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十七章(1 / 1)

<>若说燕清此刻的心情是晴空万里,那自认办事不利,才放跑了最大那头猎物的吕布,就是阴云密布、风雨欲来。

不过,他在这次战役中,两次在最关键的时刻主动发起进攻,斩敌无数,战功昭著,又在单挑中斩了敌方大将华雄,使得西凉兵士气大跌,这些都被所有人看在眼里。

因此吕布揣着满肚子郁闷,很不负责地将打扫战场的琐碎活全丢到了高顺和张辽头上,也没人背地里道半句不是。

等吕布派了亲兵出去,让他去告知燕清关于董卓带着一帮嫡系人马溜掉的事后,一张英姿勃发、线条刚硬、当得起英俊的脸,就变得奇臭无比了。

——哪怕无人出那怨怪之言,他却一向骄傲,这回失了大手,实在忍不住生自己的闷气。

吕布这会儿其实只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窝着,然不知为何,他下意识地选择了燕清所居的主帐。

不上座也不上榻,只面无表情地躺着,目光放空。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高顺张辽都忙完回来了,四处寻不到他,才问了情况,掀门布进来。

先来的是高顺。

抡起同吕布打交道的时间,他无疑是军中最长的,一见这虎须待捋的态势,就明智地选择缄口退出,暂时放置不理。

张辽则不同。

他一看到吕布这会儿竟就这么带着满身尘土、还混着发乌的血污碎肉,大喇喇地在燕司空曾踩过的地毡上躺得四叉八仰,仪态全无不说,既毁了一张毡子,也让帐内都变得臭烘烘的。

张辽的脸色,立即就跟着变难看了。

——这可是燕司空一会儿要进来的帐篷!

张辽深吸口浑浊空气,隐忍道:“吕将军何故不先去洗浴一番,再候见司空大人?”

吕布一声不吭,理也不理,要么神游天外,要么装聋作哑。

张辽唯得近前几步,声音放大了一些,将方才的问话重复了一次。

吕布这回总算不是无动于衷了。

他的答案,也给得粗暴而干脆——直截了当地蹬了一下结实修长的右腿,将一边好端端的案几给踹飞了,还直撞到张辽身上。

张辽日常锻炼的强度只稍逊于吕布,身体健实得很,这会儿那木案的冲击力,也称不上有多大,疼倒是不疼的。

但足够让他气得一时间说不上话来。

张辽拉下脸来,却还是先将案几小心摆回原处,在确定这上头之前就是空的,没放燕司空的墨宝甚么后,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旋即不快,话里也破天荒地带了几分质问的意思:“吕将军!你这究竟是要做甚么!”

“张文远。”吕布懒洋洋地掀起一点眼皮,哼笑:“老子躺一会儿,也关你瞎屁事?”

张辽越是凑近,就越是闻到那股浓烈得让人皱眉的血腥气,连汗味都给盖过了,心里也变得越来越焦躁起来。

要是让吕布一会儿熏着燕司空,倒不如他这时就豁出去跟吕布干一仗,要侥幸赢了,就将对方直接拖出去,用清水狠狠重刷一番……

但这样一来,要是让人汇报给了燕司空听,没准就坏了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印象。

张辽可谓是左右为难,纠结的很。

吕布则是莫名其妙,心里恼火。

其实也真是误会一场——当毛病出在自己身上,又无人明言时,吕布压根儿就不知道张辽之所以锲而不舍地扰他,纯粹是因他身上的敌血太臭的缘故。

只当是张辽也瞧不起他办事不利,放跑了董卓那一小伙人,方想方设法找茬,不叫他安生片刻。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好巧不巧地,燕清来了。

他没真正进去,刚掀开遮帐的薄布,就看到里头二将剑拔弩张、火星四溅的架势,不由小感惊讶。

面上却很好地掩饰住了,不着痕迹地打了个圆场,微笑问道:“奉先,文远。你俩这会儿都在这,倒是正好,省了我去寻的功夫了。可愿出来一趟?”

