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连城说了这样的话,陈襄方才收了心。横竖几年后的事,现在过早去想,也未免把自己逼得太累了些。眼下要紧的,还是多想想朝政之事!
太皇太妃身体有恙,带给他们的问题还是很严峻的。
几天后,他们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
早朝听大臣们议事时,带病上朝的太皇太妃,在珠帘后突然昏厥了去,朝堂之上,一片唏嘘议论。
太医为太皇太妃诊治,说是劳累过度所致。
太皇太妃虽没有每日里操劳国事,但十年来,无论春夏秋冬,只要不是休沐,每天天不亮就起来,临朝听政,从未懈怠过。这样的劳累,一个年轻体壮之人能承受得住,她一个身体本就比较羸弱的妇人,随着年龄渐长,日久月深,难免吃不消。
太医建议好好休养,不可再操劳。
太皇太妃自己也着急了,“哀家不能临朝听政,天子可如何是好?”
“姨母您别担心,襄郎他会想出法子来的。”沈连城坐在床榻,宽慰道。
“能有什么办法啊?”太皇太妃却是心知此事的棘手,“先帝那些妃嫔,有子嗣的都去往封地了,没子嗣的吧,都不合适……总不能随便找个人来陪着天子上朝吧?”
沈连城低眸,也暗自叹了口气。
这时,天子宇文硕走上前,郑重道:“太皇太妃,姨母,孤王以为,你们不用为此事担忧。”
沈连城和太皇太妃皆诧异地看了他。
“孤王已经十二岁了,太皇太妃和姨母,为何不让孤王独自上朝?有姨父和荣王叔在,孤王不怕面对众臣。”宇文硕言语里还不失孩童的稚气,却是意气风发,信心满满。
沈连城恍然发现,天子长大了,不再是那个会因为想睡懒觉而哭着闹着不肯上朝的孩童。
他懂事了。
那么,为何不尝试放手,让他自己去面对本该属于自己的人生?只有他自己变得强大了,那些垂涎龙椅的人,才找不到下手的理由不是吗?
“陛下,”沈连城伸手,将宇文硕拉至身前,温和道,“您想自己面对那些朝臣是吗?”
“嗯。”宇文硕点头,“孤王愿意一试。”
“好,姨母很高兴,陛下有这样的心思。”沈连城答应了他,还道:“陛下不必紧张,正如陛下所言,朝堂之上,有陛下的姨父,还有陛下的荣王叔,他们都会支持陛下,在必要时,护着陛下。而且姨母相信,陛下在面对事情的时候,能有自己正确的判断。陛下只需要,说自己想说的,做自己想做的。”
“姨母真这样想吗?”宇文硕很高兴。这是他听过的,最好的赞美之言。
“当然。”沈连城满面笑容。
宇文硕也高兴地笑了。
回家之后,沈连城将此事告诉陈襄。陈襄初听之下也很意外,细思之后,倒也觉得不妨一试。
他甚至越想越高兴,“若天子能早日亲政的话,你我倒可早日退下去。”
“这你就先别想了。”沈连城却道,“荣亲王在一天,我一天就不放心。”
想到荣亲王,陈襄也沉默了。
荣亲王宇文衍,虽然几年来一直很安分,是一副忠君爱国的样子,但正因为他这样安分,积累的力量也是越来越多的。若他突然有一天变脸了,没有他陈襄在,恐怕无人能招架。
“待会我还要进宫,晚上就住在祖母那里。明日早朝时,我得给天子打打气,叫他莫慌。”沈连城告诉陈襄。
“也好。”陈襄答应了。
“明天在朝堂上,你可要把天子护好了,别让哪位朝臣,难为了天子。”沈连城又叮嘱道,“天子这头一次上朝,得有个好的开始才是。”
“我知道。”陈襄笑了。
“还有……”
“啰嗦。”陈襄嗔怪地打断了她,“以前你总说我啰嗦,现在轮到自己关心的人,你也忍不住啰嗦了?”
沈连城无奈地笑了笑,再不多说什么。想必,陈襄都懂的。
而她再要入宫时,陈婉清缠了过来。
“阿母您今夜要去姨姥姥那儿住吗?婉儿也想去看看姨姥姥。婉儿听说,姨姥姥生病了,她一定很希望婉儿前去照顾。”
沈连城蹲下身来,笑道:“那婉儿跟阿母一同进宫可好?”
“好是好。”陈婉清却有些为难,“但婉儿不喜欢天子,可以不见他吗?”
“为何不喜欢天子?”沈连城不禁诧异地看了一眼陈襄。这样的话,她倒是头一次听女儿说起。
“上一回在天子的御书房,天子说阿锴兄坏话。”陈婉清道,“他说阿锴兄身份低贱,不配跟婉儿玩。”
沈连城更是觉得意外。她竟不知,她一手教养出来的天子,小小年纪,竟就学会踩高贬低了!事情虽小,但他是天子,那便是事关重大,她必须得找个时间,好好说道说道他。
“婉儿,”陈襄上前,拉了陈婉清道,“天子那样说,是因为关心你。天子并不曾见过阿锴,自然也不知阿锴为人,听说你跟阿锴玩得好,他才担心阿锴不是好人,故而才有那样的说法。”
“哼!那也不行。”陈婉清嘟起嘴来,仿佛那件事是才刚发生的一样,令她生气。
陈襄这样一说,倒把沈连城给说通了。沈连城本就觉得奇怪,天子那样端正的一个人,如何就会瞧人蔑相了?实在不应该。想必,该是陈襄说的这样,出于不了解,出于对表妹的关心吧!
“婉儿,你阿父说的对,天子定是无心的。”沈连城捋了捋女儿额侧的落发,宠溺道,“天子就婉儿这么一个嫡亲的表妹,偶尔关心过了头,也是有的。”
“真的吗?”陈婉清将信将疑。
“婉儿不信,跟我一同进宫,见了天子说清楚就是了。”
“那好吧!”陈婉清暂时放下了对天子的成见,决意随母亲一同入宫。
进宫在慈安宫见到天子宇文硕,她当着母亲和姨姥姥的面儿,果真旧事重提。
“陛下那天在御书房,为何要说阿锴兄身份低贱的话?”
她一句质问,惊得宇文硕脸色通红。他看了沈连城一眼,很有些忐忑,半天也答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