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工的时候,何劲等被带到洗砂厂的值班室外,拴在七个木桩上,拿来七个馒头,每人一个吃了。入夜时,四外寂静,何劲说:“咱们七个打不过她一个?”许晴川说:“这个小背心需用酒泡。”何劲说:“你怎么知道?”许晴川说:“我见那个罗姑娘闻到刘更身上的酒气,脸颊绯红,一皱眉头。当时刘更身上的酒气很弱,寻常人是闻不到的。她一定对酒特别敏感,她做的法必定带有她的特征。”刘更点头说:“说得不错,我的小背心其实并不紧,我是能挣脱的,只不过,看你们都来了,我也跟来了,想相机行事。”说着,扯掉了小背心,说:“我去弄酒。”莫殊现身说:“我去。”刘更依旧穿了小背心,反手背在木桩上,有值夜的人过来转转走了。两个小时过去,莫殊拿来了两坛酒,和刘更两个喷在何劲等身上,七个人捏晕了守卫,到仓库拿了行头。出来看到东冥的回魂袋挂在树上,拿下来,刘更说:“我的桦真棍被罗纱织拿走了,我得找回来。”
何劲等的车仍停在洗砂厂宿营地外,何劲等拿着回魂袋又扫了一遍,又收了十几个灵魂。上了车开回胡提镇客店。
看来罗纱织此人工作起来是不分昼夜,没有什么一定之规,这一天是在夜里归家,月亮明晃晃的照着,何劲等人伏在罗纱织家的院墙上,看到房间里的灯光息了,过了一会儿,莫殊说:“看我的。”刚要过去,发现房顶上伏着一溜人影。黑衣,面罩上巴掌大的银A字在月光下直反光。罗纱织家是二层的小楼,一个A番吊在房檐上,身影映在窗户上。罗纱织推开窗户,手托着香腮,说:“A番的啊,我与你们一向和平共处,并没有冒犯的地方。”说着,纵出窗户,站到院子里,A番来了二十个人,都跳下房顶,一字排在罗纱织面前,一个说:“小的叫黄迁,是前几天在庙会上耍人皮斗篷的那个人,多谢姑娘那天帮忙。”罗纱织说:“小事情,何足挂齿。”黄迁说:“我们六队武思清久慕姑娘芳名,想一亲芳泽,让我们来请姑娘。”罗纱织说:“我是西冥二堂的人,这个事要问我们堂主答应不答应。”黄迁说:“姑娘的私事,还用动问什么堂主?”罗纱织说:“我们堂主是我的恩人,我的一衣一饭都是来自于他,此身自然也是他的。”房上不知何时,又冒出一个人,站在房顶上居高临下,说:“姑娘这是推辞。”黄迁说:“我们六队来了,你们谈。”
武思清说:“以后我养活你。”罗纱织说:“我现在过得很知足,不劳挂心。我累了,你们走吧。”武思清狂笑一声,说:“累了就到我怀里来呀。”
何劲悄悄对莫殊说:“把罗纱织的母亲先带走。”莫牙说:“我们去。”两个人绕到后面,从后窗户里进去,把罗妈妈叫醒,莫殊说:“有A番的来了,罗妈妈先跟我们到安全的地方。”罗妈妈从罗纱织那里知道A番,说:“那我女儿呢?”莫殊说:“有人照顾。”两个A番进来,抡木刀就剁,莫殊和莫牙挡住,四个人从屋里杀到院里。
院子里,罗纱织一抖五色丝线,五色丝线在院子里满空飞舞,直指A番的人,有一部分直奔何劲等人来了。黄迁拿着一个酒囊,喝了一口酒,当空一喷,丝线自相缠绕起来,罗纱织面颊绯红,眼波流转,脚底不稳,黄迁照着罗纱织当头又喷出一口酒,罗纱织一头栽倒。
何劲一翻身,从院墙上跳到院子里,刘更等也跟着到了院子里,挡在罗纱织前面,武思清说:“哎呀,磕瓜子磕出个臭虫,你们是什么人?”黄迁说:“就是在庙会上搅场子的那帮人。”
