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出去，请进一个人。
进门的是王太医，钱少少认识。
钱氏姐弟护送某贵人回到京都时，作为回报，王太医给钱秀秀看过一次病。只是很遗憾，王太医也解决不了钱秀秀的痼疾。
“小兄弟，我们又见面了。”王太医放下医药箱，和钱少少打了个招呼。
“王……王太医！”钱少少浅浅地笑了笑，“小……小子何德何能，居然劳……劳动王太医大驾。”
“小兄弟，你还是不要多说话。我是受公主殿下所差而来，专程来给你瞧病的。”王太医看了看钱少少的脸色，接着又把起了脉。
“殿……殿下？”钱少少的脸色变幻了几下，不知他在想什么。
心理活动同样剧烈的还有郝都头。
郝都头望着床上的青稚少年，思想也翻腾了。
一个云山寺的和尚，居然又进了抱朴学院，现在殿下还派太医来瞧病……都是些高大上的存在，都是惹不起的大麻烦。
只是一大早来找自家大人的，又何况不是大人物？
掌管对外教化的大鸿胪陪着有戎国的大人物，提刑司的门口还停着武夷家的马车……要不是这些大人物，鬼才这么早出值，早茶还没来得及喝一口呢。
这些暂且不说，这小子最近也成了风云人物。秘境寻宝的狗屎运气，早已传遍整个长安城，茶馆里早就有说书先生编成桥段在赚茶钱了；前两天就这破院还玩了一出飞龙在天……
飞龙在天的那个晚上，郝都头自己也有到场。苦于身份不显，能力不够，隐在暗处没有现身。
只是……你怎么就躺到了床上呢？
这又是什么节奏，是传奇的继续，还是辉煌的终结？
现在自己还领命来盘查……这明里暗里的，多少总是对抗吧。
老太医把脉已有一柱香时间……这超时也实在太多了。
老太医脸上也是阴晴不定。这小子的脉象也太皮太滑了吧，这若有若无的脉象，不是昏迷欲死人的症状吗？
这小子虽然状态不好，可神志总是清楚的。
王太医随后又查看了舌苔、眼睑，甚至还金针取了指尖血。
“小兄弟，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有……有时候腹如刀绞，有……有时候眼冒金星，有时候啥……啥感觉都没有。”
王太医听到这等描述絮乱了，这算什么症状？凭这症状又怎么给药？
腹如刀绞确是中毒该有的症状，只是这眼冒金星……难道是神智将失，人命交关之际？
还有那啥感觉都没有又是什么鬼？
可以理解成健康吗？
可是你又像个病鬼一样躺卧在床？
“大……大人，是不是情况不大好？”钱少少当然留意到了王太医的神色。
王太医不停地捋着胡须，沉吟不语。
大人哪，别扯了，再扯胡子都掉光啦。
钱少少在被窝里悄悄地松掉绑在上胳膊紧绷的一枚钮扣，又轻轻地抓握了几下，才感觉酸麻渐缓。
大人哪，你号脉也得快些，要是胳膊坏死，你可是要负责任的。
钱少少腹诽完，又叹了口气，说道：“大……大人，说……说实话就好，我……我有心理准备。”
“小兄弟，不是老夫不说实话，只是这……”王太医露出为难的脸色。
“看……看样子好难哈。”钱少少苦笑一声，“大人，有……有话就直说，我……我也略懂岐黄之道。”
“你也懂医道？”王太医来了兴趣，兴致也高了起来。
“我……我曾是抄经僧，医……医经也是经。”
“哦，抄写医经？那就不是略懂了。”王太医点了点头，“小兄弟，你觉得什么样的汤药好用呢？”
“大……大人说笑了。”钱少少又是苦笑一声，“不……不瞒大人，这……这毒真奇怪，我……我也憨懵未知。”
“在酒坛中的残酒里，检出了西域曼陀罗，其他的就不知道了。”王太医又开始沉吟了，“西域曼陀罗虽有毒性，却也不能药倒人，用它做毒药，那实在是见识太浅薄了。”
“西……西域曼陀罗，我……我好像在哪听说过。”钱少少作出陷入沉思的模样。
数息时间过去，钱少少突然激动了起来，咳嗽不已。
王太医连忙扶人起身，拍背揉胸的好一番折腾。
“钱兄弟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就算想起了什么，那也不要激动。”王太医好声安慰。
钱少少重新躺下，眼角已是两颗泪粒。
“钱兄弟，你这是……”
钱少少又是一声长叹：“王大人，我……我在黄泉森林因为机缘巧合，曾看到过一张写在羊皮纸的毒方。里……里面就有西域曼陀罗。”
钱少少断断续续的语气大有好转，只是语调更为低沉，声音也愈发变小，仿佛与世界再无争拗的模样。
“钱兄弟，那羊皮纸上写的究竟是什么？”
“那……那里写着南洋芝兰混西域曼陀罗，举世最毒，绝无可救。”钱少少两个嘴角往两边一挤，算是苦笑一声，“我……我在赴宴前在武夷家的马车上，闻……闻到过一种很稀奇的花……花香，现……现在看来，非南洋芝兰莫属。”
“你是说武夷家？你不是帮他们……”王太医也愣住了。
剧情不复杂，只是反转太快，久居深宫的老太医一时也明白不过来。
“也许这就是升……升米恩斗米仇吧。”钱少少双眼望向屋顶，空洞地眨了两眨，“其实我……我没要他们报恩的意思。”
王太医看了看郝都头，郝都头视若不见。
假如钱少少说的是一条线索，那么要顺着这条线索追查清楚，必然需要提刑司和太医院通力合作。
只是线索涉及的对头太大，郝都头无法表态，所以只能是——我现在入定了，没听见，也没看见。
既然没有回应，王太医也不会纠结纠缠，反正他的到来也是转达某人的心意。王太医没写药方，也没有抓药，只是拿出两个小瓷瓶。
“这是解毒丹，可解百毒。”王太医说完，自己也笑了，“当然不能保证对症。这一瓶是大补丹，临死之人服下也能吊命十天……可能也没啥效果。那……那啥，也没有办法。”
两瓶丹药放在床头，钱少少也浑然不在意，只是对老太医笑了笑：“谢……谢王大人，谢谢殿下。”
王太医告辞离去，离去之时也没有跟都头打声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