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劲说:“我们不是妖怪,是通冥人?”明朗爸爸说:“不管你们是什么人,这样不敲门就擅自闯进别人家可不好,我是问你们:什么事?”何劲说:“你儿子也是通冥人,我们希望他加入我们,就是入堂,至少挂名。”明朗爸爸说:“这怎么可能?我儿子就是我儿子,不是什么通冥人,我看你们搞错了,他是不会加入你们的,除非你们是他的课外小组,而他又碰巧感兴趣。”何劲说:“也许你还不知道通冥人是干什么的,简单说来就是活人能自由出入幽冥,终身职事就是通流现世和幽冥的人魂往来。”
明朗爸爸说:“不行,不论做什么我儿子都还小,要接受正规的教育,将来他要干什么那是他的自由,交给你们算怎么回事?我要对我儿子负责,你们走吧。”童挽树叫一声“挽树”,何劲等人会意,引明朗一起入了冥界。明朗一看眨眼间家园不再,一片旷野,挥着棒球棍,大喊一声,向何劲等人就打,被童挽树一扯后腿,撂倒,明朗趴在地上大哭起来。何劲等人引明朗回到现世,明朗父母正在急的上蹿下跳。忽然见明朗趴在地上哭,忙上前呼唤:“明朗。”明朗听到父母的声音,睁开眼睛,扑到妈妈怀里,明朗爸爸拿着棒球棍就向何劲等人打过去,一边喊:“谁也别想伤害我儿子,我跟你们拼了。”何劲等人被赶出院外,明朗爸爸上前插了门。
何劲在门外说:“不要这样嘛,有话好说。”明朗爸爸说:“没什么好说的,我们过的很好,不要来打扰我们的幸福。”何劲说:“没人想打扰你们的幸福,别紧张,明朗天赋异禀,所以招我们来,他这么小,不离开家也是可以的,我们不过是让你们有个准备。”童挽树操着童音说:“你们应该不是三口,起码有四口。”明朗爸爸一把捂住明朗妈妈的肚子,说:“你们怎么知道?”童挽树说:“这是冥界的规矩,通冥人都是有兄弟姐妹的,因为通冥人的生死不属于家庭,而是属于众生,所以会有兄弟姐妹给父母养老。”明朗爸爸说:“总之,我不许你们带走我儿子。”何劲说:“好吧,如果他有一天突然消失,你们不要着急,他会回来解释这一切的。曲直,要不要收个徒弟?”曲直说:“好的,我带他入门。”明朗爸爸说:“我不相信,你们什么都不许对我儿子做。”何劲说:“也好,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蛇堂的人一边走,曲直说:“可以理解。”莫双说:“通冥人容易招魂,起码要教会他驭魂之术,不然这一家人怎么安宁?”曲直说:“看来只能暗通机关了。”莫双说:“明朗那小子也不听话啊,你可辛苦了。”曲直说:“那小子可教。”何劲说:“先让他好好见识见识幽冥,慢慢的让他回去说服他的父母。”童挽树说:“王小年怎么不带他?”曲直说:“或许他认为还可以再等等。”莫双说:“也许该是自然冥道那边的人,他没有缘法碰到。”何劲说:“楚存雄曾说我的神魂始终属于东冥,命签在胡雅正手里,所以咱们会碰到吧。”
曲直说:“破了东冥密门,新东冥府得到了一切,引魂火之类的,算是真正代替了东冥府。楚存雄却没有提你的命签,想必胡雅正贴身携带。”莫双说:“胡雅正为什么那么看重你的命签呢?楚存雄也是。”童挽树说:“我猜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秘密。”莫双说:“也许何劲的命签已经到了楚存雄手里,他没有说吧。”曲直说:“也可能。”童挽树说:“楚存雄为什么让咱们寻找通冥新人呢?为了壮大蛇堂?”莫双说:“养蜂人养蜂是为了割蜜。”童挽树说:“那咱们得跟他要金子。”曲直说:“要金子就简单了,楚存雄在这方面一向待咱们不薄。”
三月的小雨,已经下了一天,上灯时分,何劲等人从幽冥回到现世,投了客店,都去洗澡换了衣服,才下来吃饭。寄灵莫双和莫小山坐在一边,其他人在餐桌边团团围坐,五花肉仿佛饿死鬼投胎,每顿都是好胃口,只要何劲一动筷子,他立即马力全开,因为何劲纵容的关系,他的羞涩与顾忌早丢到九霄云外,只留下不可遏制的食欲。童挽树说:“小五,这么久了,还这么见食亲,慢慢的要学会节制饮食,为长久计。”五花肉连连点头,嘴里塞的满满的,忽噜噜的含糊说:“知道,我正在学。”何劲说:“等这孩子长了本事,有了谋生的自信,就好了,现在不必强求。”曲直说:“你太纵容他了,这么吃下去,看吃出病来。”何劲点头,对五花肉说:“小五,听到了吧?”