罗妈妈嘴里叫着“纱织呀。”跑到院子里,两个A番上来扯住,莫殊和莫牙上来,把罗妈妈抢过来,推给静杏儿。章秋和陈日香把罗纱织抬到屋里,静杏儿跟罗妈妈拿了蜂蜜水来,给罗纱织灌下醒酒。
何劲说:“罗姑娘曾经帮过你们,你们怎么恩将仇报?”黄迁说:“以我们的实力是不需要帮忙的,我们当时走了,只因为看到她的美貌,不忍心驳了她的面子,如今还给她找了我们六队这样的依靠,谁知道她还不识好歹。”何劲说:“人各有志,何必强求?”黄迁说:“你充英雄救美,难道不是另有所图?”何劲说:“如果这是缘分要来的方式,我当然接受。”武思清说:“你趁人之危还不如我强人所难,咱们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武思清一挥手中长木刀,从房顶蹿下,照着何劲就劈。一劈之下,似乎划开了月光,一个人形黑洞显现出来,何劲一纵身闪开,武思清又是一刀,随着武思清的每一刀砍下,那个人形黑洞如影随形地跟着何劲,许晴川和蔡峰也早和A番打了起来。
刘更闯进罗纱织家去找桦真棍,遍寻不到,依旧拿了长木刀出来,加入战团。许晴川看那个黑洞碍眼,知道来者不善,替何劲挡了武思清几刀,说:“交给我。”何劲向后一撤身,屁股被后面一个A番踹了一脚,一跤向黑洞里跌过去。许晴川一拉何劲的后衣襟,武思清一刀砍在黑洞的边缘,黑洞消失了,何劲被拉了出来,许晴川后背一道长长的刀痕,血渗了出来。蔡峰一掌拍在武思清的身上,撕下他肩头上掌心大的一块皮。武思清打了个呼哨,带着A番的人翻出院墙走了。
陈日香看了一眼何劲,惊叫一声:“劲哥,你的手呢?”众人都吃惊地看何劲,何劲的右手已经不见了。这时,罗纱织也已经醒来,看到何劲的右手已经消失,愧疚不已,说:“都是因为我。”何劲自己也吃了一惊,冷汗下来了,两腿也有点发软。可是奇怪,一点都不疼,握了一握,明明是有手的感觉。许晴川过去顺着何劲的手腕捏下去,是手,没错,温暖的手,只是看不到。许晴川把长木刀递到何劲右手,何劲拿在手里抡了几下,众人只看到刀凭空在耍。许晴川说:“你入幽冥界看看你的手在不在?”何劲说声入幽冥的口号“油水”,入了幽冥,右手依然看不到。又回到现世,众人面面相觑,何劲说:“在幽冥界也看不到。”许晴川说:“我们看到了,只有一只手。”何劲说:“什么意思?”许晴川说:“现在你的手和身体分处在现世和幽冥,身体在现世,手在幽冥,身体在幽冥,手在现世。”蔡峰说:“好奇杀死猫,这要是有好事的,觉得奇怪,一刀把手剁了,再埋了……。”何劲脸都白了。
刘更说:“是那个人形黑洞的古怪吧。”许晴川说:“没错,我没有把他全拉出来,武思清就把黑洞关上了,咱们还得找他要回来。”蔡峰说:“还是要尽快,否则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变故。”何劲抖着声音,说:“永远找不回来?”许晴川说:“那还是轻的,恐怕对你的身体还会有什么后续影响。”罗纱织说:“事情因我而起,我和你们一同去。”刘更问:“我的桦真棍呢?”罗纱织说:“在我房间的夹壁墙里。”
