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凤骑着她的紫红色自行车匆匆进了庾阳一中校门,车后座宝宝椅里坐着她的宝贝女儿凝紫。
早有人给林西平报上信来,说他美丽的老婆带着他们可爱得宝宝来找他了,就有很多的眼睛从玻璃窗子里望下来,有几个女教师相邀过去看娃娃,李若凤满面春风,跟一个个老师打招呼,女老师们轮番抱她哄她玩,并讨论着她的长相究竟更像谁。
若凤见西平过来,兴奋地告诉他说:“刚才厂里给我电话,让我尽快回去,你看,你是不是回老家一趟,把她奶奶接来照看?”
“哦,”西平思忖说:“唉,这样短的月子,你的身体恢复也不尽好,现在去工作,怕你吃不消。孩子喂奶也不及时,是不是跟领导商谈一下,再宽限几天。”
“不好。”若凤说,“刚才耿总电话上说的,他弟弟财务上出了不少事,而且不服管教,最近又与耿总闹情绪。财务部门不同于其他车间,有的是时间,孩子她会照顾的。也不知道老家里农活忙完没有?你看眼下我们的光景,我不出去,光靠你……”李若凤看看西平,没有说下去。
“好吧,周日我跟他们调调课,去把她奶奶接过来。”
说话间,就有一阵下课铃声急促地响起来,把小娃娃吓得哭闹起来,她的哭声引来很多下课回来的老师,大家纷纷过来看她哄她,小娃娃看到那么多的人在周围,更是哭闹不止,人们只好哄言退去。林西平夫妇也辞了众人哄着孩子往外走,出教学楼,凝紫也停了哭,李若凤惊奇地问西平道:“刚才在老师们的中间,我看到了晓璇,真是漂亮,她在这里做教师?”
“哦,是啊,怎么?你认识她?”
“她不就是谢宜章的女儿嘛!怎会不认识?她爸爸是以前毛纺厂的厂长。”
“怪不得呢。我现在正与她对桌办公哩。”
“嗯?”李若凤立刻竖起了眉毛,眼睛乜斜了一下,道:“是嘛!天天守着富家大美女,不要传出什么好听的新闻来!”
“看你说的,人家还大姑娘哩,不要拿她乱说。”
“啧啧!护着她了不是?”若凤又撅起嘴巴。“还轮不到你!”
“唉!又来了,哪里的事。”西平朝了她蹙蹙鼻子。
“人家可是金枝玉叶!不像我,大老粗一个。”她眼溜溜地看了看西平,“还当真呢,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你是谁,也就是我这样的人才愿意嫁给你!人家难得看你一眼。”
“是是是,”西平诺诺地说,“有你,这辈子我就知足了,真的,若凤,我一生都在感激你!”
“好了好了,不再说那肉麻的话。”若凤笑了,同时就有一抹绯红飞上了她的脸颊。
“喔,金枝玉叶,这谢晓璇大有小姐之气,一般是不跟人家说话的,有时候说话做事也很古怪,大家跟她说话,都小心翼翼,怕得罪她似的。”
“是啊,她也很不幸的,自从她爸爸去世以后,家境就不比从前了。”
“哦。”
“你可知道她的家庭故事?”
“我哪里知道呢?只是知道她家非同一般,感觉家里很富裕,个人修养也挺高的。”
“她家可不是一般的人家,祖上就是庾阳的大户,她曾祖父是解放前庾阳头号大地主,听说她家有上百亩的田地,家丁长工几百人,开着工厂、有钱庄、店铺。三房姨太太,都是大户的女子!她祖父兄弟三人,个个精明能干,她的祖父居长,按照曾祖父的要求独留在家里守业,老二跑外生意,店铺开到江南,解放前夕搬到香港,就一直留在那里没有回来,老三参加国民党军队,兵败后随军去了台湾,因是这些原因,她家在后来的各种运动里都遭到灾难。谢宜章弄到三十几岁才成婚,就生了她这一个宝贝女儿,只是到了文革以后,她们家的坏帽子才摘掉,后来内地和外面渐渐取得联系,晓璇的父亲得到海外的支持,自家开了棉纺作坊来了,生意越干越火,镇上也很重视,帮助他征了一大片的土地,建了厂房,进了很多先进设备,变为镇上的毛纺厂。谢宜章是实干家,镇上毛纺产品名牌就是他创出来的。他在省里省外很出名,全国的劳动模范,连年得到镇上几十万元的奖金。”
“哦,后来呢?”
