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内众人纷纷向楼外望去,九皋居中的伙计也出去了两位,向那伙官兵询问原由。
“是在缉拿逃犯吗,怎的来了这么多官兵,还把酒楼给围了起来?“
葙儿也在张望着外面,不解地问道。
不一会儿,门口落下了一顶轿子,一个大腹便便的白发老者从里走了出来。
他眉毛极疏,黑白参差。下颌圆润,眼神慵懒。
身穿墨绿色缎子长袍,灰黑色内衬露出镂空的银色鸟纹镶边。腰上系一宽大玉带,带上镶有五色玛瑙,炫目非凡。
此时已有两名小厮出门询问,片刻后带着他入了九皋居内,欲向上楼走去。
“应该就是他包下了三楼罢?竟然还来了这么多官兵护卫,是个当官的么?“
葙儿问道。
而未待白衣公子应答,邻桌的一人开口说道:
“今日的九皋居可算不得九皋居,就连应奉局的贼厮都可进来,趁早把门前的对联摘下烧火罢,兴许还能烫熟两杯好酒伺候你那应奉局的爷爷!”
说话的是一位年轻公子,他此时话说的虽恨,然而声音却并不很大,只是旁边两三桌人能听到罢了。
问他此言,与其同桌的另一位公子急忙捂住他口,神情慌乱:
“就此打住罢,真被听到必是惹祸上身……”
那人将他手撇开,忿忿哼了声后继续吃起酒来。
葙儿听后明白过来,也便不再理会,继续吃起饭菜。
她刚吃下两口,却又听见之前那一胖一瘦的两人厮打之声,其间还伴有精瘦男子的辱骂。
“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老子给你钱给你吃食是让你给老子添堵的么?”
众人原本望向绿袍老者的目光纷纷转向他二人,俱是不明所以,一头雾水。
二人扭打在一起,身前的桌子猛地被掀翻,酒菜凌乱地撒在地上。而他们近前的几桌食客心里比那地上的酒菜还凌乱,统统站起身来远离他们,其中还有二三位匆匆结了账出门而去。
葙儿也被吓得离开座椅躲到了白衣公子身后,却发现其头正偏向侧后方,眼睛并未看那二人。
她顺着白衣公子的目光望去,但并未发觉甚么异常,开口问道:
“公……公子,你在看甚么,那边正在……”
“不必管他们……”白衣公子目光如炬,不偏不倚正扎在不远处一人身上。
“我再考你一考,这次你一定能猜出来。”
他笑了起来,笑容中带着三分狡黠,七分诡谲,边笑边向上抬了抬下巴,点向一个头戴高帽、穿着深褐色长衫的矮小男子,此时他左顾右盼,而右手正向一位华府老翁桌前的包袱伸去。
“你来猜猜,那个矮子正在做什么?”
葙儿的一双杏眼再次朝那方望去,搜寻几番后终于看到白衣公子口中的矮子。
她奋力伸长脖子,眯起双眼仔细端详,乍然叫到:
“他在偷东西!”
***
一张柚木香床边悬着鲛绡青丝帐,帐上遍绣素线海棠花,风起绡动,海棠拂摆,似柔云漂碧波,荏人眼目,宁人心神。
榻上水绿罗衾浮动着海棠倩影,虽是消了颜色,却又因这缥缈迷离显得恍如一方遗世仙境。
而这清雅的闺房之中浮动着两个人影,使人明白此地并非仙境。
“也不知那个死妮子溜到哪儿去了,竟让老娘等了两个时辰,再不回来,就把她也卖到这青楼里……”
唐真茹正坐在这张香床上,双腿交叠,两臂插怀。紫黑色的长袍将她的曼妙身姿与前尘过往一同紧裹,肖似一株隐在暗夜里的黑蔷薇。
唐彰站在房间另一侧,凭窗俯望着楼下的喧嚣街巷。双手背于身后,不时揉搓。
“洺淇这丫头不会出甚么事罢?总是毛手毛脚、大大咧咧的,可别惹上甚么麻烦才好。”
唐真茹踢腾着窗边的圆木凳,讥笑道:
“若她毛手毛脚,这世上便没了手脚麻利的人,真不知是谁教的她,养出这么个臭毛病。”
“哎呀,好了,她高兴便由她去罢。再者说,这丫头纯属玩闹,又不是真的偷,你总这般较真作甚。”
唐彰说这话时,好似有着天大的委屈,挤眉弄眼地真若快哭了一般,看得唐真茹哭笑不得,狠狠白他一眼。
“亏得不是你女儿,若真是你亲生,便是将九重天捅了个透亮你也得护着。”
“唉,谁让我是她师傅呢,倒霉便倒霉在这儿呢……要不然,我把她送与你,你来教她,这也教我省了份心,能多活十年。”
唐真茹掩唇大笑:
“先不说我是十万百万个不愿意,便说教你真把她扔了,你还不从早哭到晚?呵呵呵,这小魔头我可招惹不起,你还是自己消受罢……”
“这丫头平日里虽是淘气了些,但绝不会做坏事。去年时候,门中银库丢了六块金条,查了三日才发现是被她给偷去的。而她偷走这六块金条,却是给房前树上的喜鹊搭窝,她带大家伙看那金光灿灿的鸟窝时,我心里可是比窝里的喜鹊还高兴,哈哈哈……”
唐真茹听后更是笑得乐不可支,单手撑着床榻说道:
“这当真是个活宝,不气死人便是笑死人。一想想你这十几年会是如何过的,我便仿佛从十八层地狱里游了一遭,呵呵呵……”
正值此刻,房门外的走廊渐渐传来一阵稍显凌乱的脚步,二人闻此立即住声,细细窥听,只是少顷过后便有两个女声传来:
“薛妈妈可是愈发偏心了,凭什么姓顾的想出去便出去,连声招呼都不打,妈妈也不责备。而我只不过是去买些糕点便被打了三尺,气煞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