门一响,一阵风刮进来,裹进一阵雨气,何劲众人一回头,只见西冥十四堂主洪浪山走了进来,何劲忙起身招呼:“浪山,这里。”洪浪山径直走过来,坐在何劲身边,曲直招呼添副碗筷。何劲问:“专找我来?”洪浪山点点头,说:“等吃完了细说。”何劲也不再问,等到众人吃喝已毕,一起围坐在窗前灯下,洪浪山说:“我奉冥主之命到中冥问底池公干,顺便知会你一声:中冥密门东色湖已经告破。”何劲看着洪浪山不说话,洪浪山看了一眼何劲,说:“如东冥密门一样,灭门。”何劲一扯洪浪山的前襟,提着他站了起来,勃然发作:“楚存雄骗我?我不是已经讨令招降南冥密门和中冥密门了吗?”洪浪山说:“可是这次不是你找到的,是十三堂主榆钱。”
何劲放开洪浪山,颓然坐在沙发上,掐住自己的脑袋瓜子,说:“他又灭门了,他明知道我的心思,一统我都帮他了,他却连我这个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满足,一味肃杀。”洪浪山说:“不是。东色湖一破,其中的人都是死战。如果一个人一心求死,你是拦不住的。”何劲说:“为了省事,干脆杀个干净?是吧?”洪浪山说:“不是。你也知道,他们都是甘愿舍生取义,杀身成仁的志士,不象我们这样,有更多的选择,比如投降。”何劲说:“孩子们呢?”洪浪山咳了一声,抿着嘴没说话。何劲说:“孩子们也是死战吗?襁褓中的也是?”洪浪山说:“你知道战争就是这样,这是战争。”何劲嗷的大喊一声:“我不管,我受够了。”何劲冲出门去,入了冥界,发力飞奔起来。洪浪山和蛇堂众人都紧跟其后,一夜又一天,已经进了东冥界内,何劲一个踉跄,从半空里跌下尘埃,抓了两把泥土,擂着地面,跪地大哭。星空浩瀚,何劲身后只有洪浪山和童挽树跟随。
蛇堂的其他人陆续赶到,过了良久,只听何劲缓过气来,喊道:“克云姐姐,我对不起你。”洪浪山一愣,说:“克云是谁?”莫双说:“东冥蔡峰的妻子。”洪浪山说:“原来还是因为东冥。”童挽树说:“现在才反应过来吗?中冥密门都灭了。”又听何劲喊:“绮云,你一定很怨恨我吧。”洪浪山说:“绮云?”莫双说:“槐堂卢福宫的妻子。”停了一停,何劲又喊:“贝儿姐姐,我想你。”莫双说:“这是哭到中冥了,中冥八堂主贺九的妻子。”洪浪山说:“转这一大圈儿,忍了很久了吧。”童挽树说:“都是别人的老婆,说来他自己的老婆姚瓜田也是死在他手里,怎么不见他喊?”莫双说:“打落了牙往肚里咽,他自己的老婆他是打死也叫不出口的。看他不吭声,低头饮泣,那大概就是哭他老婆了。”童挽树说:“他应该哭一哭,毕竟那么多熟人都没了,或多或少也跟他有关,即使都能归罪于楚存雄,还是很歉疚吧?还是太善良,只有善良的人才知道真正的歉疚是一种什么痛啊。”
何劲一歪身子躺倒了,童挽树刚要过去,被洪浪山一把拉住,说:“让他睡。”童挽树说:“睡了?”洪浪山点点头。
幽冥黎明的阳光照在何劲身上,一滴泪从何劲的眼角滴到地面上,何劲睁开眼睛,抹了一把脸,翻身坐起来。不远处,洪浪山和蛇堂的人横七竖八的睡在那里。何劲站起身,走到洪浪山身边,洪浪山仿佛有感应一般,睁开眼睛,看了看何劲,把双手枕在头下,说:“兄弟,你说什么?”何劲盘腿坐在洪浪山身边,说:“我要脱离西冥。”蛇堂的人也陆续醒来,都翻身坐起来,洪浪山也坐了起来,说:“如今一统已经定局,兄弟何必拘泥于小恩小怨,刚过几天安生日子,你又要翻然入泥淖吗?东冥现世的阳光你不留恋?事已至此,天下已经打了下来,咬咬牙,只剩下一个南冥密门就完事了。南冥六堂主叶梅是咱们的楚夫人,如今算日子,已经临盆了。好了,兄弟,冥主看在楚夫人也不会赶尽杀绝的,你在这当口脱离西冥到哪里去?放着现好的阳关大道不走,要哪样?”
