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觉得，工作的压力使我倍感煎熬。如果医生找不到一个可以舒缓压力的方法，只能提前病了倒下，就不谈再治好谁的病。
工作的煎熬，熬熬也就过去了，最终苦尽甘来，每天收获病人和病人家属的尊重，有幸成为他们内心的希望。
家事，最担心的就是岳父的病情，早上十点钟，岳父给我电话，他那边的咳嗽声很大，但还是强调他一点事没有，就是有点小事想问我。
“我今早喝不下去水，吐出来了，吐了一点淤血，手指头那么大，是什么问题？”
“爸，可能是肿瘤长大堵住了。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要不来检查吧。”
“我能正常吃饭，不会出问题的，你放心吧。”岳父挂了电话。
我感觉有点承受不住，拿起电话想告诉章媛，担心岳父哪天不测，而她一点心理准备没有。
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想想告诉她了也是于事无补，徒增烦恼，拿起电话又放下。
我还是不想放弃，进卫生间的机会，打了岳母的电话。
“妈妈，你那边能不能劝一下爸爸，我担心他的情况不好，不治疗的话，很容易恶化。”我尽量压低声音，显得问题严重。
“是不是他跟你说哪里不舒服了？”岳母的声音显得哀伤，情绪比我更低落。
“说了一点，说是今早很水下不去了，完全堵住吐了出来。”我没敢说吐淤血的事。
“我刚跟他吵了，他火气很大，把椅子砸烂了，我现在出来躲着。你别跟章媛说了，等会我回去再劝劝他，你安心上班吧。”
“妈，你保重好自己。”
岳母挂了电话，我回去工作，有个肺癌患者招募项目的工作需要汇报，科主任已经在等我。
“报名的情况怎么样？”主任道。
“量很大，在甄选阶段。”
十分钟，工作的事完了，主任突然问我：
“你有点心神不宁的样子，家里出了什么事？”
“是有点事，不过不影响工作，你放心吧主任。”
“你信不信我能猜得出来你的心事？”
“呵，没那么神吧？”
“来，坐下喝杯茶。我们这类人，烦恼无非几种，工作忙疏于关怀老婆跟人跑了，还有就是家里谁谁谁病了不配合放弃治疗。”
“还是主任生活阅历多。”
“不是阅历多，咱这种工作，要社交没社交，一天上班精神绷得老紧，业余生活也单一，基本不会惹什么事，能揪心的只有家里了。”
我知道主任已经离婚三年，听说他爱人是公务员，物质不缺，只缺关怀。
“我确实家里人有点问题，不肯就医。”
“谁？”
“岳父。”
“你现在这种状态，肯定是劝过不少，没用是吧？”
“是。”
“甄阳，咱是医生，病人治不治是自己的权利，就算再亲的人，我们没法强求，强求，就不是救人了，而是强迫就范，失去救人的意义。现实残忍，换谁都难受，我们需要开导自己，偶尔顺其自然，生死有命，由自己选择。”
“是，主任，保证不会影响工作。”
我走出主任办公室，刘小龙在门口，笑道：
“你挺忙。”
“工作嘛，有事吗？”
“没事，你得空了再聊两句。”
“进来吧，我也是忙这忙那，没来得及问问你的情况。”
我知道他来找我肯定不为别的，都是他父亲的问题。
“你爸爸这几天恢复得怎么样？”
“发烧了，昨晚测了最高有三十九度，打了抗生素还是降不下来，他怕冷风吹都怕，不敢用冰块物理降温。”
“医生有开了退烧药吗？”
“开了，我看药好像叫吲哚美辛。”
“先用了看看效果。饮食怎样？”
“食欲很差，吃不下，而且便秘。”
“只要你爸爸感觉不胃胀，你让护工按时打食物，少量多次，保证营养。”
“护工跟私下我说，我爸情绪差的时候是拒绝吃饭的，他说食物打进去后各种恶心难受。”
“需要克服，难受是肯定的，多鼓励鼓励他，比他年纪大的人都在努力跟顽症斗争，你爸爸还这么年轻，更不应该放弃。”
“我本想带着他走下来你们科室的病区，让他多看看人家是怎么治的，可是他懒得走动，我真不知道他到哪一天才能想得通。我这一天真是度日如年啊，不过来又不放心，过来了又不能做什么？我爸见我闲着就心烦。”
“小龙，好好调整一下，照看病人心累难免但只能坚持。”
回家面对章媛的时候，我有些心虚。章瑞给我打电话，没接又发了消息。我尽快吃完饭，想找个地方，想跟他说点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