自从北冥皮阁的除草剂问世以来,立即成为常用的灭迹手段,武思清也用了,于是他一走,就是音迅全无,连何劲的寄灵也不知道他的行踪。何劲以前没在意,可是自从右手看不到了以后,反而不由自主地更多用右手去做事,实在无事可做的时候,就坐在那里搓大腿,感受它的存在。蔡峰说:“你不是跟A番的赵平绪是朋友吗?何不问问他?”何劲说:“他又不是咱们安插在A番的奸细,我问他不是让他为难吗?他说吧,出卖组织,不说吧,得罪朋友。我宁愿手就此没了,也不愿意问他。”蔡峰说:“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些,那可是手啊。”
何劲对罗纱织说:“遇到散灵游魂,要以自然冥道的十四号名单为准,使善恶有报,因缘圆满。”罗纱织说:“如果遇到该到西冥的,不要跟我抢。”何劲点头,看到罗纱织一脸歉疚乖巧,何劲想:她虽说是西冥的,又在楚存雄的手下,仍是本性良善。自己在梦里那么爱她,毕竟不是现实,就算自己对她有好感,也暂且不让她知道为好。已经定了婚的人,早曾立志做个专一的好男人,还是老实点好。罗纱织想:这何劲初见时,目光哀伤专注,后来倒收敛平淡起来。这样也好,朋友嘛,专注要适度。罗纱织寄书给楚存雄,说自己的右手被A番六队武思清所伤,要找他修复,可能会暂离胡提镇。
何劲等一边撒出寄灵去寻找武思清,一边等在罗纱织家守株待兔,一边仍在倒班搜罗散灵游魂。
楚存雄捎信来说:如果身体和手分处现世和幽冥,那是武思清的印象别离,那个黑洞就叫印象别离洞,手在幽冥久了,血肉削薄,直至僵死,如果不削断,身体也会被拖累,到最后皮包骨头,成为干尸一具。破法叫:置于死地而后生,全身进入印象别离洞,与手会合,洞中别有天地,因人而异,用捻指灵针从里面扎破,用针的人需要有信仰,虔诚真挚,透了气,扯开出来,就入了正常的冥界。那印象别离洞有强大的修复能力,做这一切要在十秒之内完成。你一个人完不成,使肖徒子相助。
送信的人就是肖徒子,四十二岁,平头,中等身材,伶俐精明,腰挎一柄长木刀,刀鞘上细细的刻着,满是波纹,虽然看起来朴实无华,却是很耗功夫,可知是把他珍爱的宝刀。他先是看到了东冥的引魂火,又看到罗纱织的右手完好无损,围着罗纱织,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看了个遍,最后着重看了看罗纱织的脸色,坐在椅子上,说:“纱织呀,说说吧。”罗纱织说:“哥,不是我。”肖徒子说:“这个我已经看到了。”罗纱织说:“是东冥十四堂主何劲。”肖徒子说:“是他的话,跟咱们西冥有什么瓜葛?”罗纱织说:“他是因为救我。”肖徒子说:“你这是要报恩了?”罗纱织说:“堂主常说要恩怨分明,不还了这个人情,我心里不安。”肖徒子说:“堂主让我来帮你,现在这里这么多人,你是要我走呢?还是要我留呢?”罗纱织说:“自然想让哥哥留下帮忙。”肖徒子说:“这个事,我得先禀报堂主。”罗纱织说:“不要吧,我不想堂主以为我跟东冥的人有牵连。”说着,扯着肖徒子的袖子,摇来摇去。肖徒子叹口气说:“你还不知道堂主的脾气,最反感别人骗他。”罗纱织说:“已经骗了,哥哥就帮我圆个谎,我心里念哥哥的好。”说着蹲下来,给肖徒子捶腿。肖徒子点点头,说:“想不到,我还有机会和东冥的人合作。”