张辽如释重负,脸上也恢复了带着几丝腼腆的笑容:“诺。”

张辽还没迈开步子,刚还挺在地上纹丝不动的吕布,就反应迅猛地一个鲤鱼打挺,跃起立直,昂首阔步而出,竟是走得比他还快。

仿佛刚刚赖着不起、骂也不动的不是他一般,端的是泰然自若,丝毫不觉尴尬。

张辽:“……”

饶是他这好脾气,也不由磨了磨牙。

却说燕清看见吕布一身脏兮兮的,血汗灰掺在一起,乱七八糟的糊了一身,硬生生地糟蹋了一张帅脸,不由发自内心地笑了一笑,多看了几眼。

跟张辽所担心的截然不同的是——吕布毕竟是心爱的偶像,哪怕套个垃圾袋一身番茄酱,一旦落入燕清那双自带滤镜的漂亮眼眸里,也能具备别样的美感的。

譬如这时,在燕清认为,半干涸的敌血就是男子刚勇悍烈的最好勋章,连那刺鼻的血腥气,也只分外彰显了吕布野性粗犷的一面,以及豪情壮胆的气概。

……只要别亲手去摸就行。

走着走着,燕清主动提起吕布一直梗在心头的那茬,既是宽慰,也是解释道:“董卓跑了,倒也不算是坏事。别看我们这回奉的是陛下的口头密诏,主要也只在将他们驱逐(刘辩其实是没指望过燕清再神通广大、能用一千打过两万人),况且董卓可是先帝亲封的并州牧,哪怕是袁绍那绣花枕头当着的司隶校尉,也不具有对朝廷命官先斩后奏的权力的。”

“如果真将董卓杀了,既是名不正言不顺,一直执意保这门生故吏的袁太傅那一派人,也怕要将我们恨之入骨,弹劾不断,那才叫不得安宁了。”

被燕清这么淳淳开解,吕布也知道有道理,于是面色稍霁。

张辽则略有所得,若有所思。

燕清这话,其实是半真半假:前半截不假,后半截,则不怎么真。

单冲着董卓在史上犯下的那些丧心病狂的罪行,他真是死一万遍也不足为过的。哪怕这会儿还没切实发生,那野心依然已经暴露,要说发展到那一步,若无燕清介入强截,又有袁家这有眼无珠的神助攻在,还真只是迟早问题。

而他这个‘保皇派’跟太傅派的仇怨,即使不刻意去结,甚至说没有在朝廷上逼得二袁下不来台那一幕,单是利益上的天然矛盾,就注定要拼个你死我活。

给对手留余地,就等同于是害自己。干掉董卓固然会有不小麻烦,可能一绝后患,这性价比却无疑是最高的。

皇帝颓软,导致各人野心滋生,可像董卓这般禽兽的,还真找不出太多的来。

不过燕清也很理解,这次能打赢已是万幸,董卓兵多而精良,见机又快,要生擒他和杀了他,都一样困难。

燕清当然选择宽抚焦躁不安的吕布,再做别的打算了。

人力有穷时,要是将董卓赶跑后,京中袁家还要一昧作死,没半点警惕性地要迎接董卓进来的话,燕清也是尽过力、问心无愧了。

——不过总还得筹谋一番。

待寻了一块敞亮平坦的空地,燕清站住了,命身边亲随道:“将赤兔同骅骝牵来。”

吕布闻言,禁不住心念一动。

赤兔?

他只觉这名字忒的耳熟,可具体在哪儿听过,又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就在吕布苦思冥想的当头,那两匹毛发皆似火炭般赤红、长近一丈、高有八尺、光瞧着就气势非凡的宝驹,也被马夫牵了过来。

骅骝虽比赤兔要稍逊些许,却也是不可多得的千里马,外表也极与赤兔相似,燕清将它从董卓军里翻出来,就打定主意要给张辽了。

“这是!”

