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刚开始的时候,柳风月让人上的是茶。后来,又让人上酒。喝着喝着,就醉了。段绮丝半扶半搀着,两人几经磨难,终于回到毓秀山庄。
将柳风月安置睡下,段绮丝松下口气,慢慢走出房门。一眼,就瞧见在门口等候着的冷家三少,寒。
一身绛紫色镶边长袍,黑色长发宛如山水瀑布,流泻而下柔顺的披在身后,一半用紫玉金冠高高挽起。怎么看,都是一副风流贵公子的模样。俊朗的脸庞明净白皙,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黝黑深邃的眼眸,不似柳风月桃花眼底的促狭,泛沉着光泽深不可测。依托着英挺的眉,高挺的鼻,绝美的唇色,俨然就是上天鬼斧神工下的雕塑。
段绮丝暗地里吃了一惊,第一次如此正经的打量着寒的面容。不得不说,这位冷家三少长的确实不差。
见到段绮丝出来,寒黝黑的眸子里绽开碧潋的笑意,绛紫色衣摆荡起旖色的涟漪,人已然走到段绮丝跟前。
薄唇轻启,清清朗朗的嗓音脱口而出,暖若春日里的艳阳,
“段姑娘安好!”
段绮丝下意识的后退几步,防备的瞅了寒几眼。无可挑剔的回着礼,
“三少好。”
寒的唇角,立即勾起几许不悦,
“段姑娘似乎很怕在下?”
段绮丝并没有接话。又见的寒开口,
“那段姑娘想不想知道风月的一些过往?”
顿时,段绮丝不禁嗤鼻,清澈的眸底浮起一抹鄙夷,
“这些个事情,就不劳三少费心。该知晓的,琦丝都已经知晓。”
“这样呀。”倒是没想到,柳风月会如此信任段绮丝,将那些个前尘旧事告知于她。寒微微愣住,不过很快就回神过来。无视般将段绮丝眼底的鄙夷忽略过去,幽深的眼瞳里,泛着隐隐的微光,
“既然这样,那段姑娘,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段绮丝突然回眸,柳眉轻挑,清澈的眸子省度的望着寒,
“三少言下是何意?”
于是,寒也不再绕弯子,直截了当的道,
“姑娘若帮我们劝消风月心下不该有的执念,我们便许姑娘一愿,如何?”
“这个嘛,”段绮丝沉思半晌,尔后,点点头,
“倒是可以有。”
然后,从袖间掏出一方丝帕,缓缓递给寒。寒茫然的看着段绮丝,甚为不解,
“这是……”
“接着呀。”段绮丝径直递过去。
寒这才看到,雪白色的织锦缎帕子上,针迹分明的绣着一支春意盎然的海棠,海棠之上稳稳的托着一片墨色面具。纯净的墨色,没有任何纹样,亦不像其他鬼面具的青面獠牙,它安静的格外神秘。
仔细的将帕子收入怀中,寒敛去脸上不明所以的神色,等待着段绮丝未说出口的话语。
果然听的段绮丝悠悠然道,
“三少不是许小女子一愿么,那就有劳三少帮小女子寻一个人。那人,旁的没有出众之处,就是喜好戴着帕子所绘的鬼面具。”
“这个好办。”寒欣然应下。
“那就一言为定!”
