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茂苒移开鸡蛋,两眼瞪了姜茂欣,道:“我就看不惯她了,做什么欺负到头上?!”说罢微顿,又道:“那女人,出去的时候,同大姐又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姜茂欣摇摇头,过去拉姜茂苒的手。
姜茂苒却又将两只鸡蛋贴在了眼上,道:“还没说什么,我都听到了,她不就想将我也嫁出去么?嫁就嫁了,我未必还怕了她不成?”
“瞧你这说的什么话?你真把她当省油的灯了,还嫁就嫁了?若把你嫁给只会吃喝嫖赌的,看你还说不说这样的话!”
李氏的话在姜茂欣的心里敲响了一个警钟——是的,李氏或许奈何不了她,却可以在茂苒身上出气。茂苒性子又那么冲,心里藏不住话,有什么说什么,喜怒哀乐全写在一张脸上。这样的性情一半是天性如此,还有一半也是她惯出来的。这样要是随便嫁进一个不通人情的婆家,那她得吃多少苦头?一想到这一点,姜茂欣就心疼得很。所以她想赶在李氏前面给姜茂苒安排一桩好婚事。
可什么样的婚事对姜茂苒来说算是好?这一点便要姜茂苒说了才算了。自从上次见过姜茂苒见过周鸿宇后,便念念不忘。她原以为,姜茂苒只是小姑娘心性,难得看见陌生男子,又五官端正,谈吐不凡,于是便有些心动,但这样的新鲜劲,是不会维持多久的,睡上一觉,过上几天,这劲头便也过去了。
可没想到的是,三个月过去了,姜茂苒的新鲜劲不仅没过,反而变深沉了。她听姜茂苒屋里的珠儿说,二小姐在屋里画像,也不说画的是谁,一画就是大半天。姜茂欣当然猜着画上的人了,又是周鸿宇。只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姜茂苒看上了的,这辈子一时半会,是放不了手了的。而她这个做姐姐的,也只能能帮一把是一把了。
至于周鸿宇,姜茂欣觉得人自然是个好人,而且又在织造局做事,是织造局侍郎的少公子。若是真能与姜茂苒成美事,对她们姜家来说绝对是利大于弊的。这些天姜茂欣也在想,布庄现在虽然生意蒸蒸日上,但也只是游萍遇上流水,乘了点推力,但根基却还是无力的。
看上去姜记好像狠狠地打击到了吕斐然,抢了他们的货源,还抢了他们的生意。但只要将目光再放远一点,吕斐然有一个他们不曾有,也无法对抗的优势,那就是刘奉喜。刘奉喜是吕斐然的靠山,只要刘奉喜一天不倒,吕斐然也会一天不倒。所以如果真能借着这个机会,将周鸿宇拉拢了来,那么他们就再也不用怕吕斐然了。
这么一想,姜茂欣越发肯定自己要做什么,她将姜茂苒的手从眼睛上拿开,捏着她的手背,道:“不说这个了,你先陪我说说别的。”她一顿,道:“你还喜欢那位周家公子吗?”
姜茂苒先是一愣,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将手撇开,搅着手指低头道:“姐,您,您这是在说什么呢?什么周家公子李家公子的,我怎么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姜茂欣轻笑,“你屋里一张一张人像都是给谁画的?”
姜茂苒急道:“姐,我屋里哪有什么画了!”
“你还死鸭子嘴硬呢!你屋的小蝶可都跟我说了,说你最近勤快的很!”姜茂欣道。
“小蝶这臭丫头,我回去便拿针缝了她的嘴!”姜茂苒急得要跺脚,干脆将脸藏进两手后面。“姐,你,你同我说这个做什么?”
姜茂欣不闹姜茂苒了,但心里却为姜茂苒拿了主意。周鸿宇这人品性不错,又在纺织局里做事,日后能帮得上姜家。只是周鸿宇为人清高,怕他看不起姜茂苒的商家出生。
于是第二日,姜茂欣便去迎春楼找李盛,想着李盛同周鸿宇交情颇深,便从李盛那里旁敲侧击地问问周鸿宇定婚没有。没想到这日李盛却不在,碰上的正是周鸿宇。
周鸿宇这些天在躲他父亲,于是干脆将他的全部家当都搬了来,一面书桌,两面书架,一面藤椅,三把茶壶,俨然在这烟花之地开辟出自己的书屋,“厚颜无耻”地瓜分了李盛的屋子。李盛却也无所谓,他上这儿来,无外乎是喝酒,屋里多几样家当,也碍不着他事儿,于是也反对,只是将默默将酒水钱挂在周鸿宇名下了。
周鸿宇见姜茂欣来,便猜姜茂欣肯定是来找李盛的,也不用姜茂欣开口,便告诉姜茂欣道:“十七爷去驿站办点小事儿,这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来了,姜小姐还是先回罢,我自会告知十七爷的。”
这是送客的意思了,可姜茂欣不走,道:“其实我要找的人是你。”
“我?”周鸿宇有些意外,给姜茂欣看了茶,问道:“姜小姐找我是有什么事儿?”
周鸿宇这么一问,姜茂欣倒不知如何回答,她来之前以为见的会是李盛,同李盛那儿打听周鸿宇的私事,极其简单,但同周鸿宇面对面地,想旁敲侧击出一些名堂,那还真得动动脑筋了。
姜茂欣拿起茶杯喝了口茶,徐徐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有个妹妹,周公子应该知道,上回儿劳驾您送我哥哥回家的时候,你们见过面的。”
周鸿宇微怔,他当然记得了。而且不只是记得,这些天他还时常将她想起了。他父亲送给他了不少画像,一卷一卷,全都在他屋里堆着。有时候他实在拗不过周大人了,也不得不展开几副看看。可怎么看,他都觉得画上人没什么人气,木然而痴呆。这让他更会想起她的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会一瞬不瞬地看向他。
周鸿宇抚了抚额角,冷声道:“姜家二小姐,有过一面之缘,记得却不真切。”矢口否认比他所想的要轻松得多,这样的话语一吐出来,他却觉得心里轻松了,好像千斤的大石块落了地,他总算将自己骗过去了。
姜茂欣挑眉,轻轻叹了口气,用周鸿宇听得到的声音低声道:“还好这话,没让她听了去。”
周鸿宇一愣,道:“为什么?”他猛然觉得心里胀得慌,像是在期待什么,可究竟在期待什么呢?他也说不明白了,只觉得一片虚无渺茫。
姜茂欣不做声,起身观赏身前的书架。书架书目摆得整齐,只有一本有些破旧,斜歪歪地落在了角落,姜茂欣将那本拾起来看,书脊上写了《兵法》两字,扉页的下角留有名字——南兴。这笔迹不算名家,但也饱满公整,颇有气势。她认得这却是李盛的笔迹。“南兴”他为什么要在纸上留这个名儿?姜茂欣有些疑惑,默默记下,准备下次见到李盛的时候问问他。
周鸿宇见姜茂欣却补说话,便又问:“姜大小姐有什么事,便直说了吧。”
姜茂欣将那书卷放下,对周鸿宇一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儿,”她又回到了座椅上,面对着周鸿宇,手指叩着茶盏的底端,“我这妹妹没别的能的,就是画,尤其是人像,称得上一绝,在城里也有点名气,城里的大人夫人,排着队找她。我来就只是想问问,周公子有兴趣想画一副么?”
周鸿宇嘴角扬了起来,这一点连他自己都并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