跟张辽只在心里单纯地感叹一句好马、生出一星半点的渴盼不同,吕布即刻就有些失态,叫了一声。

他生得极长大,要寻到一匹适合他骑乘的良马,可不是桩易事,毕竟那寻常军马,根本承受不了他冲锋陷阵时所带去的负担。

吕布为此所恼,已有不短时日,这回见到梦寐以求的良驹,就有了这激烈反应。

他那眼珠子几乎死死地黏在了曾有过一面之缘、却以为注定错失的那匹宝马身上了,语气也不知不觉地带出了志在必得的炽热,喃喃道:“真是赤兔!”

燕清将两人反应尽收眼底,不由玩儿,只觉他们各有各的可爱。

张辽是个典型的乖孩子,而吕布呢,则要么是太信任他们,方不设防备;要么就是城府太浅,对欲望太诚实(或是根本掩饰不住)。

说到底,他虽有暗示,到底没明言要将这俩好马赐给他们,没准只是要炫耀一下收获的宝马罢了,吕布怎能急吼吼地把‘想要’这种意思这么强烈地表现出来呢?

况且吕布这话还暴露了他暗中接触过董卓军的人的事实——董卓明明将赤兔马视若珍宝,藏在自己军中的马厩里派专人精心伺候着,不曾亲自骑过出去,吕布又是如何得知它的存在的呢?

燕清心里通透,也不愿戏弄他们,便直言道:“正是。按理说战果当尽数上交朝廷,但这回却只是奉了密诏,可便宜行事,那为犒赏我立下大功的两位大将,留两匹好马,就不算违了规矩,陛下也不会说甚么的。世人道宝马配英雄,我又不上阵杀敌,留于自用亦是浪费,今日就以赤兔予奉先,以骅骝予文远,不知你们认为如何?”

二将只有惊喜万分的份,哪儿会说不同意?

张辽受宠若惊,立即揖谢,虽激动,还是有着克制的。

吕布的反应就丰富有趣多了。

“真、真的?”

他先是张了张嘴,罕有地结巴了,傻愣愣地反问了一句。

“赤兔给我?”

就这么白给他了?

吕布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向燕清,宛如无法理解这世上竟会有男子能对名马宝驹不感心动、还肯做拱手让人的事。

在得了燕清含笑的再次颔首肯定后,吕布只觉胸腔都快高兴得炸了开去,直恨不得将眼前这白璧无瑕的仙人狠狠抱住,转上几圈,才能把这激荡给缓解一二。

但这等冒犯无礼的事,显然是做不得的。

吕布强行按捺住了这种冲动,情不自禁地搓了搓手,口中嘶嘶有声。

他一边绕着不安吐气刨地、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警惕地瞅着他、大脑袋跟着他的面向动的赤兔马打转,一边嘴角不断上扬,直快咧到耳后根去了。

燕清仿佛要看到,在此时此刻的吕布头顶上,欢天喜地地绽放出了一朵绚丽小花,直使他憋笑得十分辛苦。

刚得好马,两将自然是跃跃欲试,抵挡不住要骑上去的诱惑。

对燕清而言,则没有比自己用心送出去的礼物,极得对方喜爱要更来得让他欣慰的了。

他善解人意地笑了笑,先开口离开,不留下打扰他们驯服座驾,要回主帐去处理余下事宜。

——当务之急是,要令高顺将他用“桃园结义”的事暂封住口,在离京之前除非必要,不得外传,否则怕就走不掉了。

再将琐务办完,就得焚香沐浴,带上余下那些战利品秘密进宫面圣,汇报战果。

大破“两万”敌众,又得了那么多好东西,得向小皇帝要个合适的回报才行,总不可能白给了。

燕清一边轻快地走着,一边专心致志地盘算着要办的事的顺序。

也因此并未察觉,被他所背对的吕布,不知何时起,已把视线从赤兔身上移了开去,而是炙热地投注在那清隽修长的背影上,眼底情愫多得几要溢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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