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海梅怒从心中起,双手弓成鹰爪形就往少女身上扑去。少女不动,身后黑发被阴风撩起,唐海梅的手掏向少女心肺处,却直接从少女身上穿身而过。。
“你不是人!”唐海梅惊道。可气息也不像鬼,少女的给她的感觉捉摸不透,不人不鬼。可少女身上也没有令她惧怕的气息,倒是有相当平和的感觉。气息缥缈,若不是此刻正面相持,她还真不容易捕捉到她。
她定下神反复打量少女,少女也睁着毫无感情的双眼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那双眼睛……
面前的脸突然与2000年她似曾相识的脸庞相重合。
“你的愿望是什么。”2000年某医院手术台上,虚弱的少女寂寥的躺在手术台上等待生命逝去的最后一秒。她渐渐地听不见医护人员的声音,听不见仪器的滴答声,却能听见仿佛来自天际的呼唤声,她的旁边,站着黑发的齐眉刘海少女,空洞的眼眸,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站在她身边的少女,似乎被来来往往忙碌的医护人员所忽略。整个空间都暗了下来,刚刚还在旁边的医生全都消失不见,只有躺在手术台上的她以及身边站着的奇怪少女。
她想起了在意识模糊时听见医护人员的话,孩子已经死了,她用了最后一丝力气想将他送来这个世界,却没能睁开眼睛看到这个世界一眼……她心里涌起无尽的恨意,她想起自己受的折磨,受的苦。她想起自己导师的见死不救,悲愤难平。
“我要报仇。”她清楚的听到自己用濒死的声音说道,“我要让我受尽委屈的人都不得好死——”
濒死的她用尽全力说出最后一句话,声音响彻在耳,仿佛诅咒一般。
少女静静地看着她,一双眼眸如黑洞,仿佛要将她吸进去。
“好,如你所愿。”少女眼中似有黑墨晕染开,刚刚还空洞的眼眸此刻流光溢彩。医生们又重新出现在了房间内,他们扶着年迈的老人进了房间,老人的头发花白,背部佝偻,手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她的床边。
“奶奶……”她喃喃道。
少女依旧站在她的床边,可奶奶似乎并没有看见她。此刻医生们都出了手术室,将最后一个时刻,留给她们婆孙。
“梅梅啊——”奶奶眼里晕着泪花,枯槁的手抚摸着她的头发,“梅梅也不希望那些人好过,对嘛?”
唐海梅张张嘴,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就让奶奶替你收拾那些人吧,天不收他们,我来收。”老人家流着泪拿出一根银针,手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唐海梅的黑发,“梅梅,就委屈你了。”
十二根银针,尽数入了唐海梅的头皮。
可她却再也感觉不到痛。
她看着一旁旁观的少女,看着她此刻深如大海的眼眸,渐渐散去了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缕意识。
那双眼睛,一如此刻。
“是你……”是了,她终于想起来这个少女是谁了,在她奄奄一息之时出现的少女,替人完成最后一个心愿的勾魂使。
“我要他们偿命有什么错!别来阻拦我!”怒吼一声,头发就往他们缠去。
“孽畜!”魏清风突然冲了过去,一撒手中的铜钱。铜钱仅削断几根断发,只见头发突然又向他自个儿冲去,抵挡在胸前的桃木剑被掀飞,魏清风的脖子就此被头发死死缠住。
而此刻替汪乘风挡下一击的少女却并没有任何动作。她仿佛只管汪乘风的死活,而汪乘风却看着少女若有所思。
突然,婴儿撕心裂肺的啼哭声响起,那声音尖锐刺耳,叫得凄厉。与此同时,唐海梅原本被魏清风所伤的地方又浮现出了那个窟窿。
婴儿声还在继续,越哭越凄厉,唐海梅赶忙丢下魏清风一个闪身自天台下跳了下去!
“追!”魏清风上前拿起被抛在地上的桃木剑,拔腿就从天台大门下楼去了。方忠、汪乘风回过神来紧跟其后。
婴儿的啼哭声正是来自生物实验室,实验室内,被魏子涵附身的“安安”手持沾了血符的木锥,眼睛通红,布满血丝,一下一下地凿着婴儿外部的标本瓶。
就在快要大功告成之际,被突然赶到的唐海梅一下甩开,整个人撞到墙上,迟迟起不来身。
唐海梅看见已经裂开好几条口子,就要破碎的标本瓶,愤怒地看着被甩到墙边的“安安”:“臭丫头,我能杀你第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甩头就用头发将地上还未起得来的“安安”的脖子死死缠住。
“安安”不由得使劲儿挣扎。
旁边突然多了一道凌厉的劲风,迫使唐海梅立刻松开安安就与赶来的魏清风缠斗起来!
