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恨前世的她糊涂不已,只一心扑在苏宇清的身上,却连自个儿亲生娘亲的真正死因都未曾觉察,实在是不孝至极!
金嬷嬷眸中的恨意滔天,一双手握成了拳头:“岂止她们!还有秦氏与姜末天也参与了此事!就连……”
话说到一半,金嬷嬷却生生打了止,望着眼前的可人儿,哀叹了口气:“她们后头的人具体是谁,老奴也不曾知晓,只是知道,那人必然位高权重得很。”
墨儿一面支撑着姜临秋的身子,一面咬牙切齿着道:“夫人那般温婉善良的性子,竟是招人毒害致死……她们是何等毒辣的心肠,竟下得去这般狠手!不过两位虽说被囚禁着,但二位总该想得到办法联系上李家才是,怎么就不想法子让李家出面替夫人报仇?”
当年墨儿被父母抛弃,若不是李如彤心善搭救,她只怕早就死在了荒郊野外,更别提成为侯府嫡女的贴身丫鬟了。
因此,在墨儿的心里头,李如彤比她那对心狠的亲生父母还要重要许多,如今她突然得知李如彤的死并非普通病逝那么简单,她心中的恨意也并不比姜临秋少。
见了二人反应,金嬷嬷声音中透着股悲凉:“如彤小姐在离世前特意吩咐过奴婢二人,此事除了三小姐,就是老夫人也不能透露半点消息,她告诉过我们,那方如琴不过是幕后之人的一条狗,而幕后的那个人,就连李家,也招惹不起……”
金嬷嬷此话一出,姜临秋心里的石头沉了几沉。
连明都第一世族李家都招惹不起的人,怕也只有皇室中人了。
“如彤小姐濒临之际,最为放心不下的就是临秋小姐您,如今奴婢瞧见临秋小姐一切安好,就是要奴婢现在下去陪伴如彤小姐,奴婢也甘愿。”明柯听了金嬷嬷的话,面上有些不自在,而她的目光则一直滞留在姜临秋的身上,开口时甚至沾染了一丝泪意,阿汪似是有所察觉,跑到明柯身旁亲昵地拿头蹭着她。
这两人倒是不可多得的忠奴。
姜临秋投向两人的眼神中带了几分亲昵,正色道:“二位放心,无论背后之人如何厉害,我都定然不会放过,我拼尽一切代价,都要让背后毒害我娘亲那些人血债血偿!”
她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鸣秋阁,记起幼时,娘亲总是会唱着曲儿哄她入睡,两世为人,她最为贪恋的,竟还是母亲的怀抱。
几人皆是无言,一同沉浸在悲伤与仇恨交织的气氛之中。
“临秋小姐今日到这储物阁来,定然不是知晓老奴二人在此特意前来,却不知小姐过来,所谓何事?”金嬷嬷到底是年数大些,她第一个回过了神来,她不再在这个话题点上停留,而是开口问道。
姜临秋本身伤势未愈,金嬷嬷的一席话更是叫她又惊又气,整个人浑身没有力气,只能靠在墨儿的身上弱声道:“我记得娘亲生前最喜陈集真先生所画的骏马图,可前些时候那些清理嫁妆的丫鬟不识物,将这幅骏马图合着那些无用画卷一道放到了储物阁,不知嬷嬷可否替我寻寻?”
闻言,金嬷嬷的脸上划过一抹追忆,起身进了内室,自榻前架子上头拿起了一卷画,小心翼翼地递于姜临秋:“小姐看看,可是这幅?”
“正是。”姜临秋接过画卷,展开细瞧一阵过后,眸中总算闪过了一抹喜色。
明柯见了姜临秋的反应,以袖拭去了几滴泪珠:“也难为临秋小姐能将如彤小姐喜好记得如此仔细。”
金嬷嬷眼见着姜临秋将画收起交于墨儿后,抬唇道:“小姐收了画还是快些离去罢,您在此处久待之事若是叫有心人晓得了,恐怕会引祸上身。”
她自然明白金嬷嬷的顾虑,叫墨儿搀着起身后,几人一道走至门前,她出声叹道:“还是金嬷嬷思虑周全,只可惜如今我在临国候府竖敌众多,不知下回再能来看望二位是什么时候了,还望二位好好保重身子,等着临秋替娘亲报仇那日。”
闻言,就是性格坚强如金嬷嬷,眼眶中也不禁染了几分泪意。
待两人彻底离开视线过后,明柯强忍着泪意问道:“嬷嬷怎么不将背后那人直接告诉临秋小姐?”
