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下起了细细的飘雪。青石板小路上的石灯摇曳着淡淡的烛光,染黄了雪花,拉长了影子。
数道人影无声无息地闯入了漆黑的房间里,准确地朝床边走去,袖中的匕首闪烁着铮铮寒光。待他们走到床边时,猛地送出一股掌风。
床上的人猛地惊醒,立即翻身而起,然而才撑起身子,一把凌厉的匕首便横在了脖子边儿。那人瞬间就停住,然后快速地瞥了一眼脖子上的匕首,然后抬眸,犀利地看着面前几人。
一身凛然的气势比脖子上的匕首还要凌厉。
能够如如此凌厉气势的当然就是在江湖里走动多年的秦古月。
“你们是谁?想要做什么?”
那些人身穿一袭紧身黑色劲装,头发高高束在脑后,大半张脸都以黑面巾遮掩,而且神态举止身形都极为相似,想必当真是统一训练而成的。
手握匕首的那人低声道:“秦氏遗孤,琮天密道到底在哪里?”
秦古月猛地一愣,脸露惊讶,然而这种情绪只是一掠而过,他很快就平静下来,淡淡地回答:“你说的是什么,我不知道。”
那些黑衣人敏锐至极,怎会察觉不到他的情绪波动,顿时双眸发光,加紧了几分力道,逼问道:“快说,琮天密道到底在哪里?不然我就杀了你。”
“我真的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秦古月丝毫不为所动,淡淡地蹙起眉。
黑衣人继续道:“你不说,我就杀了那个姓周的男子。”
秦古月淡淡的目光猛地一震,抬头狠狠地瞪着面前这人。黑衣人就这样淡淡地与他对视,两人对峙良久,秦古月不由得低声道:“要进琮天密道,必须要有玉碟。”
黑衣人显然不知情,几人对视一眼,眼神交流了一番,为首的那个黑衣人道:“主子并没有把玉碟给我们。”
“你们的主子是谁?”
黑衣人不说话,秦古月又道:“好吧,那你带我去见你们的主子。”
黑衣人仍是不为所动,默默地看着他。秦古月亦不说话,颇是淡定。过了许久,为首那个黑衣人对旁边的人道:“把他的眼睛蒙起来。”
话罢,他便快手点了秦古月的穴道,而旁边那人当真抽出一条黑巾将秦古月的眼睛蒙了起来。
秦古月就这样毫不抵抗地让他们带走了。
翌日,唐小虎醒来,映入眼帘的便是华玉秋那一张熟睡的脸。想起昨夜的缠绵,唐小虎不由得无声地咧嘴笑起来,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手指徐徐地抚上华玉秋如画的眉眼,一点一点描绘最动人的神态。华玉秋犹在睡梦中,似乎察觉到他的触碰,不自觉地轻哼两声,鬓角在他的指边蹭了蹭。
然后,他幽幽醒转。惺忪的眼睛朦胧如烟雨,眼角仍染了一点嫣红未散。他缓缓抬头,呆呆地看着唐小虎。过了一会儿,才终于清醒过来,当下就立即撇开视线。
然后紧接着看到的就是唐小虎放在他腰间的手。
唐小虎嘿嘿一笑,吻了吻他的额,道:“身体……难受吗?”说着,他还用手揉了揉华玉秋的腰。
华玉秋初尝情滋味,开窍没多久就做了此事,自然还没习惯这般肌肤之亲,不自然地挪了挪身体,挣开唐小虎的手,道:“不,不难受。”
唐小虎了然,也不敢再说多两句,径自起身想要去拿水给洗漱。然而唐小虎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邪恶性子又显露出来,从被窝里出来也不穿多一件衣服,就这样穿着松松垮垮的里衣起来。
敞开的衣襟露出他的肩头,上面印着昨夜华玉秋情不自禁留下的牙痕。
华玉秋一愣,往被窝里钻进一些。
现在唐小虎是满面春风,笑得见牙不见脸,整一天的精神倍儿爽利,干活有劲极了。这与身形憔悴的小竹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小竹子心里幽怨,一瞧唐小虎那样就知道他终于得偿所愿了,一场笑得合不拢嘴的脸真是欠抽得很,他好不容易才忍住想要抽他的冲动。
见他一直在自己面前晃悠,小竹子翻了翻白眼,道:“得了吧,知道你快活了。有空就别来我眼前显摆,我正烦着呢。”
唐小虎拎着一根枯草甩来甩去,神色悠悠哈哈,逗他:“你这是羡慕妒忌恨。如何,你跟你的麻辣豆腐花闹别扭了?”
