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深拿了殷忠给她的账目,寻着地址就到了东城一座精致四合院的门外。
她立在漆黑的门扇外头,摸了摸脸上遮着严实的帷帽,确定刘夫人认不出自己后,便上前一步,敲开了院门。
开门的是门房,皱着眉头冷声问:
“你谁啊?”
“哦,我是毛氏药铺的,贵府的刘大爷欠了小铺几十两药钱,方才抓药的时候忘带了银子,遣小的上这里问刘夫人取呢。”
秦深怯生生的站着,从怀里取出账目,递给了门房。
“药铺?你等着,我拿进去给夫人瞧一眼!”
门房不耐烦的接过账簿,捯饬着小碎步绕过照壁,往北屋正堂里寻刘夫人去了。
秦深约莫等了半盏茶时间,那刘夫人急匆匆的赶了出来。
“收药钱的人在哪儿?”
“夫人,是我。”
秦深压低了声儿,变了调迎了上去。
刘夫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扬了扬手里的账簿,厉声问道:
“这果真是刘义从你们药铺抓的药?又是他亲口叫你来问我讨要的?”
秦深佯装害怕想要逃,支支吾吾的犹豫不决。
“快说!休想骗我,不然拉你去见官!”
刘夫人恶狠狠的瞪了过来,眸中闪烁着怀疑的目光。
秦深为难的抬头,指了指她手里的账目:
“那药钱……”
刘夫人急着想知道答案,从怀里掏出钱袋子,也未细看,丢出一只元宝锭给她。
秦深接了钱径自揣好,低着头,声如蚊吟:
“其实这些药钱,刘大爷已经欠了大半年了,端午也未见他来结账,我家掌柜的拖不起,便叫我诹了这些话,问夫人你来拿钱,这事、这事刘大爷是不知晓的……”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刘夫人彻底炸了。
她怒目圆睁,硕大的胸部上下起伏,恨不得吃人似得:
“他当然不知晓了,那些堕胎药哇,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给我知道啊?!”
秦深心里发笑,明白刘夫人已入了她的套儿了——其实那些堕胎药说不定是刘义为万府后院偷摸着买的,但到了刘夫人眼前儿就说不清楚咯。
只不过刘夫人现在虽然窝火,但还寻不到发泄的目标,秦深得给她添一把火才行。
畏畏缩缩秦深试图去解释道:
“我才刚去药铺上工不久,不晓得刘大爷之前抓了什么药,只是今日他抓了几副治刀伤的药回去,说是府里九姨奶奶伤了手指——哎哟!”
秦深话未说完,已被刘夫人大力推在了地上。
“我呸,九姨奶奶晌午边还搓麻将呢,十根手指葱段似得,谁说伤了的!不知道是哪个狐狸精切伤了手指,他就巴巴的给她抓药去了……秋容!对了,秋容在哪儿?”
刘夫人脑中灵光一闪,心里登时明镜一般,平日里再蠢笨的女人,在捉奸方面都有超越常人的天赋异禀。
“夫人你找我么?”
那个被唤作秋容的丫鬟从府院内走了出来,她病容惨色,眉头紧锁着,手指用白绷带缠成茧蛹,吊在了胸前。
秦深定睛看去,果然是那个“赏”她耳光的随侍丫鬟。
刘夫人见秋容出来,不由分说,上前就是一个耳光子将她打翻在地,恶狠狠骂道:
“什么腌拉巴臜的破烂货,脏到家!平日里你去溜刘义屁眼沟子,我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现还敢爬上榻了,看我不撕了你——”
“夫人,夫人,冤枉啊,奴婢没有!”
秋容惊慌失措,不知出了什么事儿,仓惶从地上爬起来,抱住刘夫人的大腿哭嚎着求饶。
刘夫人不是善心菩萨,她本就在气头上,认准的事儿哪有几句辩驳便能洗白的。
一巴掌不够解气,她拔下头上的簪子,狠狠往她身上扎去:
“怪不得前几日老刘说要你去他房中伺候,原来早打了主意要纳房了,定是你个小贱货勾引,我白养了你个不要脸的东西,扒了你,叫全街坊看看——”
说罢,她上手就拽住了秋容的衣襟,大力撕扯着。
秋容尖声惊叫,拼命护着自己的衣服,可她身娇体弱,手指又被削了半截,如何是壮如牛的刘夫人对手?
片刻功夫,她上衣被撕成了布块,只有水红色的肚兜勉强护住胸前风光。
街上围了越来越多的人,大家津津有味的讨论着,看着正妻刘氏怒撕小三丫鬟。
秋容被这样当街怒打羞辱,再也没法子隐忍下去,她开始和刘氏撕打,口中叫嚣怒道:
“你个悍妇,大家都是给人当狗当奴才的,凭什么你对我们呼来喝去,任打任骂,有本事你趁着现在打死我,不然一会儿刘义来了,我看他是护我还是休你?你个肥如猪、壮如牛的母老虎,哪个男人稀罕你,刘义早想休了你了!”
刘夫人气得哇哇大叫,一头撞上秋容,按在地上骑了上去,扬手便往死里扇她。
气喘吁吁,只想打死她算了,连骂都腾不出这闲力气来。
秋容叫她扇得口鼻皆是血,既打不过,便只好逞口舌之快。
例如自己如何在床榻上服侍刘义的,刘义又是如何夸赞她身段苗条,皮肤瓷实,又是如何贬低刘氏不好的……说是刘义答应她要休掉正妻,扶她上位的云云之语。
气得刘夫人瞳孔充血,牙龈咬得嘎嘎直响。
眼看着要打死人了,刘义才提着药姗姗来迟。
他一看这架势,也吓得不轻,立刻上去拖开了人,扶起秋容。
秋容见救星来了,顺势倒在刘义怀中瑟瑟发抖,更加惹得他怜爱,对着刘夫人怒目而视:
“你这是做甚么?大街上的叫人看笑话,掉的是我刘义的脸面!”
“你还要脸面?你算什么东西,要不是我,你还是万府一个倒夜壶的小奴,坐到管家的位置靠的是谁?好,你今儿不当着我的面打死这个贱人,我跟你没完!”
……
秦深一直低调的站在边上,她见刘义来了,一场狗咬狗的好戏即将上演,心中不免嗤笑一声。
药钱到手了,心里的恶气也出了,至于结局如何她是没有兴趣知晓了。
她退后两步,从人堆里挤了出去,回身准备去毛氏药铺。
到了药铺,还未进去,迎面一股冰冷的杀意迫来!
她伫步门外,不自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待看清屋中情形之后,她弄清楚自己本能畏惧的原由了——
铺中此刻有几个东厂番子,持刀蹬靴,站在柜台之前,在正冷冷的看着闯入门的自己。
殷忠见秦深来了,忙上前道:
“我媳妇陪我爹去寻工匠师傅了,想赶着给你装点门面儿,这几位爷是来买一味大烟葫芦的,全城的药铺都不准私留,我这儿有个病人实在走不开,可否劳烦文娘子,陪着押送一趟,取了纸凭回来就行了!”
秦深心中咯噔一声,脱口而出:
“送去哪儿?”
“东厂提督府!”
边上的番子煞气开口,把一柄入鞘寒刀拍在了柜面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