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龙衣听着两个宫女说话,聊可解闷。她如今身上的痛楚比先时稍轻,行动依旧不能自如。筠太医几乎每天都来,便是不开药方,也要诊一诊脉,随时关注她的病情。
这一日橙云的身子似乎有些不适,听声音懒懒的。绿云就让她在床上坐着,不要下地。
橙云有些不过意,说道:“好姐姐,每次都是你照顾我,多劳你了。”
绿云不以为意,说道:“这有什么,左右也没什么活计,这位姑娘如今只需每日服药针灸,我一个人足够了。你身子不爽利,歇着你的就是了。”
橙云便有些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道:“我有时真讨厌自己是个女的,从小在家中就不受待见,后来又被选进宫来服役,整日的做牛做马还要担惊受怕,就算在这宫中平安无事,期满放出去也是个老姑娘了,找不到好人家,一辈子就这么完了。”
绿云听了,就对她说:“咱们这样的人最要不得的就是埋怨了,怨天天不管,怨地地不收,怨爹娘,爹娘好歹给了这条命,没的说那不孝的话;怨自己呢,自己已经够命苦的了,何苦再给自己添堵。要我说,且放宽了心,活一天算一天吧。要我说你这是身上难受带累的心焦,一会儿筠太医来了,你央他开剂方子吃,说不定就好了呢。”
橙云摇头道:“不用不用,我多喝些热水就好了,左右每次也只痛几天。”
玉龙衣便知晓是怎么回事了,女孩儿家宫寒腹痛是常见的事情。这里绿云还在劝橙云:“几天的疼就不是疼了么?说到底这女子气血之事是最大的事。先是我没进宫时,我的一个婶娘可不就是因为气血不调慢慢成了崩漏之症么?若是在早时就请大夫看了,何至于到后来死在这上头?你没听过养病如养虎?”
橙云还是有些扭捏道:“我只是觉得筠太医是男的,跟他说这些怪丢人的。”
绿云听了道:“你害羞什么?古人说人都有四不避,除了父母夫妻,便就是不需避讳医生了。所谓医者父母心,筠太医什么病没看过?天下有几个女大夫?要都是你这想法,咱们女子还不都得病死?”
橙云听了,还是有些期期艾艾地,到底是年轻女孩子,总觉得难以开口。
绿云笑道:“你这丫头,等筠太医来了,我跟他说。”
橙云“哎”了一声,说道:“还是别了。”
绿云气得直笑,说道:“你放心,我只说是我自己,不说是你。”
橙云听了方不言语了。
且说筠太医每日给玉龙衣诊脉的时间都是定好了的,到时候便来,从不耽搁。每次来了也就是号脉、问问饮食情况,再斟酌药方而已。
筠太医这人医术高明,为人也可亲,不拘小节。因此绿云橙云都不怕他,再加上每日都同他见面好几次,也就更为熟络。
因此这一次筠太医刚给玉龙衣开完方子,绿云便从旁说道:“筠太医,劳烦您给我也开些药吃。”
筠太医抬头看了看她,颇有些奇怪地问道:“绿云姑娘怎么了?要开什么药?”
绿云浅笑道:“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每月几日小腹疼痛,腰膝酸软,口苦咽干不爱吃饭。”
筠太医是什么人,岂能不知是怎么回事。他看了一眼橙云,对方忙把头低了。筠太医也不点破,左右也是常见的病症,望了望她的气色,便开了些活血逐淤的药。
“待会儿取了药,服两顿看看症状可有缓解,若是见轻就继续服,若不见好我再枕脉,另开药方便了。”筠太医对绿云道。
绿云道了谢,不一时取了药,就在外间的火炉上煎起药来。
橙云道:“好姐姐,多谢你。”
绿云笑道:“谢我什么?不过是说几句话跑趟腿的事,哪里就走大了脚磨破了嘴?你安生躺着,一会儿药熬好了趁热喝了。”
橙云答应着,说道:“我每次行经头一天血量都极少,总忍不住要如厕,肚子也疼得厉害。”
绿云道:“你这就是血瘀,若是血量大了,也就不痛了。”
橙云哀叹道:“我十三岁上初潮,前几次都好好的并不疼痛,后来一次赶上行经,我娘非打发我去舅母那里取夹棉鞋样子。当时天阴得厉害,我怕要下雨,就说第二天去,想那夹棉鞋又不是着急的活计,可我娘却生气说我懒骨头,立逼着就去。
我没办法,只好出门。从舅母家出来就下起瓢泼大雨,家里没有伞,我就淋了一路的雨,到家时全身上下没一处干的。一进门就见我兄弟坐在火塘前吃一大盘卤肉,就快吃完了,还剩那么两三片。原来我娘打发我出门,只是不想让我看见弟弟吃肉,怕我跟他争。我气得躲起来哭了一场,怨恨我自己怎么投生成女子。”
橙云说到这里心中委屈,难过道:“更叫人伤心的是那鞋样子我揣在怀里,并没淋湿,我娘却根本没用它。可见当初真的就是找个由头把我支走,后来我便添了这毛病,到现在有两三年了。每次都是挨着,也没吃过药。虽然进了宫,可我位份低,莫说是筠太医,便是寻常的医官也请不到。”
绿云听了,劝慰她道:“重男轻女也是常事,谁家不是这样?我当初进宫来,也是为了多给家里赚几两银子,若是卖到一般人家去做侍女,价钱还不如进宫给的多。爹娘好歹生养了我们,有什么不是咱们也说不得。好在如今在这里近水楼台,有筠太医给开方子,你这点病想必很快就好了。”
橙云道:“若是好了我也少受些罪,这每月一次钝刀子割肉也够难受的。”
绿云说道:“你服了这药,血量一定会大,我给你多拿些草纸来垫上。夜里若是起来可穿得厚些莫要着凉,自己的身子自己疼惜。等熬过这几年,放出宫去,找个老实人嫁了,这些年的月例钱也够做个小本买卖。”
橙云感激道:“好姐姐,我自从遇见你就像有了个亲姐姐一样,在这宫里还有个说话的人。我也常想,就算我出了宫,爹娘也怕不会尽心给我找婆家,一切凭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