小竹子几乎咽气,把脑袋放到他的肩膀上,凄凉道:“何止是闹别扭,他简直就是要谋杀亲夫啊。一开始还只是不准我说话,现在我一靠近,他就立即拎着菜刀砍过来,这可不是开玩笑啊。”
唐小虎蹭蹭鼻子,嗤之以鼻:“早叫你用强,你又不听。多爽快利落,啥都不用烦。”
他说完这句,立即换来小竹子极为鄙视的一瞪。他道:“又不见你对你的秋公子用强,别来黑我。对石榴用强,我这辈子就要守活寡,干脆出家当和尚去。”
说完,他自个儿忍不住长叹一声,自怨自怜起来,好比那愁情美人伤春悲秋那般,对着一院的白雪悲叹悲叹。
唐小虎突然想起了什么,推了推小竹子放在他肩膀上的脑袋,道:“对了,征明去哪儿了?今天一早我去东厢找梓昕,都没看见征明。”
在黑布巾被拉开的时候,秦古月不由得一震。待他徐徐睁开眼睛,适应了光亮后,他才发现自己处身在一个十分豪华奢丽的房间里。
而他面前,坐着一个戴着面具的人,正捧着一块汉白玉玉碟一边细细打量,一边啧啧感叹。过了一会儿,他才悠悠地抬起头,看向秦古月,道:“你说要进琮天密道,必须要有这块玉碟?”
说着,他扬起手中那块玉碟,只见那玉碟通体雪白,上面有琥珀色的流纹,然而上面有一块块的空口子,形状不一,看起来十分特别。
“如果没有那个传说,我还真不觉得这块玉碟除了材料奇珍无比外还有什么值得稀罕的。”
秦古月微微蹙起眉头,淡声道:“这么说,你也是冲着那个来的?”
那人哼笑一声,有些不屑,然而说的话却和神态截然不同,“那个,我是志在必得。”说着,他悠悠走过来,“好了,玉碟也在这里,你快带我进琮天密道吧。”
看着传家之宝在自个儿面前晃来晃去,秦古月浑身不利索,直向扑上去将其夺过来。不过现下最让他在意的是……这个人的身份。
问是绝对不可能得到答案的,秦古月看着这个脸容被面具遮住的人,然后细细打量他的衣着,只见他穿着一件宝蓝银丝勾边的浸泡,衣襟处还连着雪白的毛绒,趁着他白皙的脖颈,透出一种娇贵。
他身形虽高,却极为纤瘦,后背并不宽大,想必只是个不过双十的男子。而且他的口吻语气虽然漫不经心,但举手投足皆透出一股贵气。
年纪轻轻,还知道了这么多鲜为人知的秘密……这个人不是王公贵胄后裔就是极位高官子孙,总之背后权力甚大。
然而冲着琮天密道而去的人,野心滔天。
“琮天密道……离这里甚远。”秦古月蹙起眉。
“有多远?陆路水路,想怎么走怎么走。”那人悠悠地笑道。
“就算最快也要两个月,我体内有毒不能离开太久,必须每两个月就去拿解药……”
秦古月刚说完,那人就突然伸手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襟,将他揪了起来,别看他手腕纤细如竹,却异常有力。
隔着面具,也能看出那人不耐的眼神。那人狠狠地看着他,不客气道:“别跟我说这么多,解药在谁手上,我立即派人带他过来!”
说着,他顿了顿,眯起眼睛,眉宇间透出几分危险,“还是说……你想等着谁来救你?唐伯虎他们么?想都别想了!唐伯虎要敢来,我立即杀了他!”
他咬牙切齿地说着这番话,甩开秦古月直起身,目光狠狠地瞪着某一处,浑身发抖。
他居然知道唐伯虎!
“你恨唐伯虎?”
话刚落下,那人又突地扭过头来,狠狠地瞪着秦古月,仿佛他就是唐伯虎,然后一字一句道:“恨,恨到想要将他煎皮拆骨,然后把他的心拿去喂狗!”
这年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才能让人这么疯狂?
秦古月抽了抽眼角,想起唐伯虎那一张咧嘴笑个不停的脸,不由得叹息。
那人呼吸一口气,平静下来,扬起手中的玉碟,勾起嘴角讥讽道:“秦古月,别想着谁会救你。唐伯虎现在陶醉在美人怀里,祝枝山顾着纠缠石榴,文征明是个向来淡漠的人不会管闲事,而周文宾嘛……”
说到这儿,他微微一笑,道:“你要想他来这里陪你也没关系,我不介意你带着眷属上路。”
他居然连这些都摸得清清楚楚了?
秦古月压下心头震惊,连忙道:“这只是我的事,与他们都没关。”
“是么?”那人悠悠地笑着,“可你似乎不打算乖乖听话。”
秦古月咬住下唇,犹豫了半晌,才道:“好,我答应带你去琮天密道。”
听言,那人哼笑一声,道了一句:“希望你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事不宜迟,我们今夜就启程。”然后,他将目光投到窗外,朗声道,“英虹,吩咐下去,今夜启程。”
话罢,他便转身向门口走去,然而他才走了两步,一阵狠厉的掌风突然从他颈后一拂而过,他猛然转身,只见原本被点了穴的秦古月扑向他后背。
他猛地一惊,立即侧身,然而秦古月似乎早就料到他会侧身,猛地伸手抓向他手里的玉碟——
那人不由得瞪大眼睛,却来不及收回手躲避。
与此同时,两人破窗而入,随之而来的是一把以极快速度飞向秦古月的匕首。至此一瞬,秦古月却不得不放弃了那块玉碟,迅速收手转身躲开那把犀利的匕首。
那人因为动作太赶太急,后退了几步才勉强稳下身子。一人迅速地来到了他的身边,手指长刀,神情温和。
秦古月也是险些躲避不及,心急反而使得真气上冲,在胸腔里爆开来,一瞬间几乎要晕厥过去。他堪堪躲开夺命的匕首,却收不住动作,直直地撞向一旁的桌子。
然而这时,一只有力的胳膊拉住了他,以刚毅却不生硬的力度将他带了过去,然后稳住他的身子。
一把低沉冷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秦少侠,梓昕不是说了你不能动真气么,难不成你真想变废人?”
