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劲等先到东冥松布岛上报了到,交待了公事。钟自鸣入了六堂,陈日香被安排到十三堂暂住。见到银柳,说起了尹灵华,何劲说:“她现在很幸福。只是这似乎跟你没关系,跟我更没关系。”银柳失落地说:“老实说,这些年来,我只是瞎操心,没帮上她什么忙,她始终顽强的象一个树精,我对她来说毫无用处,只是忍不住要凑上前去,也知道渐行渐远,她的世界里早已没有我。”何劲说:“如果转生,有缘的话……”银柳惆怅说:“一入轮回是渺茫……”何劲点头不语。
回到安河市,看着熟悉的街道,何劲满心轻松。转过街角,叶梅的点心铺子已不在,那里依旧还原成一堵墙,好象那个点心铺子从没有过。何劲用手按着墙,自言自语说:“还是墙好。”已经是五月时节,街口的大树正郁郁葱葱,何劲吸了一口早上的清新空气,振作了一下精神,准备带着微笑回家,虽然他实际想回家就睡上一觉,可也不能因此就没精打采的。何劲的弟弟何爽从树后走来,看到何劲,大叫着飞跑过来,扑到哥哥身上。何劲抱住他转了一圈放下,问:“上学吗?”何爽点点头,何劲拿出一个照相机,对着何爽拍了一下,拿给他看说:“这个给你了,两面派牌。”何爽兴奋地哦了一声,跑开,对好了光线,把何劲和树拍下来,笑呵呵地拿给何劲看说:“相机我可以带走吗?”何劲说:“当然,是你的了。不过还是要好好上课。”何爽连连点头,上学去了。
何劲的父母都正准备上班,看到何劲回来都很高兴。何劲等他们上了班,洗洗睡了。似睡非睡之间,清晰的画面展开:何爽跑到一个树林里拍照,背后出现了两个蒙面人一左一右架着何爽的胳膊走向一片黑暗里去了,何劲拼命追过去,可是怎么追也追不到,叫又没反应,正在急着赶,被莫双扯起来摇醒了,说:“何爽出事了。”何劲定了定神,又吃一惊,从床上翻下来,莫双说:“莫殊已经去了。”何劲来不及穿衣服,身着睡衣睡帽,拿了槐米之剑,跟着莫双出门向何爽的学校跑去。绕过了学校,一直向西。不觉入了冥界,山丘连绵,远远的望见章秋护着刘更的妹妹蔷薇,何劲的寄灵和十几个面色苍白、僵冷的人战在一起,地下是一滩滩淡红色和无色的粘液也有血迹。
何劲问章秋:“何爽呢?”章秋说:“刘更和莫殊已经追去了。”莫双说:“别说了,跟我来。”正赶着,远远的望到一线浓浓的白雾从地平线涌过来,伸手不见五指,淡淡的硫磺味道,百十个声音在呼喊何爽。何劲穿过了浓雾,看到莫殊和刘更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大喊一声:“刘更,我来了,何爽呢?”刘更说:“敌人设了圈套,我们都被雾罩住了,何爽只怕已经被劫走了。”雾渐渐凝成了白霜,结在草地上,地上的草都黄了,雾慢慢散去,何劲的脸觉得生疼,看到刘更的脸也是红红的,急得眼睛里起了红线。何劲知道他们都尽了力,他们都不成,那就是自己在场也于事无补。想到何爽被人劫走,没法向父母交待,何劲蹲在地上大哭起来,众人也着急,没话安慰他。