“后来就惨了,厂里连续出了几次生产事故,先是电死了三个人,接着火烧了一个车间的毛布,损失惨重,谢宜章又曾经与当时的丁副镇长有过结,偏偏那一年镇领导换届,丁镇长做了镇上的一把手,借着他这一系列的事故责任,定了个管理不善的罪名,就将他撤下来,安排在经委做了副主任。嘘!我告诉你啊——”她小声地对西平说,“你知道谁是事故的罪魁祸首吗?”
“唔?我哪里知道呢?”
“大家传论说,全是耿文德的阴谋!”李若凤坚定的说。
“啊!你可不能乱说的,那可是你现在的上司!小心他炒你的鱿鱼!”
“炒就炒吧,反正又不是没有炒过!不过,只是传论也没有什么证据,就连谢宜章这样的大能人也没有戳穿他!不幸的是,谢宜章自做了经委副主任后连气加恼,连同高血压的旧病一并的来,就在谢晓璇读高一的那一年去世了。”
“哦,是这样的。”林西平叹息道,“晓璇也挺可怜的,难怪她的多愁善感了!”
小娃娃又哇哇地叫起来,若凤对西平说:“就这样吧,厂里还等我的电话,如果你能把她奶奶接来,下周我就去上班。”
“嗯,就这样办吧。”
李若凤走了,带着他们亲亲的小宝宝,林西平看到他的美丽的妻子与可爱的女儿,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甜蜜味道。
临了周六的下午,林西平向刘端成告了一天的假,于第二天的清晨,坐早车回老家去了。
家里重要的农活都已经结束了,零散的只有一些杂活在手头上,林西平的归来,让两个老人高兴不已,尽管林有方老两口已经在林西平进得家门前吃了晚饭,但爱子的心切,还是让林大妈跑进厨屋弄出两个热菜来,——白菜心炖豆腐、油炸花生米。老两口笑嘻嘻看着自己多日不见的儿子一边和他们说话,一边狼吞虎咽。谈话的中间,老父亲听说自己的儿子也同自己一样连续几个月发不出工资,心里着实起了慌,饭罢就忙找大小的袋子装玉米装小麦以及什么面粉花生小豆整治了一大堆,还从自己的旧衣袋里掏出三百元钱塞给西平,“前些日子卖了山楂红枣板栗子,这几个钱,你先拿着!”
“不,爸,若凤那里还有,”西平快又将那三百元钱塞到父亲手里,“这些钱您老留着用吧,我成家了,本来应该孝敬您老人家的,怎好再刮扯您……”说话里,西平的声音有些哽咽。
“拿着吧,外面的事情多,别苛刻自己就好了。”父亲拉了儿子的手,重将那钱塞了去。
“放心吧,国家早晚会把工资发给我们的,尤其是你们公办教师,国家可能暂时有难处,不妨事的,你只管好好的教书,在外面教出名堂,我们的心里就甜了。”
林西平托着钱的手在胸前停留了好一阵子才放进衣兜,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涩味道!
第二天早上,林有方将自己收拾好的大小的粮食袋子放在小推车上,让西平推着,三个人颠颠簸簸沿着蜿蜒的山路往镇上的小车站走去。
等客车停下以后,林有方先让老伴到车里坐下,与林西平一起把那粮食袋子装到车后箱里,自己扑扑身上的尘土,又跑到车前付车费,当车开动的时候,林西平看到自己父亲佝偻着身子挥手再见的身影,眼泪一下子就上来了。“可怜我的慈爱的父亲,把他的所有的爱都给了我。从今以后,他要在那一间破旧的屋子里孤零零地过他清苦的日子了!”
他把脸埋在自己的手掌里,泪水哗哗地流下来。
林西平的母亲看到,用胳膊肘轻轻推他,然后再问自己孙女的长短,似乎是高兴地说:“等她断了奶,我就把她带回老家来,不管你们愿不愿意。”
“是是,让她熟悉老家,她也是苍野山区的孩子啊!”
晚饭时分,林西平娘儿俩进了家门,其时,凝紫正在她妈妈怀里吃奶,听到奶奶唤她名字,她一骨碌从若凤的衣褂里面爬出来,挥动小胳膊“哇哇”叫,老太太几乎是小跑着上前抱过她,用她的瘦瘪的嘴唇去亲凝紫嫩嫩的小脸,眼睛里闪着泪花,凝紫盯眼看着奶奶,小手抓抓奶奶的耳朵,摸摸奶奶的眼睛鼻子,这真是:
祖孙相见喜不够,隔代人胜一代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