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乾望着那面色就没恢复过正常样子的苏蓁,心里猛地就漫过了阵阵苦涩与愧疚。他抚了抚那还缠绵于病榻的苏蓁那有些苍凉的面庞。
“苏蓁,终究是朕对不住你,你应该是更幸福的。”苏乾终于忍不住了,喃喃道。脸上也落下了几颗浑浊的泪珠。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漠视着苏蓁,甚至是对她有着厌恶的情感的。
但这其实都不是他的本意,他只是想更好的保护苏蓁罢了。他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在二十年前做的那桩错误的事情最终却害了苏蓁。
分明是他自己的错,上天为何要将这报应施给苏蓁一人。她其实才是这整件事情中最为无辜的一人。
“苏蓁,父皇带你回家好不好?”苏乾的泪落得更凶了。
却没有任何一句回复,唯有那不断从窗子中漫起的风声才能算是个回应。
苏乾将手苏蓁小心地从床上抱起,他要离开这东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若是他们回了新月,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算是有了并不是很完满的结局?
这一切是否都能结束?
行出东宛宫宫门的时候,苏乾才觉得死死压抑着自己喉中的那一口气终于消散了。他和苏蓁两个人终于是要离开了。
只是夏子绡在他面前说的最后一句话还是让苏乾揪着心,新月莫不是真出了什么事情?还是有关于岳晋的所有都仅仅只是夏子绡的一个谎言?
苏乾不是不愿意相信,而是不能相信。
自他起了将新月的一切都交给岳晋代为监看的念头之时,他就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岳晋会背叛自己,背叛整个新月。
这不是岳晋会干出来的事情。
所以夏子绡一定是在骗自己,她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指不定又想出了什么花招来对付自己。
马蹄声便在苏乾一路中的自我安慰中“哒哒”地回响着。
在苏乾还只是一个新月的皇子的时候便识得了岳晋这个人。对了,当时的他并不唤作岳晋,而是叫做岳昀之。极其好听动人的名字,却与他这个人不大相称。
苏乾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便觉得此人一定是陌上人如玉那样的世上无双的俏公子,再不济,也总是风流倜傥的吧。
只是当岳晋顶着这名字出场的时候,倒真是将苏乾惊了好一跳。倒不是说岳晋长得有多么的令人难以忍受,只是到底是配不上他的那个雅致的名字的。
岳晋这人,一眼望去,便知他定是自幼便习武的,而且习得很好。他的肤色,一向是比别人深了些,也比旁人少了丝温柔。他的脸上从来就不是携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的,而那一双粗黑的双眉也总是皱起的。
他才不是妙公子,而是男儿郎。
这直接的就导致了苏乾自打第一次与岳晋见面的时候,就对岳晋印象颇深。
后来苏乾才悄然得知,岳晋居然是新月战功最显赫的岳将军的儿子。
苏乾知晓了真相之后,只是想说一句,“怪不得如此!”
苏乾从小的时候武功就习得不好,他的父皇为他请了好几个武功颇好的先生也没能教会他。于是岳将军便将自己的儿子——岳昀之推荐给了皇上。
于是岳晋就成为了苏乾下一任的“先生”,既是先生,又是陪练。
其实苏乾并不笨,只是小时候的他实在是顽劣得很。其实练武与读书相比实在是幸福的多,可他还是不愿意将自己囿在一方土地跟着别人去学些不知所谓的东西。
可是当苏乾看见岳晋那一张与自己同样年轻却阴鸷的脸的时候,突然就起了些语焉不详的兴趣。
这多么年以后,他还是没明白自己那颗顽劣已久的心怎么就折在了岳晋那个故作严肃的小屁孩上。
其实当时的他自己也只是一个小屁孩而已。
还是个高傲的很的小屁孩。
岳晋虽说身份也是高贵的很,可到底是比不上身为皇子且不日之后便能成为太子的苏乾。
可岳晋明知如此,却还能不卑不亢地拿着剑指在自己的面前,淡淡道:“皇子,微臣想要试探一下你的武功究竟如何,您不会介意吧?”
