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天就是华太师回来的日子了,华府现下每个早晨都是忙碌热闹的。不过天大地大,一个偌大的华府总有几处是例外的。
此时,下人院的屋顶上,两个身形颓废的人蹲在屋顶上,满脸都是幽怨,顶着一双黑眼圈瞧着下面的仆人来来往往。
过了一会儿,两人齐齐长叹一声。
一人无语凝噎:“我已经五天没进过厨房了。”
一个黯然神伤:“我还差最后一步就圆满了。”
说完这句,两人对视一眼,又长叹了一口气。
小竹子一脸疼惜地看着唐小虎道:“伯虎,你面容憔悴了好多。”
唐小虎一脸心酸地看着小竹子道:“枝山,你变得形销骨立了。”
来人再也看不下去,微微蹙起眉,打断道:“你们够了。要睡觉的便去睡觉,要吃饭的便去吃饭。别在这里瞎搅和了。”
小竹子垂头叹一口气:“征明,如果我能吃得下的早就吃了。奈何没有石榴做的菜,我是难以下咽啊。”
唐小虎苦着一张俊脸:“征明,你以为我不想睡吗?我想睡啊,可我一闭眼就看见秋公子昨夜那模样。”
小蚊子的眉头蹙得更深,黑了一张脸,再也不想跟他们交流下去,径自离开了。
唐小虎天方亮就来了这里,那还不是他自愿的。梓昕小弟早睡早起成了个神话,天没亮就跑过来浮水阁要替他上药,之前他都是睡得不省人事自然是任他摆弄,不过这个早上不同了。
唐小虎躺在床上睁眼到天亮,内心极其盼望睡觉,可越睡越精神。梓昕小弟兴高采烈地一进房门,还没走到床边就瞧见了如垃圾般丢在地上的家丁服。
他知道自家少爷不修边幅,衣服随便丢,便体贴地捡了起来。
一捡起来,便又开始哭天抢地。
不为别的,就因为家丁服上面被血染红了一块。这血从哪里来,自然是唐小虎肩上的伤口了。
虽然昨晚就已经重新上过药了,但唐小虎万分后悔昨夜没有毁尸灭迹,到头来苦的还是自己。听着梓昕小弟哭嚷,他就一个头变两个大,连忙套了件衣衫就往外逃。
梓昕小弟不在,哪里都是生天,唐小虎一直坚信着这个道理。
他便这样逃到了下人院,恰好遇上了蹲在屋顶自怨自怜的小竹子。
之后两人再惺惺相惜一阵子,唐小虎便率先下了地,走进下人院。现在这个时间,下人院的人都已经去忙活了,不过现下却还能看见华宸。
唐小虎一愣,回过神来记起他受伤窝在浮水阁里休养的时候,华玉秋对外是说要了唐小虎来帮忙干些活,而夏香也曾上门讨过人,貌似就是因为华宸病了,紫竹院人手不够。
但此此时的华宸,把一件的家丁外袍穿得松垮,腰带也散散地绑了,衣襟微敞露出里面的中衣,竟然连一件保暖的夹袄也没穿。
下人院比不得府内其他人的房间,没有地龙也没有暖炉,寒冷得很。而这个病着的家伙居然穿得这么单薄,还要坐在窗边支着脑袋一脸闲适的模样?
唐小虎稀奇地张大眼睛,道:“哎,这么冷的天你居然穿这么点?不是病了么?”
华宸十分爽快地回答了:“是啊。”
“病得重么?已经痊愈了没?”
华宸咧了嘴角一笑:“重,当然重,险些丢了小命。不知道该说我福大还是命大,折腾了一番总算是熬过去了。”
“病得这么严重你还不晓得注意身子?你该不会是仗着自己福大命大就这样一直玩命吧?”
华宸摇了摇头,笑容里带了几分狡黠:“就是想一直病下去,好让我能够长久地休养,让你把活都给干了。”
唐小虎瞪大眼睛,举起个大拇指给了赞,叹道:“好厉害的招数。”说着,他咧嘴一笑,耸了耸肩,翻出自己的行李,耸了耸肩道,“可惜你不能如愿就是了。”
话罢,他便拎着自己的行李走出了下人院。之所以拎着行李,那是他打算长期赖在浮水阁不走了,干脆把行李一并带过去。
前天下了一场大雪,尽管雪在晚上就听了,可连带着昨天一整天都阴寒昏暗,没想到今天却放了晴,天气忒好。
唐小虎正走在路上,便遇上了一个人,不由得惊讶了一番。不是没见过,而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他。
此人是谁?正是城郊芳华庄庄主花子轩。只见他此时身后跟着小厮阿禹,前面有一个华府的丫鬟领路,他穿着一身银袍颇有几分风采,将手放进袖管里面悠悠地走着。
唐小虎瞧见他的时候,他也正好瞧见了他。他从袖管里掏出手,朝唐小虎招了招手。
“你不就是玉秋的随身小厮吗?”
