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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游离世间的复仇者 清晨与回忆(1 / 1)

清晨,几缕微弱的阳光穿透暗色加厚的窗帘,些微驱散了屋内的黑暗。

隐隐的嘈杂声透入房间,隐约可辨其中的高低不一的叫卖。

屋中陈设简单,甚至空旷。

角落中是一张被简单改造成了电脑台的木质长桌,长长抻出的一侧桌面上面,摆放着凌乱的各式电子元件,仅仅为键盘与鼠标空出了有限的空间。

剩下的,便是一张双人板床,铺着单薄的被褥。

一名男子正躺在上面。

似被微亮的光线与轻响惊扰。

自睡梦中睁开双眼,殷寒随手拿起床头的塑料水杯喝了一口,单手撑起身体,坐起身来,另一手拨开了遮挡眼前的乱发。

蹬上拖鞋,走入卧室旁的卫生间,未着墙粉的水泥墙壁反射着幽暗的光线,打开水龙头,捧了一捧凉水拍在脸上,随意抹了抹,双手撑在小小的陶瓷水槽两旁,抬起头来。

水槽上的水泥墙面上简单地以几枚水泥长钉固定着一面简易玻璃镜子。

这是屋中除了床与电脑桌椅外唯一可以算得上完整家具的东西,也是唯一没有落上灰尘,而被擦拭得很明亮的物事。

镜中倒映着的,是一张介乎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年轻脸庞。

长长的头发,有些凌乱,染成了近乎棕褐的色泽。

面上有些瘦削,显得双目狭长,偶尔开阖,会显出一抹如利剑般的锋锐煞气,只是眼皮多是微微搭下,微低着头,倒是显得普通起来,甚至有着一抹安静闵谧之意。

自卫生间出来,回到卧室,拿起挂在床头的毛巾擦了擦,这次却并非是如之前洗脸一般随意,而是很仔细认真地将面上水渍擦净。

接着拿起了放在枕边的皮包,从其中取出了一个灰色盒子,三指宽厚,四四方方,打开盒盖,里面被分作了数十个小小格子,其间色彩不一,正是一盒色彩极为繁复的粉底。

格子一旁是十数支粉底刷,摆放得极为整齐。

熟练地拿起其中一支,在一个小格子中沾了沾,轻轻刷在了自己眼下,接着又换了一支粉底刷,轻轻在鼻梁下抹了抹,如是这般,不过十数秒时间,便如行云流水般地换了数支粉底刷,接着摆放整齐,合上了盖子,重新放入皮包之中。

拾起一旁宽大的黑边眼镜,轻轻带上,抬起头来,昏暗的光线照在脸上,若是有人在此,一定会不由惊呼,便是这十数秒时间,眼前青年便似换了一人一般。

并非是脸庞五官有何太大变动,只是肤色变得略微暗淡,双眼显得更加收敛静谧,挺直的鼻梁柔和了些许,锋薄的嘴唇显得略加宽厚,腮边脸庞显得不那么瘦削……

再加上那黑色边沿宽厚的眼镜,遮掩了双眼以及上下的大部分脸庞,虽然五官轮廓仍旧未变,却已难以让人与之前的青年联系起来。

又从包中拿出一枚棕色梳子,双手轻轻摩挲了一番。

这是母亲唯一的遗物,或者说是殷寒唯一带出的母亲遗物。

殷寒的父母已经不在,三人曾经住在这座城市另一边的新城区,只是自从父母去世之后,殷寒便一人来到了这里,再未回过那边高档小区中空无一人的“家”,只随身带了这柄梳子。

如今殷寒所住的这座房子是父母刚刚结婚之时所买的,据说当时经济拮据,勉强买完房子后,便再没钱装修,只买了简单的生活用品,便在这水泥四壁的屋子中住了下来。

再之后,没多久,挣了钱的二人,再加上刚刚出生没多久的殷寒,便直接搬到了当年还刚刚兴起的新区那边,剩下了这间未有墙粉地板的房屋,见证着曾经。

直到父母故去,殷寒再次归来。

屋中仅有的几支木椅家具也在当初搬家之时或卖或扔,只剩一古旧木桌,与老式木板床,殷寒亦没有再去置办。

唯一新增的,或许便只有那太电脑,与那面镜子了。

抬起梳子,飞快而又认真地梳理着头上的长发。

细致与快速在这里出奇地相谐起来,便如前方虚空中有着殷寒的另一双眼睛般,极为精确地将头上乱发梳理整齐。

随着梳子的整理,殷寒的发色竟肉眼可见地变得浅淡起来,棕褐色渐渐变作了淡黄的发色。

竟是有意将头发留得极厚,并只在表层染成了发色,内里仍旧留着未曾着色的黑发。

这才在之前头发凌乱混合时,显出了棕黑的颜色。

如此一来,无论何时,只要将垂在额前,已留得足够长的的头发翻转过来,在脑后扎起,再摘掉眼镜,抹掉粉底,立时便可以“成为”另外一人!

