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琅命太簇和所有东厂暗卫撤了个干净。
他既说了,用文琅的身份隐藏在慈云庵,自是担起了保护孟冬和皇子的重任,任谁也不会怀疑卫槐君的武功和能耐。
天色渐暗,山间冷风呼啸,阴森呜咽,透着鬼魅寒意。
文琅从怀里掏出了一只信鸽,将一只信筒绑在了它的腿上。
心下到底还是有些犹豫的,没人处,他自卸下了扮作卫槐君的伪装,淡漠的表情下,带着他一贯的温润叹惋。
松开了手,文琅令信鸽振翅高飞,它扑腾了两下,便消失在疏密的竹林间,往青山的另一端飞去。
仰目望着月色如洗的天空,文琅轻叹一声:
“所念所求,为一人而已,今日罪孽,望不祸她身,我愿一人承担,此生来赎。”
山隙空荡,唯有余音悠响。
内阁首辅,郑邸宅邸。
小厮握着一只信鸽,匆忙从门房奔向了自家老爷的书房。
这么晚了,郑清流还在书房中见客,接见的人,正是万贵妃宫中的掌事太监,齐公公。
他也是受了万贵妃的谕令,为了孟冬和皇子即将回宫的事,来找郑清流商量的。
万贵妃有个姐姐,是郑清流的妻子,两人裙带关系,利益纠葛,早就将朝堂和后宫联系到了一起去了。
孟冬这一胎万贵妃没有除掉,吃不好睡不香,这事儿被东厂遮掩着,她的人一直没能找到孟冬藏身之地。
现在孩子生下来了,还是个带把的男孩儿,本就把她气得够呛,谁想孟冬还是个肯豁的出去的主儿,主动把皇子过继给中宫名下,这令她彻底坐不住了!
不拔了眼中钉,肉中刺,放任她们母子平安入宫,她日后如何能继续压着皇后一头,作她后宫的掌权者?
况且大皇子宋霭也是她的性命,她绝不会允许有人、有机会威胁到她的孩子将来的地位。
……
齐公公在房间里踱步,他把万贵妃的担忧和态度,尽数告诉了郑清流。
可郑清流也实属无奈,不知孟冬的所藏之地,只能埋伏在进京的各条道路上。
可东厂是何存在,如何能轻易的混进去杀人?
死士倒是养了一批,可人数足足不够应付这场刺杀,若拿了巡防营的兵来用,他又实在后怕,万一被捉了活口,有人受不住东厂的酷刑,将他内阁首辅供了出来,那皇帝岂不是立刻要斩了他的人头了?
“你回去告诉贵妃娘娘,她的焦急我知道,只是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不可莽撞哇。”
郑清流捻了捻自己的山羊胡子,实在下不了赶尽杀绝的决心。
“首辅大人,您这不行啊,小的我怎么回去复命哇,娘娘还不要了小的狗命?最近万岁爷可是去了中宫好几次了,都不常来咱们翊坤宫,娘娘心里的苦,你得帮着尽心呀——仕途重要,可该狠心的时候,千万不能犹豫!”
齐公公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不肯听了这么句敷衍,就回去复命。
顿了顿,他掐着公鸭嗓子,似笑非笑的道了一句:
“您想哇,您是前朝旧臣,听说又和卫戚投敌案脱不了干系……咱们万岁爷从龙登基前,您可是拥护旧太子的呀,若非咱们娘娘替您斡旋,这内阁首辅的位置……呵,指不定谁来坐呢。”
郑清流像被踩了痛脚一般,脸色登时就拉下来了。
他正要不耐烦的送客,却听门房小厮叩响了门,怒气未发,他当即骂了过去:
“说过不许任何人打扰,你不把本老爷的话放在心里?!”
“不是,老爷,有密信到了。”
“……送进来给我!”
小厮应了声,推门将蜡封的密信送了进去。
郑清流长抒一口气,将密信从竹筒里抽了出来,一点点卷开来看,只匆匆扫了一眼,整个眉宇都舒展开了。
齐公公在一边看得真切,忙上前凑头来看,亦是十分惊讶:
“皇子在慈云庵,由卫槐君亲自护看,腊月初十才从山路进京?那东厂那边的线报,怎么说是初九从官道上走?噢哟……难不成——”
郑清流沉吟许久后,方道:
“东厂倾巢而出,大张旗鼓护送皇子进城,就是为了骗我们在官道动手,然后自己偷偷在第二天,从小路护送回京,果真是好计策!呵,东厂欲盖弥彰,慈云庵现在必定守卫空虚,咱们提前行动,初八就去端了慈云庵,一个都跑不了!”
齐公公正要开怀大笑,倏得想起不多,立即道:
“这不对啊,卫槐君这人向来诡计多端,怎么会有人洞悉他的计划,提前报给我们知道?莫不是他特意引我们上钩,这个报信的人可靠么?”
郑清流信心满满,将密信伸到了火烛之上,火舌舔着宣黄的纸边,火光映出了他阴沉的脸孔。
“这个人藏在卫槐君身边很久了,为我所用,只因他曾是卫家军的一员,从那场坑杀中逃出来的幸存者,他对于卫槐君,恐怕欲生啖其肉才痛快吧!”
齐公公听了这话,放下心来。
天下恨卫槐君的人很多,可谁的怨恨,也不及当年那场投敌案留下的卫家士卒。
“哈哈哈——”
他和郑清流相视一笑,对于腊月初八的行动,信心满满。
夜深,更夫敲着梆子,走在京城的东城大街上,他时刻提醒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走到东厂提督衙门府的后头,一股阴森的感觉攀附上了他的后脊,他不禁搓了搓手臂,嘴里默念道:
“真当是个怪地方,不知多少人死在了里头,怨气不散……哎哟,还是早点走了吧。”
正欲抬步离开,倏得有人从后背捂住了他的嘴巴,那冰冷的掌心,吓得他魂飞魄散,还以为是鬼魂来寻他索命了。
“哇呀呀,救命救命!”
“想活命,按我说的做。”
那人声音低沉,从后面递来了一锭银子,还有一副点火的燧石和火镰。
“腊月初八二更夜,按照我告诉你的地点,点燃那根我埋好的引信,然后你便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听明白了么?”
更夫仓惶的点了点头,犹豫的接过那人递来的银子。
刚想问头问问那人是谁,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连个鬼影都没有。
若不是手心沉甸甸的银子还在,他只当是自己在做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