唐小虎没想到他认得自己,愣了愣,便点头道:“是的,花公子。”
“来得正是时候,我正要去探望探望玉秋呢。快随着来吧。”
唐小虎正好要回浮水阁,便依言与他一道去了。同去的丫鬟被他遣退,唐小虎便成了领路的那个人。
花子轩似乎是第一次来华府,不认识路,也不曾见过华府是怎么一个模样,所以路过庭院时瞧见院里的山茶,不由得一笑道:“之前就听闻太师夫人和玉秋一样喜欢山茶,原来是真的。这些山茶都被照顾得不错呀。”
阿禹蹭蹭鼻子,哼了一声,颇不给自家主人面子,道:“那当然,比少爷您种的好多了。”
花子轩挑起眉,掏出手屈了手指给阿禹一个狠狠的爆栗,狠道:“我到底是怎么养了你这么一个吃里扒外的小厮,贪图美色!”
唐小虎也不想插话,只是一个劲儿地抿嘴偷笑。
又走了一会儿,忽然听得花子轩的声音:“听说……玉秋被掳走了,这事是不是真的?”
唐小虎一愣,没想到这事在华府里闹翻了也罢,竟然传到了城郊芳华庄那般远的地方。思忖一会儿,他点了点头。
之后,他便拉长了耳朵听花子轩接下来的回答。
没想到完了这么一问一答,花子轩便没有再说别的话,只是跟着他一直走,优哉游哉地欣赏着华府的景色。
才刚进了浮水阁的门,便看见陈桥与两个丫鬟匆匆忙忙地从另一侧拐了进去,神色紧张着急。一个丫鬟步伐慢,落在后头,被唐小虎等人拽住了问个究竟。
只是这一问,问得唐小虎整颗心揪了起来。
原来是华玉秋方才不小心被绊倒,摔在地上不止,还被砸下来的暖炉砸到了手,肿了一大块还被烫伤了,看起来情况颇是严重。
听言,唐小虎立即冲向华玉秋的房间,急急地打开门一看,便对上了华玉秋抬起来的眸,四目相对。
前一刻还是心急如焚,突然在一刹那间静了下来,平水无波,他的眼里如今只剩下那一双清丽如秋水的眸。
唐小虎看得出神,完全忘了动,就这样呆立在门口,连手也是维持着推开门的姿势。
花子轩很快就紧跟上来,却没注意到唐小虎与华玉秋的眼神交流,自然地推开唐小虎快步走了进去,瞧见华玉秋又红又肿的右手,怪叫一声:“我的娘哎,手怎么伤成这样了?看样子都觉得痛死了。”
说着,他还抱着自己打了个寒颤,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味道。
华玉秋收回视线,瞥了一眼自己的手,道:“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痛。不过麻烦的是动得不灵活了,本想着在太师回来那日的晚宴抚琴助兴,可惜……”
小丫鬟还在急急忙忙地替他上药,听他这么一说,更加手忙脚乱了,药酒都洒了一大片。
花子轩瞥了一眼小丫鬟,啧啧了两声,转而狐疑地看着华玉秋,挑眉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摔了?这可不像你,玉秋。”
华玉秋淡淡地笑了笑:“只是想事情想得入了神,一时没留意罢了。”
唐小虎蹙起眉,看着那个小丫鬟替华玉秋包扎,缠布带缠得那一个叫凌乱,终于忍不住迈步跨了上去,推开丫鬟夺过了布带,道:“我来包扎吧。”
话罢,也不看华玉秋的脸色便径自包扎起来。
唐小虎的动作有条不紊,包扎得像模像样,看样子淡定十分。
不过,他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这一点落入华玉秋的眼里,华玉秋抿了抿嘴唇,盯着他低垂的脸出了神。
这一点落入花子轩眼里,却撩起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包扎完后,唐小虎忍不住想要握住华玉秋的手,却没想到刚下手一握,华玉秋便迅速抽回手,用自己的另外一只手握住,对花子轩笑道:“难得你来一回,却让你撞见了这种事真是不好意思。”
花子轩挑眉笑了笑,眼神轻飘飘地瞥了唐小虎一眼,又回过眼来看华玉秋,道:“没,倒是让我看见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华玉秋淡淡一笑,也无甚追究的意思,道:“你不是想要看看琴谱吗?来吧,我带你去看看。”
他这么一说,当真就立即迈步向前走了。然而走了两步,他的手便被拉住了。他转过身去,抽回手,看着身后深深看着他的人,淡淡地笑道:“华安,你有何事吗?”
唐小虎看着他,俊脸上挤不出什么表情。最后只能双眉一蹙,摇了摇头道:“没事,秋公子。”
话罢,他便跟着华玉秋一起走出了房间,寸步不离。
华玉秋在出声前……就已经抽回了他的手。
这一个举动在唐小虎胸腔里憋成了淤血,塞得唐小虎浑身提不起劲儿,只想要给自己痛快一击,好让那淤血流了,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