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虞川战战兢兢,噤若寒蝉地问道:“姓万的,你……你……你待要如何?”
万普仰天打了一个哈哈,道:“臭小子,你既然不见棺材不落泪,那我便让你知晓老子的本领!”
天光映在他脸上,煞白无比,阴森得让人悸惧油然滋生,唐虞川由不得地抽了一口凉气。
他奋力坐起,挡在齐倩身前,眼见万普愈来愈近,一颗心嘭嘭跳动,呼吸几乎是全部能够听闻。
万普扬了扬手中短刀,冷笑道:“臭小子,老子再问你一遍,你把那东西给我不给?”唐虞川决绝道:“什么东西?我没有!”
万普面目冷峻,却故作欢笑,道:“好,好,我先杀了你二人,叫你三人阴下重逢,也是美事一桩,再来取了过去,也为时不晚。哈哈!”抬步又走来。
他说的“三人”,自然是指陶左谦,唐虞川,齐倩这三人了。
唐虞川见他脚步愈近,道:“慢着!”万普问道:“小贼,你又有什么伎俩要耍?老子再也不会上你的当了。”
唐虞川忽然哈哈大笑,笑声盖过庙外大雨,远远送出数十丈。
鱼幸与凌苏雪藏在像后,咸是颇感纳闷,均想:“死到临头,他还笑些什么?就不知他二人口中所说的东西是什么?”
万普也给他这一笑笑得莫名其妙,不禁顿住脚步,问道:“你中了剧毒,我只须动动手指,就可以取你性命,你一只脚已踏进鬼门关,还笑什么?”
唐虞川不答他话,却道:“姓万的,你好掌力啊,当真是古往今来,有一无二!哈哈!”万普一怔,万没料到他竟然说这无关紧要之事,问道:“你说什么?”
唐虞川更不答话,又道:“万师哥,你且说说,中了孔雀断肠散之后,若再运功,能够活几个时辰哪?”
万普已认出他身份,他却破天荒地又叫人家“万师哥”,当真是奇怪的很。
万普经他一点,蓦然惊觉,大喝道:“小恶贼,你……你在油布包中的青石板上涂了……涂了‘孔雀断肠散’?”大惊之下,慌忙伸手封住手腕处穴道。
唐虞川又是向天哈哈大笑一声,说道:“万师哥聪明得紧,一猜就中。哈哈,万师哥,你道那日晚上我没发现你跟踪我么?你先去你师父阿合撒房外,见他已熄灯就寝了,又折回弓未冷的房门前,见他身受重伤,在天井中运功疗伤。你便乘机入他房中,对不对?你知道他运功疗伤必须于亥时和子时,是故算准时机,只可惜你胆小如鼠,加之心中有鬼,听到我的脚步声,便以为是弓未冷回来了。其实我当时提了真气,脚步变得轻盈,而弓未冷与南川寻……”
鱼幸陡然听到师父名讳,身子颤抖了一下。侧耳细听。哪知他不过是一提辄止,接下来的话却令他大失所望,却半句话也没提起“南川寻”三字。
只听唐虞川续道:“……对了十余掌,如何能如我完好无损时一般轻盈?你也是想去翻阅那东西吧,不错,谁不希望武功独冠天下,笑傲武林?弓未冷是江湖名宿,虽然众人不齿他行径,但他武功高强,可见一斑。这东西中包罗了他一生武功精义,你我要是得学一招半式,已足以横行江湖,何况……何况……嘿嘿,嘿嘿!”他“嘿嘿”笑了两声,不再继续。
万普道:“何况得窥全豹,对不对?”
唐虞川两眼望着他,并不答腔。万普又道:“这么说来,你已经看了那东西了?要让师父他们知道,只怕你这辈子就……就完了。”说到后头,身体居然颤抖了一下,就仿佛是自己一般。
鱼幸与凌苏雪听到这里,心下顿悟:“原来他二人口中的‘那东西’是弓未冷的功夫谱子。”
唐虞川道:“不错。哈哈,我连除了师父之外,自己最亲近的前辈陶左谦都杀了,还怕什么完了不完了的?我已学了数招,姓万的,你要不过来试试?”