何劲说:“我想过了,我跟楚存雄始终不是一路人,我跟着他总觉得委屈,不如及早分开。”洪浪山说:“回归自然冥道吗?”何劲说:“我如今这样,还能回去吗?”洪浪山摇摇头,说:“所以呢?”何劲说:“象A番一样,自立为王,B番。”洪浪山说:“这又何必?蛇堂本不在西冥府编制,自成一家,冥主对你也从不强求,任由你来去,可说是笑傲王侯,这还不够吗?莫非你要象A番一样,勾连自然冥道跟新冥道作对?”何劲说:“理念不同,难免摩擦,我要走我自己的路,还幽冥自由天下,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我建立这样一个平台,给生命最大化的自由和谐。”洪浪山说:“没有,没有的事,你在做一个梦,一个不可能存在的梦。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生命必须有把持的规则,否则不可能运转下去。生命是严密的科学,牵一发而动全身,必须以一化之,万变不离其宗,百家争鸣?没有,那会是一盘散沙,毫无凝聚力,你注定是失败的。”
何劲说:“我要试一试。”洪浪山说:“你性格懒散,要挑这样的大梁,真看不出呢。”何劲说:“我是看新冥道嗜杀,令我忍无可忍。”洪浪山说:“这只是开始,等到一切步入正轨,新冥道形成秩序,就好了,咱们会等到那一天。”何劲说:“底层的老百姓永远都等不到那一天,而这个底层是永远存在的,不然新冥道有什么资源挣钱?”洪浪山说:“这是物竞天择。”何劲说:“对新冥道来说,是钱择。”洪浪山点点头,说:“你还是向着自然冥道,纵然你回不去,我唯有祝你长命百岁。”何劲说:“你也是。”洪浪山站起身,说:“这样,我就回去向冥主复命了。”何劲等人也站起来,何劲说:“有愿意留下跟新冥道的,就跟了十四堂去吧。”童挽树说:“我跟那边的人也不熟,我不去。”曲直说:“我也不去。”五花肉说:“我跟了你才有饱饭吃,不会有人象你这样对我好了,我只跟定你。”何劲说:“那你要做好再要饭的准备。”五花肉说:“如果命里如此,我有什么好说的?”洪浪浅说:“要不是你,我早死在逆水河之战里,我也跟着你。”何劲说:“不许,小浅和子莲跟十四堂去吧,我跟前不留女子。”
莫小山说:“我是寄灵,死生都是寄主的人。”何劲说:“柴厚,你和王浩相约建功立业,我不留你,你跟了十四堂去吧,十四堂必定能妥善安置。”柴厚说:“我什么都不会……。”洪浪山说:“慢慢就好了,你跟着我吧。”何劲看一眼莫双,莫双抱着肩翻了一下眼白,何劲知道他是跟自己的意思,也不再问。洪浪山带着洪浪浅、花子莲、柴厚拱手而别,望着他们的背影,童挽树说:“咱们要多招几个人了。”曲直说:“我来起草通告,就写幽冥自然冥道B番。”莫双说:“我早知道你心向自然冥道,可是咱们不能这么写,何苦明目张胆跟新冥道作对?惹事上身?只写B番,谁管得着咱们实际上是做什么的?”莫小山说:“A番B番,一看就是一路的,如今A番是自然冥道的A番,咱们不写自明。”莫双说:“咬牙不写,楚存雄揪不着咱们的小辫子,他铁令围剿A番,就没咱们B番什么事。”何劲说:“他爱剿不剿吧。”
