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父女(1 / 1)

傍晚,一个家仆到望月阁传话,西林无俦让西林婧去他的书房。

西林婧由家仆带路,来到西林无俦的书房,瞥见主座上那个英武的中年男子,家仆通报完后,男子阴沉着脸,挥手让所有人退下。西林婧走到中间,“这位想必就是父亲大人了。”说完,她行了一礼,然后不等西林无俦吩咐,走到椅子边,从容坐下,显然没将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西林无俦斥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西林婧笑了笑,“我进来就发现父亲的心情不好,您想怎么训女儿,女儿都洗耳恭听。”他连好脸色都不给她,她当然要“礼尚往来”了。

西林无俦的心情确实很坏,因为之前从老夫人那里听到的话,什么托梦,这未免太荒谬了!老夫人半信半疑,他却完全不信这套鬼话。再看着这个女儿,恍惚间只觉得这张姣美的脸与记忆深处的容颜重叠,秦柔的女儿,应该是恨他的。

“你母亲经常托梦给你,这是真的?”

“我母亲?请问父亲问的是哪一个?”西林婧故作不解,嘴角分明衔着一抹讽刺的笑。

重活一世,这个人的还是和前世一样,还是这幅她最厌恶的样子。

剑眉深目,五官深邃,如刀削般的轮廓俊毅如斯,眸子深邃的一眼望不见底,目光如电,凌厉的像是一眼就能穿透人的灵魂。这些年的光景似乎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风霜,他身上透着的那股轩昂的气度并不逊色于天子的威严。当年他被誉为京城第一美男子也是当之无愧的。

可就是这样一个外表几近完美的人,却根本没有心。他没有因为秦怡膝下无子而纳妾,别人都认为他对秦怡是多么深情,而他当年却丢下秦怡和刚刚小产的西林嫱,一个人从密道中逃走。弑君是株连满门的死罪,西林无俦,秦怡和西林嫱都难逃一死。她要为母亲报仇,要让他们都为她死去的孩子陪葬!西林无俦撇下秦怡母女一个人逃了,西林嫱因小产而死,秦怡被收押入狱,几天后于菜市口斩首示众。西林无俦对秦怡的感情也不过如此。大哥西林辰是伯父的独子,祖父生前没有妾室,和祖母仅有两子,西林辰的父亲是西林无俦的长兄,因为父母早逝,由西林无俦代为抚养,十几岁开始随西林无俦征战沙场。西林无俦没有儿子,在别人看来,他是一个相当尽职的叔父。可他连自己的妻子和女儿都能抛弃,对这个侄儿又有多少亲情?

“别和我装糊涂,你明白我的意思。”西林无儔重重拍案,却被她的眼神震了一下。这样的眼神,是不带一丝情感的冷漠,里面却翻动着冰凌一样锐利的光芒,这的确不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该有的眼神。

“我当然明白父亲的意思,我对祖母说谎实属无奈,教我武功的人是大哥,他说女子也要学点防身之术。”西林婧轻描淡写的解释。

前世她就没讨好过这个父亲,西林无儔在西林嫱面前也还能露出一丝慈父的关爱,对她这个女儿一直都是不冷不热的。她并没将这些放在心上,她有大哥的关爱,有祖母的保护,她在府里的日子并不难过。没必要为了过上好日子而委曲求全地压抑自己去讨西林无儔的欢心。

“西林辰?”西林无儔的神色有所缓和,这番解释倒也是合乎情理,“你大哥去静修庵看你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你为什么不说实话?你祖母年纪大了,经不起这样的惊吓。”

“问题是,祖母认定我遇到劫杀,是被教我武功的人拖累了,我不想连累大哥被祖母训斥。我知道祖母也是为我好,祖母一直待我极好,当年待母亲也不薄,我以为她听了我的话最多会感到匪夷所思,只有心虚的人才会被惊吓到。”西林婧淡淡的说。这番话充满暗讽,所谓不做亏心事就不怕鬼敲门,害死母亲的是秦怡,当时她倒是看到秦怡的脸色最为苍白,更符合西林无儔口中的“受惊吓”呢。