何劲等走上前来,都拱手向肖徒子施礼,女孩子也都行了屈膝礼。肖徒子也拱手还礼,说:“这印象别离刀劈出的印象别离洞为什么要有信仰的人呢?就是想要那股笃定专一的劲头,才能甩出捻指灵针,戳破印象别离洞的三层壁垒。而且去的人至少有两个,这样一个不行,还有一个,信仰这个东西,难有那么笃定的。而且要求的时间太短,戳破的同时,就要扯开,晚一点又会长上,针都拔不出来,人也就出不来了。”
何劲说:“我的信仰就是吃,世间万物皆由吃得活。”蔡峰说:“我的信仰是性,世间万物皆由性得生。”刘更说:“我的信仰是道法自然,因缘际会,万物得法,和合而成。”许晴川说:“我的信仰是仁义,仁义为立足之本。”章秋说:“我的信仰是爱,有爱才能知道珍惜,有力量面对博大的世界。”陈日香说:“我本来相信爱,可是现在正在迷茫。”罗纱织说:“人活着就是衣食住行,哪里来?买来,拿什么买来?金子。人要有成就,拿什么证明?金子。人要生活安稳舒适,拿什么保证?金子。所以说有金子才有安全感,我的信仰是金子,硬通货。”何劲说:“那是你的信仰,还是你们二堂主的信仰?”罗纱织说:“我们二堂主才不在乎金子,他的信仰就是他的事业,英雄有用武之地。当然这也是需要金子的。”
刘更对何劲说:“保护你是我的职责,理应我跟你去。”肖徒子说:“去的这两个人的信仰要相通,比如纱织的信仰是金子,是财,我的信仰是刀,是武,穷文富武,故此相通,可以搭在一起。何劲堂主是必要去的,和他搭的也就是蔡峰了,吃即是食,性即是色,食色性也,故此相通。否则进到印象别离洞以后,各自为战,谁也帮不了谁。”
何劲说:“那捻指灵针在哪里?”肖徒子说:“在暖因河畔,皱水姑娘的头上别着呢。”何劲说:“我让人去取。”肖徒子说:“这皱水姑娘一定要见到当事人才会答应,又有我们堂主的亲笔信一封。”
何劲、蔡峰和罗纱织跟着肖徒子去暖因河畔找皱水姑娘,车开到怀安镇郊外怀安山边,看到一个男孩子在拦车,肖徒子说:“那不是六堂王小年的侄子王春吗?”连忙叫停车。王春看到肖徒子,眼前一亮,说:“肖叔,快报我三叔得知,我哥王冬入了A番六队武思清和八队邓安林设下的道眼无边境,被吸到排筏上,魂吹到了风眼里,晚了就没命了,灵魂也不保。”肖徒子说:“在哪里?”王春说:“就在前面山坡后,你一个人去不行,快去叫人,要三、四个堂主级别。”何劲说:“我让莫牙去报,要你一个信物。”王春解下脖子上戴的盘龙项链,说:“我还得去看着我哥,在风眼外拉着他的身体,免得一入风眼破碎了,费心。”说完转身走了。莫牙带上信物,去了西冥。
肖徒子说:“这一来,咱们倒知道武思清的下落了,咱们快去快回,叫东冥的都到这里来。”莫殊叫何劲的寄灵莫聪去报刘更等到怀安山会合。
到了暖因河畔,一幢水蓝别墅,见到了皱水姑娘,是个三十多岁的端庄女子,盘着标致的头发,上别着四根木针。肖徒子递上楚存雄的信,皱水姑娘看了,肖徒子说明情况,皱水姑娘说:“你们楚堂主说的是西冥二堂罗纱织,如今换成了东冥十四堂主,我跟东冥的人素无往来,要帮他,需要一个理由。
肖徒子说:“何劲堂主免费提供至净之血,为接业制造的寄主解业毒,姑娘的外甥蒋欣不也是?”皱水姑娘一皱眉,哼了一声,说:“我姐姐夫妻不听我的劝告,一意孤行,又不是真缺那几个钱,还要舍命钻营。”肖徒子说:“姑娘心里还是怜惜蒋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