何劲忽然想到这是冥界,站起来抓住莫殊,问:“你说,是不是因为我是寄主,所以引祸上身,牵连了何爽,他们是冲我来的,是不是?”莫殊说:“我们是有了防范的,没想到这帮人来的这么猛。”这时,旁边站出一个中年寄灵,说:“寄主,我是专管保护何爽的寄灵,叫安云,都是小可失职,小可就是形神俱散也要找回何爽。”何劲松了手,抱着头说:“我就知道是我,我怎么跟父母交待呀。”刘更说:“这帮人的目的不一般,否则敌人不会派这样的高手来,能用这种雾的人也不是普通人。”莫殊说:“看银A字面罩是A番的人。”何劲说:“那我父母会不会有危险?”莫殊说:“你父母那边有人保护,如果有事,我们会接到通报的。”何劲急得不知道恨谁好,只是束手无策。莫殊说:“已经通报柳哥去了,看他来怎么说。”
客厅里,灯光明亮,大家愁眉不展,何妈妈泪流不止。随着轻轻的一声咳嗽,银柳带着吉童出现在客厅里。大家的精神都为之一振,何劲忙问:“柳哥,这是怎么回事?”银柳说:“目前还不知道,东冥已经发了通告并派人专门调查此事。”安云说:“能确定是A番的人吗?”银柳说:“只能说很可能。”何劲说:“他们是冲我来的,他们想要我做什么?”银柳说:“肯定是和你有关,他们的目的还不清楚。如果是绑票,会有人跟咱们联系谈条件的,现在只能先等等看。”安云说:“有谁是用浓雾灭迹的?有硫磺味儿,把冥界的草都烧黄了。”银柳说:“用雾很容易,可是能灭迹到连咱们寄灵都阻断,这个程度就少见了。有个早已退隐的三月姑姑是用雾高手,可那是萱草香,闻了使人忘忧,可知不可能是她,但她也许知道别的高手可以做到。”安云说:“或许是与她有关的人走了歧路,我先去拜访她老看看。我带安平他们去找何爽的消息,我们先走一步。”话音未落,人已经走了,吉童随后跟去。
何劲说:“我也去。”银柳拦下说:“你没有他们灵便,别碍事,让他们去吧。”焦灼的三天过了,各路传回消息都是没有,更没人联系何家。晚上,大家围坐在客厅,何劲说:“我得做点什么才好,否则要疯了。”银柳对何劲说:“我来的时候,二堂主胡雅正说你对人对己都毫无戒备,寄灵里良莠不齐,很是担心。”何劲接下来说:“早晚引祸上身?”银柳点点头说:“他说:对付A番不是件容易的事,得把自己先炼成一块好钢,才有资本跟人较劲。不论你想做什么,都要先到松布岛去,经他引你入寄主的门,否则欲速则不达。”何劲说:“我想过了,我在哪里,哪里就不得安生,是离开家的时候了。对付A番,找回何爽,只能深入他们的心腹,我一个人难以成事,只能入堂了。”何劲对银柳说:“十三堂主,你说呢?”银柳点头说:“说的是,放心家里吧,会有人照管的。”何妈妈握着何劲的手说:“刚丢了何爽,你又要离家?我们这日子可怎么过啊?”何爸爸说:“你忘了三尘法师说的话了吗?让他走吧,他有他的人生,而且事情迫在眉睫,这不也是为了何爽吗?孩子还怕连累我们。”何劲一手拉着妈妈的手,一手抚着妈妈的肩头说:“妈,我一定把何爽给你带回来。”
第二天,何劲和刘更去了学校,申请休学。女教务长从厚厚的眼镜片后看了看他们,用高八度的声音说:“学校民主宽松,鼓励社会实践,如果你们参加考试,修够了学分,平常不上课也是可以毕业的,当然学费得交,要有请假的手续,要有正当的理由。所谓正当的理由是指不违宪法,不违道德。”何劲和刘更张着嘴巴,惊异地对看了一眼,刘更说:“原来可以这样,那我们就请假了。”女教务长问:“请假的原因呢?”刘更说:“社会实践。”女教务长看了看他们说:“第一不要犯法,第二要保护好自己,生存是很严酷的,人心叵测……。”女教务长说了有一个小时,何劲和刘更的脸愁苦得扭成了包子,终于签字盖章,出了校门,两个人长出了一口气,可敬可畏的女人。两个人去章秋妈妈的白浪鱼店买鱼做伴手礼,去向他们打工的香河里饭店老板阿庆叔辞行。
