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跟章媛说,生病了不怕,怕的是不治,还有就是乱治。再说到用药,不管是草药西药,是药三分毒,不是药不好,而乱吃吃错,剂量不足造成效果不明显,剂量超了会危险,药性有别,搭配错了更会出问题。
在医院的电梯口,我跟章媛重申这一点理解,但她似乎已经不认同:
“你什么都怕,怕这怕那,就相信你们手术治疗那一套方法,中草药无毒副作用。”
我选择了不说话,章媛后面的话,她跟李素琴说中草药治疗白血病的广告信息,只是朋友圈里有人在高速公路看到的一块红色布标小广告,上面有电话。
很快,这张图片出现在章媛的朋友圈里,希望更多人传播,希望更多人收益,李素琴点了赞,并且转发。
我想是因为跟我我的职业有关,我是很反对乱治乱吃药的。治疗过的病人,术后回家休养期间,偶有不适,在没有咨询过医生的情况下自行用药,进药店购药时甚至会适当隐瞒病情。
更怕的是,亲友圈里的好心帮忙,本来只是个普通的建议,比如谁谁谁吃了什么药效果好,现在活蹦乱跳的,哪里哪里有哪家老中医或是草药医生,谁谁谁在医院宣布不治回来吃了药还没死。
人如果对做过的治疗产生失望,遇到新的治疗机会和线索,总是要不顾一切都去试一试,草药而已,大部分人吃了应该不会产生什么大问题,而且还便宜。
胡乱治疗的后果,导致原本不该发生情况也发生了,原来的不适加重。因此,如果有病人问我吃什么药可以辅助治疗,我会建议去正规的中医院中医馆找医生。不敢说能保证多大效果,至少在药物方子规范剂量下得相对放心,效果不明显,也不至于会很大几率加重病情。
如果非要我帮忙找懂中医的熟人,我只有推荐黄剑,这些年两个人犹如合作一样,互相推荐病人,大部分都是患癌病人。直到那一天黄剑苦笑着告诉我,他要送个病人到我们医院,肛门宣布报废。
那个人就是他父亲,虽然我们平时不会谈癌色变,但看见了他父亲,我们的交流变得小心翼翼,直到所有检查做完,信息已经泄露,无法瞒住老人家,许多话才敞开了说。
“想不到我家人会患癌。”
我一直记得黄剑到我们医院说的第一句话,我只能编一个谎言安慰他,我们医院的医生也患癌。学医的人,不管面对什么疾病,都不应该恐惧,令我们自己感觉难受的只是,我们既是医生也是病人家属的时候,再多安慰也枉然。人心肉做,请允许医生悲伤难过,吸烟的时候,我总是希望得到一点放松,哪怕是假的。
而事情发展到现在,黄剑不喜欢谈及他父亲的病,如果我不问,他不会主动说。他父亲患癌,早已给他留下一些阴影。影响谈恋爱,老人家想不开喝农药自尽。
患癌人病人,内心有着各自的想法。未必是因为没钱才去找中药,好的中药也许不用多也不必贵,对症才是根本。
黄剑自己学中医,他父亲不见得有多信任他的医术,如果信任何必手术,我记得他父亲抱怨过:
“如果他那中医水平能治我的病,何必让我跑你们医院把肛门都切没了。”
治病,可能不是一次手术就能解决干净,也不可能是一副中药就能治好。病人和医生理解的概念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分歧矛盾难免。
黄剑说过:“我已不再邮寄中药回去反正寄了也不吃,他不相信中药这东西有用。”
不相信儿子的医术,却相信道听途说的草药医生,效果神奇,口碑好得出奇。黄剑在我面前表示过无奈,我安慰过他,近处都是狗屎,远处才是风景。
黄剑问过我:“我把我爹送进你们医院做手术是不是做错了?”
手术已经做了过去那么久,那一次手术花费,是黄剑第一次花那么多钱。黄剑尽力了,做了他应该做的。麻药生效,老人家以为只是个简单的手术,术前的解释黄剑都懂,但选择了不完全解释,他父亲如果早知道肛门都没了,肯定会拒绝。
在黄剑眼里,他只想找办法让父亲与恶性肿瘤分离,让父亲活着。往后的日子里,他父亲总是抱怨,不应该就这么切了。应该还有更好的治疗办法,比如神奇的老草药医生。不费钱还能保你完好无损,能不能治好,看缘分。随缘,不怪老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