一旁的方忠赶紧上前将“安安”扶起来。
还未来得及询问“安安”伤势,只见被扶起来的“安安”挣开方忠的手,拿起手中的木锥,就要继续往标本处去。
与魏清风缠斗的唐海梅见状立刻一甩头!
“不!”眼看头发就要穿膛而出,汪乘风突然出现在了安安的身后!
赶到的渡就要挡住凌厉的头发。
却被旁边的汪乘风一把按住她的手……
“汪先生!”
“啪!”伴着众人的呼声,标本瓶终于应声而裂。瓶内的福尔马林流淌一地,婴儿也终于不曾啼哭,失去了福尔马林浸泡的婴儿就像失去了水的鱼,皱巴巴的皮肤□□在外,扑腾几下,却再没了反应。
“不!!!”唐海梅看着□□的婴儿崩溃了。她长大了嘴呆呆的看着再无反应的婴儿,头发四散,双目涣散。一个不留神被魏清风刺中肩头,伤口却没能再愈合。她愣仲地看着破碎的标本瓶,突然跪了下来。
“孩子,孩子……”她双目涣散地跪在地上似乎失了神志,只是呆愣的看着标本瓶没了反应。然而就在魏清风想要给她致命一击时,只见唐海梅坐在地上开始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坐在地上的唐海梅,身边突然开始阴风大作,她看着远处的标本瓶,缓缓起身,“我儿死了,你们全都要陪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所有人心生不妙,这唐海梅已经疯了。
而此刻,渡却感觉有人拉住了她的手,她低头,看见替“安安”挡了最后一下的汪乘风。他的胸口被唐海梅的头发刺穿,硕大的窟窿上还冒着涔涔鲜血,他倚在方忠的身上,用沾满鲜血的手拉住了她。
“是不是,只有人死了才能向你许愿……?”他灰白的头发上也沾着血迹,脸上更是污浊,可渡就是在这片污浊中一眼看到了他的眼睛。晶晶亮的双眼,一如他当年上课时的样子,温润谦和。
“是……”渡皱眉说道。
她不懂,她原本能替他挡下那一下的,为什么,他却一定要以命相搏。
“替我实现我最后一个心愿,然后……带我走吧。”地上的汪乘风努力的想要扯开一个笑容,他用尽力气握紧手中的温度,或者说并没有温度的手,凉得沁人。思及此,他不由得自嘲一笑,他不也是正在失去最后的温度吗?
“……好。”
“我父亲作了太多的孽,可却是为我犯下的,如今……我替他偿还也是情理之中。”他似乎有些难受,被突然冒出口的鲜血呛了气嗓,说话断断续续,却是一刻没有松开他手心的凉意。“这所学校的亡魂更是无辜的。拜托你……让他们安心的去吧。让这所学校……恢复原貌。”他好像很累的样子,开始大口的喘气。
一旁的方忠知道他伤了肺,也不敢动他,只能两只手捂着他的胸口,一声一声的唤着他。
他看着渡黑如深渊的眼睛,心里却是庆幸着,真好,还能看最后一眼。
他想起那年蝉鸣时分,他推门而入教室,第一眼就看到了窗边的少女。静静地听着蝉鸣,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树荫,未曾动一分一毫。夏风拂过她额前的刘海,她也只是木呆呆的看着窗外。
他轻声提醒走神的她,她转头又安静的看着讲台上的他。
那眼神一如此刻,虽死寂,却仿佛要将你整个人吸进去。
他能感觉到此刻身体的血液迅速流失,身体的温度也急速下降,他渐渐看不到周围的人,看不到方忠着急的脸,看不见渡漆黑的双眸。渐渐也听不到耳旁方忠的呼声,却能听见少女仿佛悠远的钟磬声,“好——”
她答应了。
汪乘风解脱一笑。他用力地想要握住手心里的手,却是再也没有力气去握住,他的眼前一片黑暗,却又不是,他在黑暗中看到了少女在窗边听蝉鸣的场景,夏阳晕洒在她桌前,印在她雪白的肌肤上,她看着树荫,笑靥如花。
那双眼,笑了。
最后的时刻能够看到这一幕,他已经知足了。
再也握不住手心的凉意,最后一刻,他伴着梦中的笑意,手臂缓缓地滑下……
“汪先生!汪先生!”方忠使劲儿地摇晃怀中的汪乘风,却再没有一丝反应。
那个温润谦和的男子去了。
带着他一生最美的回忆。
渡看着此刻再无反应的男子,轻轻一叹。
叹息轻缈,恍若未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