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四章:山道闲话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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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不住将发颤的眼神移开,再看简直就要把持不住自己!
赶紧随口抓了话便道:「既然觉得好,又干嘛坚持要孤家寡人……」
展昭摇了摇头,无声笑笑,收起的眼神已回归淡然。难得与我多说了几句:「展某身在公职,为维张包大人判下的青天道,情形更叫一般官府凶险。便说上回入襄,能归来实属侥幸。此类情形,往后断少不了。展昭近来常在想,自己能与得了人何等生活?只是想了又想,能得之答案,却无有不同。自己非但与不了人平稳安生,大约,又需得令人时时忧惊受怕。嫁与我的人……又怎会快活?我……」
他垂下了眼目,低语轻声:「我,连自己是否能伴人终老,皆无能确定。又遑论,要让人将一生交付?既是如此,则何必拖累他人?妳……」
他顿了一顿,抬起了眼,目光认真且诚挚地瞅向了我,彷佛是想说服我,又想说服他自己:「……她们,总能有更好选择。又何必,令其来屈就于我?」
「可纵是遇上了喜欢的人,也要这般吗?」我被看得忍不住问。
展昭目光不错地望著我:「……若是如此,则展昭便更不愿,也不舍她委屈,要她与自己吃苦。我怎能耽搁了人?或许什么皆莫要开始,方为最妥恰的结果罢。」
「……你干嘛要这么将自己贬进尘埃里?你有多好,你自己知道么?」听他这么说,我只觉得自己有点难过,又有点生气,更实在不懂。
于是便劈口与他道:「沒錯,你的职责是有些凶險,大約不是人人都能适应的好。只是死生之事本便无常,便是你今日高瞻远瞩,因此顾忌而退了步,让意中对象另嫁其他看似能与她平稳生活的男子,又怎能保证她与他,便能举目齐眉,从此相守相伴至老呢?」
「且不说感情之事如何,便说人皆难免有旦夕祸福。倘若她遇上何意外或危险,你便能保证,那时取而代之伴在她身边的那个人,就能比上你自己,更加护得好她的周全么?连试都未试便说放弃,岂知往后不是一桩更大遗憾?」
我见他望向自己的一双深宏星眸里,闪闪灭灭,如有波光,便万分认真地回视他道:「至于平稳安生……也许有的人,便是不在乎这种平稳,只愿与你厮守便感满足的呢?只要两心相悦,彼此契合,谁又能说与谁在一起,定便不会快活呢?我觉得有些时候,你却是考虑太多了。」
展昭沉默地看著我,片刻之后张了张口,嗓音似乎有点哑:「……那妳呢?」
「……啊?」我却一时没听明白他意思,「……什么我?」
只见眼前人一双清亮的黑眸里,彷佛凝聚了一川玉泉的精魄,就这般定定地向著我,神情严正,语意也是认真。其态貌之专注,彷佛天地之间,再没有旁的事物,能于彼刻入得了他的眼中。
他压低了声音问我:「妳说有的女子……可假若换作是妳的话,妳又可愿意,可不介意,与我展昭这般一个难得安稳的人厮守——之后,又能感快活么?」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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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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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先别管当下一种被此人瞅得好像有点怦然心动的感觉是不是有问题……这展昭是因近来新发现原他老友中也有个算是女人的人,所以觉得这种问题终于有了个可就近来求教而不会出事的对象,所以这就来向人请问欲参考看在下的意见了么?
想想他若不来问老熟人,而是以现下这般真诚的态度,拿这问题去请教外头一般女子看法的话……外头的雌性同胞们会癫狂的!
大把的雌性同胞会一边失控尖叫著【我愿意!】,然后就一边熊扑到这展昭身上,誓将他给扑倒的!
届时众狼女撕抢一夫,人人都自我幻想这展护卫是以此等问题委婉地跟自己求婚--包大人会因骗婚疑云被迫得将他手下这名得力爱将暂时性羁押进牢里面去的!那场面简直不能收拾!!
……好吧。看来有关这种【谜之女人心】的问题,他确实也只能勉强来请教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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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故我十分郑重却没失中肯地与他道:「其实,也不能说完全不介意。毕竟谁想自己的另一半,老需经历各种危险?只是……若是喜欢了上,比起被他莫名以此来婉拒疏远我,我想自己,还是会比较想同他并肩而行,相互扶持吧?」
展昭落下了眼帘:「那也得已……」
细声呢喃之音难听清楚。于是我「嗯?」了他一声。
想想这种事终归也得靠自己想通。
其实方才也不是刻意要说起这种话题的。不过是听不得他刚那般说自己,才忍不住将后头这些话说出口。假若自己这嘴上功夫真如此了得,能让他当真就地开窍,隔日立马积极招寻媒人来关注自己的亲事……
唔,这心口处,突然便生出一股好生别扭的感觉,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就没法像上回积极帮他与丁女侠牵线时一般畅快坦然了呢?