西林无儔何尝听不出这番若有所指的暗讽?他看着西林婧,目光如电,锐利得完全不像是再看一个孩子,而是审视一个对手。

“你编出这套鬼话难道只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你在怨我亏待了你和……”

不等他说完,西林婧忍无可忍打断他的话;“父亲想得太多了。”她不给对方插言的机会,继续说道;“我说了只是不想让祖母责备大哥,一时间想不出更好的解释。”

西林无儔自然不相信这套解释,他已经看出了她对秦怡的敌意。而他却突然发现这个女儿的性情竟然和自己有些相像,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你祖母又不是不通情理,你将实话告诉她,她知道你大哥是为你好,又怎么会怪罪他,你编出那些鬼话就能让她安心了?看看你现在哪像个大家闺秀,真不知道你这些年在静修庵都学了些什么。”他不打算继续追究下去,不过碍于面子,还是训斥了几句。

可当年又是谁将我送到静修庵的?这句话西林婧没有问出来,她靠着椅背,斜眼看着西林无儔,扬起嘴角,勾出讽刺的弧度,懒懒地说;“如果父亲训示完了,我就告退了。”

西林无儔瞪了她一眼,“罢了,再过些日子就是你十六岁生辰,你的情况特殊,就不用举办家宴了。”

勋贵圈的女子从下就常随家人出入各种聚会,一般长到十几岁,都会有一些朋友,每逢生辰府中也会将好友请到家中。可西林婧的情况实在太特殊,没有朋友是次要的,问题是她还顶着一个“灾星”的帽子,谁会允许自家女儿和她交好呢?不过前世西林婧就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现在更不会在意。

西林无儔顿了顿,继续交代道;“你的年纪也不算小了,等过些日子在给你订一门亲事。你也算是嫡出,在府中所有用度和你姐姐一样。你母亲已经为你请了夫子,明天就会来到府里,负责教你礼仪规矩,你要用心学,别出门闹笑话给我丢人。”言外之意就是提醒她,她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这个父亲赐予的,她岂有不对他感恩戴德的道理!

“知道了,”西林婧的声音里已经流露出了淡淡的不耐烦,说着站起来,行了一个礼,“看来父亲大人真的没别的事,女儿就告退了。”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和前世一样,回府的第一晚,西林婧几乎一夜未眠。

上一世她已经报了仇,一朝重生,重新回到原点,她不想执着于前世的仇恨,只想为自己活一世。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搜集证据,她不能顶着“灾星”的名声过一辈子,一定要让天子相信她并不是什么灾星,只是一个阴谋的受害者。

次日,几位女夫子被接到西林府。秦怡虽然心狠手辣,擅长的却是杀人于无形,表面功夫还是会做足的。

前世的西林婧在回府前读的书不多,但回府后勤学苦练,现在她的水平虽说还达不到才女的程度,也不比寻常的大家闺秀差。琴棋书画这类才艺,入门需要人来教,深造还是要凭借个人的天赋和勤奋程度。西林婧称不上才华横溢,但也不需要人教了,做做样子,在别人眼里自然成了“突飞猛进”,每当老夫人询问她的功课,女夫子都对她赞不绝口,老夫人听了十分高兴。

至于她的生辰,虽然府上没有大肆庆祝,比起前世还是很温馨的。回府当日,老夫人给了她比西林嫱多几倍的月钱,又陆续送了她几件裘衣和数匹绫罗绸缎等衣料,还有珠宝玉器等若干价值不菲的物件,她比在府中住了十六年的西林嫱还富有。

西林婧发现,西林嫱对她的态度比起前世有了明显的变化,前世,西林婧和西林嫱在私下几乎没有什么接触,西林嫱看她的眼神十分淡然,没有亲近,也没有敌意。而这一世她回府后,两个人在去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偶尔碰到,如果西林婧没看错,她发现西林嫱看她的眼神比起前世,多了一种冷冽的恨意。

也许西林嫱真的和她一样,也是重活一世。虽然西林婧在前世就报了仇,这一世不想再与这对母女为敌,可是她不能保证这对母女也是这样想。前世秦怡就视她为眼中钉,西林嫱如果和她一样重生了,是否对她怀恨在心还不得而知。她纵然不想与这对母女为恶,但如果别人先对她发难,她也不会心慈手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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