阿庆叔说:“你们要远行?到别的城市去?唉,好男儿志在四方,可是好男儿到哪儿也得吃饭啊。何劲你可是做厨师的好苗子,就这么放弃可惜了。”何劲说:“我会继续做厨师的,不会忘了阿庆叔的教诲。”阿庆叔说:“我其实早就相上了你,我有个宝贝,本想过几年再给你,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何劲说:“什么宝贝?可不可以先透露一下?”阿庆叔说:“就是我女儿,小琪。”何劲呵呵笑了起来说:“阿庆叔,琪姐早跟二师哥眉来眼去的有些时候了,二师哥那么聪明,足以传您老的衣钵。”阿庆叔瞪着眼睛说:“他?”沉吟了一下说:“他倒也还行,就是比你少了几分天分。”刘更说:“阿庆叔,您就没什么跟我说的?”阿庆叔说:“你志不在此,不过干什么都是把好手,为人实在又现实,比何劲要让人放心多了,前途无量。”刘更说:“也不过是个打渔的。”阿庆叔说:“你的心量境界高人一筹,是个有福之人啊。”刘更说:“借您老吉言。”
东冥松布岛的天蓝得出奇,何劲觉得这里的一切看起来都特别的分明。何劲、刘更、章秋、银柳到了东冥府,东冥主罗卡奇依旧不冷不热,对何劲说:“你就做十四堂堂主吧。”何劲说:“我初来乍到,又无寸功,怎么敢任堂主?只想归在二堂主胡雅正手下。”罗卡奇说:“十四堂特为你而立,只有你一个人,不过,你身为寄主,是不会寂寞的,再说你还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招兵买马。你不是要找你弟弟何爽吗?不宜为其它事物分身,也就不宜入别的堂。你如果出了什么事,自然有别的堂接应。”何劲说:“原来如此。”罗卡奇递给何劲一张名单说:“这是冥界现有寄主的名单和简介,知已知彼,会有用的。不过,我能有,说明对头们也能有。刘更和章秋可以借调给你,你十四堂就设在山边与二堂主胡雅正做邻居吧。到四堂主吕恩实处支一百两黄金,做你立堂的经费。”沉吟一下,又说:“本来冥界有个公论,入了堂,名义上就脱离了家庭,你惹的是非恨怨都不会波及家庭,只针对本人和本人代表的冥府。何爽的事嘛,如今冥界乱世,这不成文的规矩恐怕也难保了。”何劲说:“我会尽量遵守的。”罗卡奇说:“在冥界,消息的传达有冥界的方式,冥灵哨探,灵鸽传书,象你,还有寄灵等,你慢慢熟悉,无关紧要不怕传播的事,才用电讯传达,因为电讯容易被截获,所以小心使用你的电话。”何劲点头。
何劲等退出东冥府,银柳带着他们到了山边一座院落,疏落的竹篱笆,院里修竹绿草,干净整齐,门前一条小河流过,流入不远处一个高墙大院。银柳指着说:“那是二堂,外人不能轻易进去。”何劲说:“我们怎么没院墙啊?”银柳说:“你就是那种不打墙的人。”正在看着,二堂主胡雅正刚好从外面回来,走过来打招呼说:“劲弟,何爽的事我听说了,这事急不来,逼得越紧,越沉底儿,没线索的时候就先缓一缓,等这事浮出水面。理智点,沉住气。”何劲说:“我心里也在告诉自己:这时候不能乱了分寸,一定要稳得住。”胡雅正话锋一转,说:“寄灵在你的身体里,你了解他们吗?”何劲说:“除了来找我的,象银柳他们,别的我都不认识,更别谈什么了解了。”胡雅正说:“他们做的事,你也有连带的责任,不能任其妄为。否则真是把你卖了,你还帮他们数钱呢。”何劲说:“我想孤魂野鬼也很可怜,所以从不想拒绝和约束他们,谁知是我错了。”胡雅正说:“明天你到我这里来,我教你入定内视,看看你自己身体里的寄灵世界。我先前教你的反阴屏障你恐怕也没用过,该用了。”何劲点头谢过。