齐倩背对着他,闻得他如此说话,想必他已是性情大变,一时之间,真比死了还难受,只盼背上毒性快些发作。
万普本已全握胜算,这时听他说之下,心里顿时惧怕了,双足犹长了磁石一般,定在地上,一动不动。
唐虞川见他面露恐怖之色,说道:“只可惜为时已晚,你中了孔雀断肠散的毒药,活不过一个时辰啦。否则我也给你瞧一瞧那东西。”
忽明忽暗的天色之下,万普额头上已滚上了一层汗珠。他略定了神色,说道:“姓唐的,你莫要自鸣得意,你不也中了我的毒针,也活不了多少时候了。”
唐虞川低头看了看中针处的小腿,竟然不听使唤,麻痹的感觉已爬到膝盖。大惊之下,撕下一块衣襟将大腿扎住,将心一横,伸掌正要拔将下来。万普见状嘿嘿一笑,并不说话。
唐虞川听他语声怪异,止住了举动,问道:“笑什么?”万普道:“你尽管拔呀。”唐虞川心头一刹寒凉,道:“怎么?”
万普说了一句,右掌忒凉,却不敢运气抵抗,他心知中了“孔雀断肠散”之人,不运功倒好,一旦运功御抗,加速血行,反倒是推波助澜,自断自命。
方才已和他二人周旋了一番,若不快些拿到解药,只怕是就要小命不保。言念及此,说道:“姓唐的,咱们来做一笔交易。”唐虞川问道:“什么交易?说来听听。”万普道:“你既然中了我的毒针……”
凌苏雪伸嘴在鱼幸耳边轻轻道:“那姓万的放大话吓他,他没中毒。”鱼幸低声道:“啊?”声音中尽是惊讶。
凌苏雪细若蚊蝇地道:“那姓万的在针上涂了曼陀罗花、草乌、当归、香白芷、川芎、山棒子、马钱子等味药,药性下得忒重,侵入人体,中毒周遭没了力气,与中毒迹象无异,但却无甚祸害。”
鱼幸恍然大悟,只觉得身后这女子察觉入微,冰雪聪明得紧。他哪里知道,既然九玄门用毒功夫独步天下,那识毒的功夫也自是天下无双,在凌苏雪眼中,这些不过是粗末微浅的道行。
只听万普续道:“你把东西给我,再给我服了解药,我也把解药与你,放你师兄妹安然离去,此后你仍旧是我布脱师弟,我犹然是你师哥,你可在师父门下习武,如何?”
唐虞川却不知道针上并未涂毒,心中想:“只不知他在毒针上下的是什么毒?”
万普见沉吟不语,复又问道:“如何?”就在一刹那,唐虞川心中已转了无数个念头,心想要为师父报仇,那东西可以帮上无数大忙,如何便能轻轻巧巧拱手于人?
想到这里,说道:“好,姓万……万师哥,你先把解药给我,我方才信得过你。”
万普并不上他的当,径直说道:“不成,……布脱师弟,这孔雀断肠散的药性如何,你我都是知道的,你得先给我解药。”两人都各怀鬼胎,一下子称呼又变到了“万师哥”、“布脱师弟”。
唐虞川哈哈笑道:“万师哥,你又蒙我啦。你说你不会把我假扮之事说出去,是一天不说呢?还是两天、十天半月不说?你就算能保证一年半载不说,那三年五载,十年八年呢?总之你在我身边,犹如伴虎,不安全得很。至于孔雀断肠散嘛,它的毒性到底如何,小弟也只是听闻,并未真正见证过。”
万普脸色霍地一变,道:“你说什么?”正打算扑将上去硬抢,心中却有两个顾忌:
一来是若要抢解药,少不了打斗,若要打斗,必将血行加剧,血行加剧,那便是把自己往鬼门关推了;
其二则是忌惮唐虞川偷窥了那东西上的秘诀,武功自不可同日而语。冒昧而上,孰胜孰败,也未为可知。
万普将嘴唇紧咬,脸上阴鸷之色一闪即过,突然说道:“布脱师弟,事已至此,我索性给你说一个惊天的秘密。”
唐虞川不知他忽然扯到这里,是为何故,道:“哦?什么秘密?说来听听也无妨。”
神像后鱼凌二人不知他要说秘什么密,但少年心性,难免好奇,都是竖耳聆听。
只听得万普道:“布脱师弟,你既然不知这孔雀断肠散的毒性,那我便给你说说。我问你,你可曾听说过‘赵昺’二字?”
他说到“赵昺”时,声音压得极为低沉。这几年来,唐虞川一直伴随在柳苍梧身旁,自然听柳苍梧说过“赵昺”二字,脸色一下凝重,说道:“赵昺,那不是前朝卫王,后来的小皇帝么?”
万普道:“不错,正是他。”唐虞川登时神色黯然,说道:“可惜他被立为皇帝三百一十三天,在崖山之时,便即被左丞相陆秀夫背着投海而死了。他夭折之时,尚没满八岁。”
鱼幸暗自嘀咕:“又是这个赵昺。弓未冷说是师父所救,而师父却矢口否认,可既然他已经死了,人已作古,却又提他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