居然是小蚊子!
话说,秦古月想过奇迹降临,唐伯虎或者祝枝山会来救他,却万万没有想过一向淡漠处事的文征明会出现,真真是老天爷显灵了。
那边,那人也是惊怒异常,狠狠一甩手,道:“文征明,居然是你!”
小蚊子转过头,淡淡地打量了一番那人,平声道:“原来又是你。”说着,他的目光转向旁边的那人,黑瞳深邃沉寂,“余妨,没想到连你也来了杭州。怎么,十八花容全都出动了么?”
小竹子常挂在嘴边的十八花容乃是十八个国色天香的美人,正因其花容月貌,从而得了此名。十八花容是艳名远播不错,可却鲜有人知道十八花容身居江湖中一个神秘的门派姽婳阁,各司其职,是个不折不扣的武林人。
而余妨,正是十八花容之首,最受阁主古辰宠信的人。
能负上花容之名,当然生了一副月貌,可惜人无完人,这样的余妨偏偏天生是个哑巴。幸亏习得深厚内功,依赖腹语,倒是能交流。
余妨脸上温和地笑着,不动唇齿,却无端响起一把声音:“南护法,你明知本阁受了此委托,为何还要插手进来?这不似你的作风。”
听言,秦古月成了泥塑一个,惊讶地看着小蚊子。
一伙的?
小蚊子最厉害的是什么?说得好听些,便是事事淡然处之,说得难听些,那就是啥都无视。他不愿搭理余妨这等答了也没有意思的问题,干脆不鸟,转过头看向秦古月。
“秦少侠,我说过不希望你有何欺瞒。此次是我还好,万一发现你被带走的人是文宾呢?”
他的话说得犀利,一阵见血,戳中秦古月的弱点,瞬间就堵死了秦古月的喉咙。
小蚊子自然知道他内心复杂,不等他说话,便继续道:“他知道你被带走了,我追出来的时候正好遇上了他,他求我一定要救你出来。你能想象出此时的他么?”
想象得出,怎么想象不出?
他受伤的这段时间,小白粥一直照顾他,寸步不离,事无巨细。一旦他做了什么,他都会一脸担心焦急,那一双秀眉不知道因他皱过多少次了。
然而此时他还要被不知身份的人带走,他恐怕要心急如焚吧。难怪少管闲事的小蚊子也不得不出手帮忙,原来是领了他的情。
这边秦古月还在百感交集,那边,戴着面具的人冷笑一声,挑着眼看小蚊子,语气意味深寻:“原来堂堂的文大才子就是姽婳阁的护法……这么说来,唐伯虎和祝枝山也是喽?”
小蚊子不言,微微蹙起眉。
那人垂头一笑,居然有些得意:“姽婳阁是个好地方啊。枉你们身为护法,居然放着这么大的权利撒手不管,真真是不识宝呢。现在要与自己人面对面了,感觉如何呀文大才子?”
小蚊子松开眉,淡声道:“姽婳阁不是我们的,我们管不了。”说着,他微微眯起眼,声音顿然冷了几分,“我倒是好奇,姽婳阁向来以物易物,你能让姽婳阁如此费尽心力,连余妨也派上用场,到底是用了什么来交换?”
那人不由得大声笑起来,连拍手掌,道:“如果我说……姽婳阁是无偿为我效劳的呢?”
这下子,连一向淡定从容的小蚊子不由得微微变了脸色,他猛地看向余妨,只见他仍是微笑不语,口中不禁低喃:“师父……”
“南护法,秦氏遗孤乃本阁如今要全力擒获的人,请你高抬贵手。”余妨道。
小蚊子难以平复心底的震惊,心中百感交集,脸上却已然恢复雷打不动的淡然。
他盯着余妨,道:“要我放人可以,带我去见师父。”
“阁主有事要办,不便现身。”
“那等我见到了师父,再放人吧。”话罢,小蚊子便拉住秦古月,转身就要走。
其实这走,也不过是装腔作势,搏一搏运气。小蚊子来的路上,已经想过许多猜测,理好了一段思绪,心中早已想过此次一来,便相当于进了龙潭虎穴,难以如愿以偿。
小蚊子想得头头是道,自然不会出错。
那人果然不肯放人,立即喝了一声:“要走,必须留下秦古月!”
他的话刚落下,余妨便抬起了手中那把细长的银刀,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