将梳子放回随身的皮包中,殷寒眸中不由显出一缕哀伤。

这梳子是母亲当年常用的。

殷寒记得母亲是一个很优雅的女人。

虽然细致的样貌,因为那不敢或有,否则便不由痛彻心扉的刻意,已然有些模糊。

然而那种气质,如麝如兰,幽若空谷,却永恒地烙印在殷寒心头,无以忘怀,每每忆及,便是如此气息充盈心田……

她拥有着一头极长的秀发,青丝若墨,倾泻如瀑。

曾经每日晨间,透过窗子的朝阳下,淡金色的晨曦里,母亲便会坐在梳妆镜前,螓首微倾,发丝自一侧垂下,她拿起这柄使用了多年的梳子,轻轻划过顺滑的青丝。

那是很安静的场景,似乎有着一股魔力般的无形力量,令看到此幕的人心灵同样宁静下来。

在殷寒幼年的时候,每当早晨睡醒之时,便会例行公事般地大哭大闹,然而每次看到母亲如这般梳理发丝之时,便会不由渐渐停下声来,化作安乐,爬到母亲身边,抓向那乌黑发丝,却每每被轻盈地滑落手畔。

据说人在幼年的时候,很少有记忆能够存留下来。

大多人回忆及此,多是一片空白。

这是殷寒关于幼年的唯一记忆。

如一副被时间凝固了的彩绘,沉淀在殷寒脑海。

直到渐渐成长,那抹剪影,便若永恒……

每日的清晨,朝阳晨曦,微倾的螓首,如瀑青丝,还有母亲温柔的笑颜……

这似乎已经成为了一个习惯,融入生命,化入灵魂,是母亲的,亦是殷寒的,同样属于城市另一边如今那已空无一人的那小片天地……

梳子并不大,手掌长短,最宽处也不过三指,无柄,由中央的最上端,划出一道弧线,延伸至两侧,只是最简单的木质,色泽介于棕黑之间,或许是母亲常年使用的原因,表面便如被水流冲刷了多年的鹅卵石一般,极为光滑,木质的梳齿上微微泛着油亮温润的色泽。

上面并没有多余纹饰,唯有一抹浅淡花纹雕刻在了最顶端的木沿一侧。

或许是划破了最表木层的原因,花纹透露着淡淡的紫色。

殷寒幼时,除了缕抓不得的如墨青丝外,便喜欢自母亲手中争抢这木质梳子,而结果每每便是以母亲无奈的退让告终,只得一脸宠溺地将梳子交给殷寒玩耍。

直到殷寒年龄渐长,每每看到这柄梳子时,亦忍不住拾起把玩一番,同时不由暗暗赞叹,在那个没有流水线大批量生产,没有塑料、钢铁、玻璃制造,制作业尚还极为原始的年代,纯手工雕刻的工艺却是现在这些冰冷机械亦难以企及的。

那是一个简单而又给人以繁复感的纹饰,简单的平面雕刻,却流露着不凡的神韵,凝神望去,竟似给人一种灵魂离体,没入其中的直感,简单的线条似突破了二维甚至三维的限制,并非眼花缭乱,却是深邃旷然……

殷寒曾问过母亲这柄梳子的来历。

当时母亲皱了皱眉头,然后似有些困惑,只是眉头却舒展开来,眨了眨眼,摸着殷寒头道:“妈妈也有些忘记了呢,只记得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呢,而且我也很喜欢的呀。”

母亲的声音很好听,带着一抹淡雅的糯。

她的神情是如此宁静而淡雅,轻轻的笑,却令当时还是好奇孩童的殷寒心中一片宁静,再没有了想要刨根问底的想法。

母亲便似永远的那般静谧淡然,从未因何事而失态变色。

直到那一天。

那是一个天色有些阴沉的傍晚,父亲回到家里,面色如常,只是不知为何,殷寒却莫名地从中察觉到了一抹压抑极深的沉重。

殷寒对于父亲的印象并不如母亲般真切,每每回忆起来的,往往只是一抹模糊的身影,再难寻得是何样的脸,何样的背,何样的肩,何样的衣……

所剩下的,仅仅是一抹模糊的厚重,一个父亲的概念罢了……

似乎父亲这个角色天然便很难确切地在正面留下某个难忘的脸庞。

许多人的回忆,往往这般模糊而又清晰。

而那晚的父亲,便如印象中的往常一样,宽大的手,温和的笑,低沉的音。

只是殷寒心中莫名的沉重仍旧挥之不去,如东临之山,天顷之云……

夜了,殷寒如往常一般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

只是无论如何,却也难以入睡,往日里薄薄地轻如无物的被子,今日却似山岳般沉重,压得他有些喘不过起来。

辗转几番,还是下得地来,悄悄走出了卧室,来到了父母房间门前。

房门并未关严,一缕灯光伴随着话语声透了出来。

那是殷寒第一次在母亲面上看到忧虑的神情,不再若往日般静谧淡雅。

而父亲的脸上,也终于浮现出了殷寒之前所隐隐感知到的沉重,映入幼小的双眸,如一抹阴霾,覆盖到了殷寒心头。

卧室内的灯光极为明亮,殷寒所在门外的客厅却是极为黑暗,殷寒站立在黑暗之中,屏着呼吸,所以屋中二人并未发现门外的偷听者,只是随着断断续续的残音传入耳中,虽然有些无法理解所听到的全部内容,十一岁的殷寒却也终于还是感受到了忧虑……与恐惧。

那夜,殷寒呆呆地伫立在黑暗的客厅中,直到父母卧室的灯光灭掉了许久,这才脚步略有虚浮地回到自己卧室,虽然不断地安慰自己,却仍旧感受到了阵阵惶恐……

那一夜,他整宿未睡。

第二日。

殷寒踏着傍晚的夕阳,单薄瘦弱,仿若不过八九岁年龄的身体拉出了纤长的阴影,有些彷徨畏惧地自学校回到了自己所在的小区。

然而看到的,是停在自己家楼下的警车。

脑中似有着一阵晕眩,惶恐瞬间淹没了殷寒幼小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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