“这是自然。”寒答。说完,轻快的迈开步子,踏出柳风月的居住之所。
待寒走后,段绮丝好似想起什么,转身步入柳风月房中。居然,见的柳风月端端正正的坐在房间里头的软榻上。看见段绮丝走进来,祸国殃民的眉眼,一寸一寸,变得阴冷。
“段姑娘好手段,这么快就跟冷家结上同盟了。”
知他误会了自己,段绮丝也不着急解释。反而悠然落座在软榻下的雕花木椅上,端起一侧案几上的茶盏,呷下一口,才淡然开口,
“谁说我跟他们结成同盟。向来只许他们冷家仗势压人,还不许别人摆他们一道么。”
“嗯哼。”柳风月凉凉一哼,促狭的桃花眼冷冷的盯向段绮丝。
“好啦,”段绮丝被他盯的极为不自在,把手中的茶盏重重一放,自顾站起身来,清了清嗓音,道,
“我知道你思慕着冷家那位天仙般的主子,坏人姻缘的事情,我从来不做。冷三少只是让我劝消你心下之执念,若你得偿所愿,那是不是执念顿消呢。”
“哈哈。”一时之间,柳风月聚集在眉眼间的阴沉烟消云散,晴朗开来。慵懒的声音,也多着几分畅快,
“丝丝,我发现,若不是先遇到冷粼湘,我一定会爱上你。”
“打住。”忙忙将柳风月的话打住,段绮丝连连摆手,
“奉承的话先别说,咱先来分析下敌情,势必将冷家那位天仙般的主子拿下。”说着,莲步移开,朝着柳风月的方向走去。两人细声商讨起来。
到了晚上时分,段绮丝亲自前往冷粼湘居住的院落,硬是胡诹着将冷粼湘带出毓秀山庄。
去的地方,是一片一望无垠的原野。晚风习习,柔软的蒲草随风起舞,款款扭动着妖娆的身姿。惊动起漫天的萤火虫,照亮夜空。
柳风月迎风而立,站在那片星星点点之下。月牙色的身影,清高孤傲,淡雅似流泻的月华,无声无息,黯淡了流光。
段绮丝见势溜走,偌大的天地,只留了冷粼湘与柳风月两人。
“风月。”冷粼湘纵是再傻,也该明白了眼前情景。何况,她还并不傻。
“嘘。”柳风月轻嘘一声,白皙的长指,抵在唇边。一步一步,朝着冷粼湘走来。一贯慵懒的嗓音不复以往,清正严明。
“湘儿。”他说,
“也许对你而言,我就如同这漫天飞舞的萤火虫,过眼便忘。但是,在我心里,你却是明灯,念念不忘。”话落,不知是谁,在蒲草从里放飞起一盏盏孔明灯。昏黄的灯光跟着晚风的步伐,飘往天际,闪烁的光芒,纵然是天际的星辰也无法比拟。
“如若让我放下你,我做不到。”
只是,如此良辰美景,冷粼湘清冷的眸底,并没有一丝波动。一句话都没有给柳风月回,抬脚就走。
“湘儿。”促狭的桃花眼底浮上一抹受伤的颜色,柳风月低唤一声。
冷粼湘终究是没有回头。
“没事没事。”段绮丝从暗处蹦跶出来,瞅着柳风月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安慰着,
“姑娘家脸皮薄,冷姑娘定是害羞,害羞。”
轻声叹下一口气,柳风月淡淡扫了段绮丝一眼,抬脚走出原野。
“柳风月。”段绮丝忙忙闷头跟上去。
一夜无眠,终是又到了天亮的时刻。
柳风月整理好衣裳,走出房门口,便瞧见段绮丝在自己门口上跳下窜的不知道在捣腾着什么。走近一看,竟是在手忙脚乱的放着好几只纸鸢。
柳风月仰起头,朝着天边望过去。蝴蝶样式的纸鸢,翩翩然翱翔于晴空之上。纸鸢面上,清晰描绘着一幅美人抚琴的素手丹青,旁边用清秀小楷写着,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这不是……”柳风月猛然一愣,那图分明是他描摹的粼湘画像。心下一急,就要去抢段绮丝手中的长线,
“你这是唱哪出,别闹了。”
段绮丝灵活的避开柳风月伸过来的手,回应着,
“你懂什么呀,这叫向苍天表明心迹,你对冷粼湘的思慕之情。那个什么什么公子为讨那什么什么小姐芳心的时候,就是用的这法子。后来两人真喜结连理了。”
“谁教你的?”柳风月促狭的桃花眼,瞬间黯沉下来,染上冷凛之色。
“戏文里学的呀。”段绮丝自信的答。
“什么?”倏然,柳风月心下平生一股无力的无可奈何,当真是哭笑不得,
“段绮丝,我脑子一定是被驴踢了才会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