苏乾又岂会不明白,这个岳晋说出这些话,实则是想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苏乾也实在是不明白,为何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孩子,竟能有这般的从容不迫,自己便是再长十岁,也怕是达不到这个境地的。
“成。”苏乾竟然少有地没有生气,而且还鬼使神差地应了。
“那好,皇子,看剑吧。”迅疾锋利的剑便和着“嗖嗖”冷风向着他的耳边刺去。苏乾整个人都被吓呆了,也没有半分躲闪,就这样直直地立在了那里。
锋利的剑刃就猛地停在了距离苏乾鼻尖不足几公分的地方,就在那一瞬间,苏乾竟然生出了一种错觉,许这岳晋就是别人伪装成想要刺杀于他自己的刺客。
伪装的太好了,连一个人都没有发觉。
“皇子的武功当真是差的很呢!”苏乾还没回过神来,耳边就萦绕着那似是讥诮的声音。
苏乾心气盛,自然忍受不了旁人这样的讥讽。
“岳昀之,我要是武功学得好,那还要你做什么?”苏乾的脸已经泛了红,大声叫喊道。
“皇子,我明白。”岳晋一下子就敛了锋气。
“你明白就好。”苏乾也不知道他此时的改变究竟是为何,但这样的岳昀之看起来才让他感觉到舒服。
“皇子,我知道你素来是不爱习武的,。既然皇上派了我做您的先生,那我是一定要负起责任的。”岳晋一本正经地道。
苏乾的脸色一下子就垮了下来,他咬牙切齿道:“如此你还真是一个固执的人。”
岳晋笑着道:“多谢皇子的夸奖。”
苏乾阴着一张脸接过了岳晋递过来的那把剑,不情不愿地看着岳晋在自己面前耍着剑。
不过仔细一看,倒也蛮是漂亮的,很是行云流水的一套剑法。那箭就像是长在了岳晋的手上,从前在他手中异常烦人的剑怎么就在此时变成了十分乖巧听话的模样呢?
难不成是他岳晋的手与自己生的不同?
还有先前的那些先生也没能将这一把剑耍的这样好看啊?苏乾真的开始觉得这岳晋就是旁人伪装成的否则一个小孩子怎么会这般厉害?
“皇子,你在想些什么?该您了。”
苏乾握着那一把剑,却不知道该怎样出手。刚才看着岳晋,分明是极其简单明了的招式啊!怎么现在到了他这里,就这样艰难呢?
后来,就凭着一天天的练剑的经历,他与岳晋之间的关系变得愈发好了。
后来他成了太子,岳晋便成了自己的陪读,后来他登基成了这新月的新王,岳晋便以自己的一身本领为他守着新月的一切。
两个人似乎有着秘而不宣的默契。
若不是出了那样的事情,苏乾想着他们两个人应该能永远地存在对方的世界里,永远不曾走失。无关身份,无关权利,有的只是世间最美好的友谊。
可是上天偏偏不遂人愿。
许是自己与岳晋的关系实在好了些,他便无辜地引起了旁人的嫉妒,成为了旁人眼中的钉,心中的刺。
所以当“岳晋背叛新月”的消息传过来的时候,苏乾便知道着一定是那些有心的人想要陷害岳晋。
苏乾恨得牙根痒痒的,可他也曾气恼过岳晋,恼他为什么不再小心些,恼他为何能被旁人逮到把柄。
可他却忘记了,这终究是自己的错啊,岳晋才是这桩事里最最无辜的人啊!
苏乾也恨自己,恨自己空有这样为人敬怕的权利,却最终还是无能为力,连自己最想要保住的人也守护不了。
苏乾也不知道那些别有心机的人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能将岳晋那些都不被自己所知的事情踪迹能一五一十地查了出来。
苏乾看着那些所谓的“证据”,心里五味杂陈,也说不出来究竟是个怎样的心情。更多的还是愤怒吧。
也许岳晋真的就做过这些事情呢?也许他们所说的是真的呢?也许岳晋是真的背叛了自己呢?
苏乾已经不敢接着想下去。
“来人呐!将岳昀之先押入牢中!”苏乾一怒之下就下了个让他自己后悔终生的决定。
他实在是太生气了,也就没功夫思虑太多了,也没察觉到那献上证据的人嘴角究竟噙着一抹怎样骇人的笑意。
从一个万人景仰的大将军沦为一个阶下囚,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岳晋一个人在阴冷黑暗的牢里想了太多太多,什么所谓的”伴君如伴虎“、”一朝君恩“这些话,他现在才发觉说的是何其正确啊!
岳晋那一颗曾经为苏乾而炽烈过的心也就随着牢里未曾变过的压抑气息而渐渐变得冰冷起来。
有些事情,他已经不再抱有什么期望。
死便死吧,这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已经征战过数次,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只是当心不再像从前那样跳动了,是不是才是真正的死亡呢?
岳晋想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