洪浪山回到西冥府,直报楚存雄:“何劲闻中冥密门东色湖告破,一怒之下,自立B番,要脱离西冥府。”楚存雄轻描淡写的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过,也真替我办了几件事。”洪浪山说:“何劲任性,过些时候,我再说说他,仍旧让他回归新冥道就是,冥主不要跟他一般见识。”楚存雄说:“要来的终归要来,要走的终归要走。不是我跟他一般见识,他根本就没见识,至少到目前为止,他还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干什么。我把新冥道一统归功于他,他把自然冥道的覆灭归罪于我,尤其是死的自然冥道的那些人,让他真的痛心了,他独立出去先是跟我赌气,后是觉悟自己的本性,对他来说,什么成,什么不成,他后来才会明白吧。到那时,我们才会成为真正的对头。”
洪浪山说:“那要不要先斩草除根?”楚存雄摇摇头,说:“举目天下,没有人能办他。”洪浪山说:“怪不得胡雅正死命护着何劲的命签不放,原来是等着他转性。”楚存雄说:“咱们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跟何劲撕破脸,目前的情况下,仍要宠着他,让着他,让他念咱们的好。”洪浪山说:“是啊,不能把他推到自然冥道那边去,胡雅正那撮人不灭,自然冥道就有可能死灰复燃,如今他们还有A番。何劲创立B番,莫非想以A番为桥梁,与自然冥道重修旧好?”楚存雄说:“他那一套模棱两可的想法,可说不动胡雅正,当然也说不动我。他若是想以一已之力,平衡各方势力,令利益均沾,那是妄自尊大,幼稚的很了。咱们不利用他,自然冥道也得利用他,其他势力也难免想欺负他。”洪浪山说:“何劲不是傻瓜。”楚存雄说:“现在他是。”
何劲带人上了东冥松布岛,这里如今是何劲的私人领地。他早已派下寄灵把这里收拾干净,可惜的是碧海涯天已经干涸了。岛上到处是新种的植被,按何劲画的图,重建房屋街市,有的地方已经建好,有的地方还在建。何劲带着莫双、莫小山、曲直、童挽树、五花肉站在热闹的码头,看运货的船装卸货物,一边指点着说:“想当初东冥府码头可要比这忙碌多了,日夜有各色人等来去。”曲直说:“要不要联系一下A番赵平绪?”何劲说:“给A番和五大灵珍的通告都发出去了吗?”曲直说:“已经发出去了,只是没有回音。”
童挽树说:“别指望他们会张开怀抱欢迎咱们了。”莫双说:“也要容人家观望观望。”曲直说:“是啊,咱们又没写回归自然冥道了,只写自立为B番而已,胡雅正在窍笑吧。”童挽树说:“他有什么可笑?”曲直说:“说明咱们不是新冥道,跟他有联合的可能。自然冥道能有A番,就不能有B番?”童挽树说:“咱们跟A番可不一样,在自然冥道看来,咱们的曾经可是罪大恶极。”莫小山说:“我总感觉说到底,胡雅正还是信任何劲的。”何劲说:“怎么说?”莫小山说:“凭我女人的直觉。”莫双说:“也许凭你在逆水河之战中想保护他们吧。”曲直说:“那样的情境下,如果不是A番,咱们也随自然冥道一起灭了,这也算患难情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