“临秋小姐如今正值妙龄,知晓太多只会让她被仇恨蒙蔽住双眼,如彤小姐最大的遗愿就是希望临秋小姐能不像她一般爱钻牛角尖,”金嬷嬷一直注视着姜临秋离去的方向,语重心长地叹着气:“更何况,你也不是不知晓那人身份何其贵重,以临秋小姐如今的身份地位,怎么能是那人的对手?”
已然走远了的姜临秋主仆二人自然是无缘听得她二人的窃窃私语。
今夜之事对姜临秋的打击实在太大,以至于她一路都是依靠墨儿的力气来支撑着走路。
待回到鸣秋阁,姜临秋仍是握着墨儿的手不肯放。
“小姐您觉得,金嬷嬷与明柯所说,是否属实?”跟在姜临秋身边久了,墨儿遇到何事,也都是持怀疑的态度。
姜临秋的眸中掠过一抹沉思:“看她二人的反应,她们对娘亲的衷心不容有疑,只是在幕后之人一事上,她们只怕有所隐瞒了。”
还不等墨儿反应过来,她又接着开口道:“你先下去歇息吧,明日起来后去李家递个话,我三日后要去李家看望外祖父与外祖母。”
“小姐这般握着墨儿的手,叫墨儿怎么下去歇息?”墨儿虽然心中也沉重得很,但她却看不得姜临秋耷拉着脸,打趣道。
姜临秋这才惊觉她方才一路上一直紧紧地握着墨儿的手未曾松开。
她的脸上浮起一抹红云,赶快松了手,将墨儿轻轻往门口一推:“你这小蹄子就是一张嘴招人嫌得很。”
墨儿回头冲着她做了个鬼脸,便退下了。
被墨儿这么一闹腾,本来心情极其沉重的姜临秋面上也总算浮现出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三日后,正是艳阳高照的日子,姜临秋从上次张嬷嬷送来的那箱子衣物中挑了件桃粉色撒花烟罗衫搭着银纹绣百蝶度花裙,流云髻间的金簪上镶着数颗米粒大小的红宝石,衬得她添了几分贵气。
行至侯府前,却瞧见姜云初身着月白色齐胸襦裙,髻间插了支做工精致的雕蝶玉簪,倒也不失为一清丽佳人。
“五妹妹这是要回方府去?”姜临秋自然猜到姜云初早早到这候着是所谓何事,可她偏是要揣着明白当糊涂。
姜云初亲昵地上前挽过姜临秋的手:“父亲叫我陪着三姐姐回李家。”
还未等姜临秋开口,她便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姜临秋:“三姐姐不会不乐意带我去吧?”
假若姜临秋不知姜云初本性,只怕真会被她这小女儿的模样给唬住。
“如果硬扯上来,五妹妹倒也算李家的外孙女,”姜临秋一番话说着,丝毫没有顾及姜云初那越发有些难看的脸色:“可上次外祖母来时,曾与我说了几句贴己话,说是李家只认我一个外孙女。”
姜云初此时到底年幼,没有前世时那般好的作戏功力,她垮下了脸:“三姐姐这话说得,像是我上赶子要做李家的外孙女似得,方家也不差。”
说着,她提了裙摆气冲冲地就进了府。
可姜临秋却故意扬高声调补了句:“方家的确不差,不过和李家不是一个等别的罢了。”
姜云初的身子一顿,之后便更大步地往里面走着。
这时,折回去拿了东西的墨儿正与姜云初擦肩而过。
“小姐,你方才可是没有瞧见,五小姐那张脸气得发青呢。”自打上了马车后,墨儿一张嘴就没有停过。
姜临秋面上仍是一派淡然,眸底的笑意却掩不住了,她如今虽不能做些大动作报复方如琴与姜云初,但能在语言上头占着便宜,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她一面听墨儿说着,一面掀了帘子,正巧入目的是醉花楼所在的那条主街。
因今日姜临秋吩咐了要尽量快些到李府,所以醉花楼在她的眼前一闪就过去了。
她放下了帘子,显得有些失魂落魄,嘴里喃喃着:“也不知道他查的那些事情进展如何了。”
“小姐这是在想姑爷呢?”自打知晓苏慕白与姜临秋的关系过后,墨儿就是一口一个姑爷叫了。
姜临秋被她打趣着不免有些羞意,嗔了她一眼:“你平日在院子里口无遮拦也就罢了,怎么到了外面也还是这样?莫非真是要让我将你这小嘴给拧下来才好?”
墨儿自然知道姜临秋不会如此,但她却还是冲着姜临秋撒着娇:“我的好小姐,我这不是知道这轿子上的都是自己人才敢这么说嘛。”
闻言,姜临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暧昧地透着帘子看了眼正赶车的墨斩风:“怎么?如今斩风在你的心里,也是‘自己人’?”
