪馆的车来拉走，要在家里办丧事的话就快点找车来，把人拉回去。”
苏姨擦干眼泪道：“瞧我，光顾着伤心，连这茬都忘了，我这就去。”
简夫夫走到病床前，对着床上的人鞠了下躬，回头看着还站在那里的念乔道：“我已经跟崇明说过了，他现在在外头出差，出殡那天他们父子俩会过来的，治丧的事你们年轻没经验，我也没什么要紧事，就留下来搭把手，还有，都这个时候了，也该通知大小姐跟三少爷他们俩过来了，好歹送一送。”
“我知道。”念乔道，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床上的人，仿佛这样，她就会醒过来一样。
简夫人看着她这个样子，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念乔在床前坐了一会，从兜里掏出手机，给念薇拨了过去。
手机很晚才接听，冷冷的一声“喂。”
“外婆去世了，你跟念恩回来一趟。”念乔说完话，等待对方回复的时候，听见那头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念乔，过来。”
一阵脚步声后那头恢复了安静，念薇低压声音道：“我知道了，我明天就回去。”
念乔挂了电话，还没能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她冷笑了一声，自打车祸后她醒过来的那一刻起，她以为这世上已经没什么值得她失去的了，原来不是那样的。
她从被子底下握住外婆还有一丝温度的手，眼泪无声的落下来，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外婆临终前还想着念乔，可念乔就在这里，您怎么不睁开眼看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