是否是因与这个人相识相处了实在太长久的时间,习惯了他过往模样,导致如今已经没法想像人家一朝有了妻子以后,又会是什么样子?
到底是见不得展昭身上露出这般略带些许寂落的气息。我嘿嘿撞了下他,改口安慰人道:「……不过若你还真一直不愿成亲,那也不要紧啊。你这不还有我们么?正所谓在家没相好,便全靠朋友!想想,若是十载、二十载后,某朝一日,包大人致仕归乡,若其他人也不打算再待官府的时候,届时便看看谁还光棍,大夥集合起来一块住!这样无聊时能上各家里去串串门子,平日也互相算有上个照应……如此一来,大家就不用担心孤家寡人晚年寂寞的问题了!」
我一拍手,愈想愈觉得这种【老单身社区】的计画完美,简直是为未来潜在孤独中老年人辟出一条新后路!
便愈讲愈高兴,特意端出了样子,朝展昭一拱手道:「倘若届时展兄仍受狂蜂浪蝶所苦,却依然心如止水,又不方便由自己出面斩桃花的话,尽管来隔壁找在下,小弟这就提上扫把出来替你赶人啊!」
饶是展昭方才身上有几许寂落之气,闻至如此也忍不住笑了出声来,端是十分捧人的场。
他笑完后定定看向了我,目光像穿越了千万里的深海,才落在我的身上,这一看便要视进人心绪的最深处,竟还当真附和了我道:「……那么,便一言为定。有朝一日,待包大人致仕归乡,展某又重归布衣之时,若小春妳游遍四海,仍未寻得……可知心托付之人,那……」
他垂首与我,沉黑的眼目之中,好像有著瞅不见的光:「展某届时定去寻妳。小春妳,可当真愿从此与我展昭,一齐结篱相伴,长居终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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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天穹云锁,日光不十分猛烈,野山中实还脱不去一些残冬留下的阴白影子。可两道旁郁李花香阵阵袭人,突起的山风一卷,便将早开凋落在丛灌底下的点点圆雪旋刮起来,一时山道上竟是漫天李瓣飞舞。
彼时的在下,便在这一阵飘旋的点瓣之中,愣愣看着眼前这名认真相问的人。
他落下的目光太过诚恳认真,不似在应和玩笑。甚至让人从中瞅见一种错觉,正好似他彼时在向人要约的、问我许诺的,是一种海誓山盟、两相执手的错觉,天地间彷佛一瞬万籁俱寂。
我突然便回想起他在追去北境寻己救己之时,也曾一般信誓旦旦说出的,那句要与自己休戚与共、天涯相随的誓言,心口霎时就狂跳得厉害——
——完蛋在下突然也有种好想熊扑到这人身上呼喊【我愿意!】的冲动怎么办?!
——混帐搞清楚人家发的明明是一条对未来【光棍同盟会˙小区互助要约】的承诺好么?!妳跟一群狼女一样在发什么花痴!!
不要自我感觉太良好!还以为人家对妳是不是有上了点意思!!
人家才刚知晓自己友人实女非男而已——就算真要喜欢上也不带这么快的好么!!!
——别在这儿自作多情!!!
——给我清醒一点!!!
我立即当胸胖捶了自己一拳:「咳噗——咳咳咳咳!」
展昭:「……」
展昭被我这突起的举动吓上一跳,面上的认真之色被惊散大半。
他狐疑地瞅了瞅我,迟疑中带著关探地问:「……小春?妳……妳怎么了?是何处,不舒爽么?」
我摆手:「我、我没事。」涨憋著脸讲,「就是不小心岔上气了而已。」
……马逼思绪瞬间就回到地表了有没有!
再脚踏实地不乱瞎想也不过了有没有!
这一招好管用!
我的脸憋得还有点红,也没忘回上他方才的话:「……当然欢迎你……届时我们再看看什么地好。」还有能找谁搭夥进社区联盟……
「……那展昭,便记下了。」
眼前的展昭竟浅浅地笑了。其眸中粼粼若水。面上的神采,甚比
作者有话要说:----以下接续正文内容----
盛春三月的桃花坞海,更要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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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当时自己的脸,好像又可耻地红了。
心口又有乱怦怦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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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逼此时再捶上自己一记,还能不能复收方才一般奇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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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自己这近来的心态,是不是离当年那个在【开封偶像风暴】中,遭自己唾弃的、曾当众污蔑过自己对【狄青将军】流鼻血的那个变态大汉的心理,是愈来愈接近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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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不啊——
----一点也不负责的读心术剧场----
展昭的心声:『玉堂道虞春此人,若举动突然,定要将她给吓跑!那展某便由外围包围核心,攻略从蚕食开始……这便先来装个可怜先好了。令其心生不忍,再来徐徐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