“小姐!”墨儿又羞又怒,急忙看了眼外面,确认那个二愣子没有听到后,才接着解释道:“他是姑爷的人,定然是对小姐忠心耿耿的,只要是对小姐姐忠心耿耿的人,那对墨儿来说,都是自己人。”
第68章来到李府
就连她自个儿也没有发现,在她说这话时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心虚。
姜临秋的眼珠子在墨儿与墨斩风的身上打着转,这两人之前还使劲撮合她与苏慕白,如今他们成事了,这两人也都还没发现之间暗生的情愫呢。
“墨儿,”姜临秋附在墨儿耳边,细声道:“我瞧斩风这人不错,你过些日子就满十五了,到了适嫁的年龄,不若……”
姜临秋话没有说完,只是含笑看着墨儿。
墨儿自然明白姜临秋的日子,她浑然不顾这是在轿子之中,一弹而起,最后的下场却是磕了脑门。
这一磕的动静极大,墨斩风将马车驶至小巷子内,掀了帘子进来就看到了跌坐在地上,捂着脑门喊痛的墨儿。
他的眸中满是心疼,连忙将她扶起,问道:“墨儿,可痛得厉害?”
“临秋小姐,不知可否容属下带墨儿去这附近寻一郎中看看?”墨斩风眉峰紧锁,虽是在与姜临秋说话,眼神却仍然死死地定格在墨儿的身上。
姜临秋正准备开口应允,墨儿却挣扎着脱离了墨斩风的臂膀,坐到姜临秋的身旁,冲着他道:“方才痛了一会就无碍了,我哪是碰一下就要去寻郎中的金贵之躯?更何况,那些郎中的医术只怕不及我家小姐分毫,叫小姐替我瞧瞧就够了。”
闻言,墨斩风有些失意地哦了一声过后,就到外头继续赶车去了。
等到墨斩风走了之后,墨儿的脸上带了丝郑重,正色道:“小姐,我才不要嫁给他那个二愣子呢!而且,我可还是要一直陪在小姐身边的。”
姜临秋看了看她方才受伤的位置,确认没有什么大碍之后,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尽说些这种傻话!哪有姑娘一辈子不嫁人的道理?”
前世时,墨儿就为了她搭上了一生,如今她断然不会叫这种事情再发生。
姜临秋没有给她反驳的机会便继续道:“我看方才斩风那表现,对你是真心实意的,你对他的情意只怕也不浅吧。”
闻言,墨儿望向姜临秋的眸中竟带了几滴泪珠:“方氏那些人几次三番想要害小姐性命,我在小姐身边时,还能帮衬小姐一二,假若我不在,就只能小姐自个儿一人面对了。”
姜临秋失笑,原来这小妮子担心这事,她连忙开口解释:“我要你嫁人却未曾说要你现在嫁人。”
她见墨儿仍是面露难色,连忙又补了一句:“不过这事倒也的确不能叫你一个女子主动去说,下次我叫他主子也去点拨他两句,让他领悟对你的情意,到时候也算水到渠成了。”
墨儿这下没有再出声反驳,倒是墨斩风的声音传了进来:“临秋小姐,李府到了。”
姜临秋被墨儿搀着下了马车,却见到陈氏领着两个媳妇一早就候在了门口。
她赶忙上前去,行了大礼:“孙儿见过外祖母,见过两位舅母。”
“快些起来,”陈氏一把搀起了她,眼中闪烁着泪光:“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陈氏后头跟着的大舅母吴氏,二舅母秦氏也皆是忍不住以帕拭泪。
她们嫁进李家时,李如彤还未曾出嫁,三个连襟的关系处得极好,当她们听说姜临秋在临国候府受得委屈时,差些就要杀到姜家去。
“莫在家门前哭哭啼啼叫人笑话了,快些进去,爹和大哥还等着呢!”本等在厅内等着的李二爷见几人迟迟没有进来,急冲冲跑过来催促道。
几人相视一笑,互相搀着进了大厅。
待姜云初看到眺望着的李太爷与李二爷,再也控制不住情绪,跪在厅内:“外祖父,外祖母,这些年来都未曾回来探望,孙儿不孝,孙儿该死!”