第二天,何劲到了二堂,进了大门,白墙灰瓦,遍地菊花,朴素庄严,一道清水穿院而过。胡雅正带何劲到了后院的静室,点了一炉好香,让他饮了一杯菊花茶,坐在莆团上,调整呼吸,宁神静气,又教了他口诀,告诉他:“这第一步,先闻到你自己的槐花香就可以了。”何劲只是听别人说自己是槐花香型,可是自己从未觉得,现在只闻到胡雅正香炉里点的不知道是什么的浓香,嘴里略微有一点苦。一天下来,比做苦功还累,被香气熏得头晕,嘴里苦不堪言。胡雅正说:“以后你每天来这里,我就不陪你了,等你闻到了槐花香再让人告诉我,咱们再走下一步。”何劲绿着脸点头。
回到十四堂,刘更和章秋做好了饭菜等他。三个人围坐吃饭,刘更说:“东冥的三个引魂使者被打劫了,其中之一被打得魂飞魄散,陈子岸,就是咱们取槐米剑的望客来铁匠铺的小少当家被补了缺,入了第十堂。”章秋说:“十堂主是个女的,叫沈翠翠,看起来风一吹就能倒,可是传说也是个狠角色。十三堂被派去协同追回走散的魂魄了,柳哥也去了。”何劲说:“是A番?”刘更说:“象是北冥的。”何劲说:“我现在只关心A番。想想我是寄主,号称灵之海,我的亲兄弟是不是也有些异于常人的可取之处呢?”章秋说:“何爽跟你相反,你是灵之海,他是一灵一肉身,诸灵不侵。”何劲说:“A番要他一定是派什么用场,否则也不联系我,也没有消息……,我想亲自到A番的老巢去。”刘更说:“A番的人游移不定,老巢在哪儿更是个秘密,又时常变动,不好找。我觉得二堂主正哥,似乎有不同意见,据我看他的意思想从你身上找原因。”
何劲恍然大悟,指着刘更说:“对,内奸,他的意思是有可能是内奸。”刘更说:“有句话叫:灯下黑。就近的地方也很可疑,说不定何爽还在东冥也不一定。”何劲点点头。章秋说:“这样说来,又复杂了。”刘更说:“今天正哥让你干什么了?”何劲说:“让我闻了一天的熏香,很浓啊,就在这浓香里,让我闻出我自己身上的槐花香。你们能闻到吗?”刘更说:“不说不知道,知道了以后,似乎隐约有。不过,据说寄灵对各种香分辨得异常清楚。”何劲说:“我开始还无心干这个,现在只能努力了。我离一个真正的寄主还差得远,现在只是个单纯的容器。我原本以为只是个单纯的容器就好了,谁知道没那么简单。”刘更点点头说:“咱们都想得太轻松了。”
三个人正在说着话,刘更说:“有人来了。”章秋到了门口向外一望,正看到路灯下走来了陈日香,手拿着一截柳枝摇啊摇的,看着章秋,就挥手叫:“秋姐,出来逛夜市去呀。”何劲对刘更说:“晚上没事,你也去吧,我留下来入个定。”刘更说:“让她们女孩子去吧,我爸也给我留了功课了,还有咱们的学业。”何劲说:“太晚了,不好吧。”刘更说:“岛上很安全,不会有事的。”何劲忽然想起陈子岸,说:“子岸也就初中毕业吧,不上学了?”刘更说:“受教育不一定非得在学校,想学的话到处可学,只说他同堂的前辈就不愁有渊博的,再说早点接受专业实践教育也是好事。”何劲说:“如果他不想做引魂使者呢?”刘更说:“那是他的命运,我还想单纯做个渔夫呢,还不是应召而来?人生不自在,自在不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