她的泪珠像不要钱般滴滴落下,陈氏心疼得一把搂她入怀:“你这孩子,尽爱说些傻话,外祖父外祖母又如何会怨你?你可是我们的心肝儿。”
李太爷与陈氏老来才得李如彤这么一个宝贝闺女,却是早早病逝,如今只留下姜临秋这么个外孙女,自然是千疼万宠。
“快些起来。”李太爷未曾多言,只是眼神中的心疼掩不住。
几人收拾好了情绪,吴氏自身后丫鬟呈上的托盘内拿起一块玉佩,上头的祥云与彩蝶栩栩如生,她替姜临秋系于腰上:“此玉佩乃前些年我父亲征战周国所获,今日赠于秋姐儿,也当是见面礼了。”
姜临秋也不曾客气,俯身谢道:“多谢大舅母。”
一旁秦氏也取了一支成色极好的羊脂玉簪,这簪子被雕成梅花状,就是上头的花蕊也显而易见,她将簪子别于姜临秋髻间:“这好首饰就应当配佳人。”
姜临秋羞红了一张脸,又冲着秦氏道了声谢。
众人皆给完了见面礼后,按着辈分依次坐下。
姜临秋自然是与李家的少爷小姐坐在一道。
“你便是表妹?我在百花宴上见过你,你舞得那一手好剑可真真让我心生敬服,不知哪日你能得空,我想跟着你学舞剑!”李冉竹是李大爷与吴氏嫡出,乃性格爽朗之辈,她显然对姜临秋这么表妹极为好奇,一连抛出几个问题。
姜临秋嘴角噙着笑意:“既是表姐想学,我自然竭尽所难教,我在侯府也不过无所事事,下次表姐来府上就是。”
坐在上座的陈氏眼珠子从未离开过姜临秋,与一旁的李太爷道:“秋儿无论性格还是品貌都像极了她娘亲,只望她不似她娘亲般命苦。”
“娘,我瞧着秋姐儿是个有福的,您不必忧心。”秦氏家中祖父乃是国师,她尚未出嫁时也曾跟着学过一二,这面相一贯看得准。
吴氏望向姜临秋的眸中也尽是疼惜:“娘,弟媳的本事您还不知道?她既说秋姐儿是个有福的,那必然假不了。”
姜临秋垂着眸子,想起此行目的可不止是前来探望:“外祖母,不知可否带我到娘亲闺房一瞧?”
陈氏哪有不应的道理?忙不迭地点了头,不过这回却只有陈氏与李家两个嫡出小姐,吴氏与秦氏皆去忙午膳去了,而李太爷与两个儿子几个孙子则是到了书房议事。
与李冉竹的爽朗性格不同,秦氏之女李槿兰乃是实打实的大家闺秀。
四人一路到了李如彤出嫁前所住的素彤阁,这素彤阁虽是久未有人居,却打扫得干干净净,连灰尘都不曾有。
姜临秋将这素彤阁里一件一物都看得分外仔细过后,冲着触景伤情的陈氏问道:“外祖母,娘亲离去时,我年纪尚幼,再长大时却发现偌大的侯府里竟没有一个娘亲的陪嫁丫鬟了,莫非她们都是回了李家?”
“是有些回了李家,”陈氏蹙着眉头,回想着往事:“不过彤儿生前最信任的金嬷嬷与明柯却是下落不明,我曾也派人寻过她们的下落,却完全没有消息,还以为是……”
姜临秋一惊,不想临国候府原来还有这般大的本事,竟能在李家眼皮子底下将人藏得死死的。
陈氏望着姜临秋,有些担忧地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事?莫非手下没有可以使派的人?”
姜临秋没有应答,陈氏却权当她是默认了,冲身后的一个丫鬟道:“沁儿,待会表小姐回去时你陪着她一道,从此你就在表小姐跟前伺候了。”
“多谢外祖母。”姜临秋倒也未曾推辞,她身边忠心耿耿的人的确太少。
陈氏的面上带了几分宠溺:“你这孩子,跟外祖母哪有什么谢不谢的?”
四人又围坐在素彤阁扯了几句闲篇,吴氏便派人叫她们到前厅去用餐了。
用完餐后,一大家子围坐在餐桌边上讨论着府上大大小小的琐事,坐在姜临秋右侧的李槿兰端了一盏茶递于她:“表妹,我听祖母念叨说你极喜茶道,你品品此茶,看是如何?”
姜临秋含笑接过,轻泯一口细细品尝过后方才开口:“这茶甚好,可是江南一带的信阳毛尖?听闻这茶产量极少……”产量极少可上回苏慕白却替她寻了一大包来。
李槿兰的眸中浮现出一抹惊叹:“表妹果真见多识广,这的确是信阳毛尖,我也是苦苦哀求爹爹才得来了一小块。”
慕二爷问她这话,朗声大笑:“你这丫头是在拐着弯骂爹爹小气了?不过这茶我也只得了一点,可是足足分给了你三分之一。”
“这茶的确难得,前些日子三殿下底下的官员不还因为这茶叶被上了一折子?”说着,慕大爷还看了一眼姜临秋手上的茶盏。
听了慕大爷的话,姜临秋的手一僵,茶盏中的茶险些洒出。
她将茶盏放至桌上,出声询问道:“还有因为茶叶而被上折子的?当真稀奇,大舅舅可否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