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之说,虚无缥缈。凡世上人追名逐利,最不相信的就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八个字,但这种事情总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就如齐天佑早年受尽欺凌,中年发迹坐上齐家老三的位置,可最后落到江云庭手中,得了个英年早逝四个大字。或许有人会说这是咎由自取,岂不闻世上还有句话叫做恶人自有天收。
修真界中,最为重视因果缘分一说,天地自有规矩方圆,万物兴衰枯荣,四时八节有序,皆在定数中,人生在天地之间,就要受到规矩所限,哪怕踏入修行路,也要处处遵循规矩。
其中因果缘分便是极为重要的一环,修行路步步都须小心,一念之差,后果便难以想象,便如眼前江云庭承担离尘道人以及郎家积累下的百世孽果,以后的修行路绝对不会好走。
算起来离尘道人不过是数百年的阴神,但积善不易,为恶却容易万分,每一次作恶就像是向天地借一次高利贷,郎家数百年总共不过传承十几代,其中积累的业障却是善德的数十倍不止,若不是郎家曾有百世福泽庇佑,否则郎家早就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修真界中有化神境魔头血祭星辰,一颗星辰的血气都被他吞食的一干二净,他的身上背负的是亿兆生灵的魔气,真正的尸山血海,若不是他隐匿身形远遁虚空,逃得飞快,早就被天地降下劫数打的神魂俱灭。
关于眼前这份业障,若是寻常修士接手这烂摊子,早就被天雷劈得外焦里嫩,酥脆可口。
要想承担恶业,唯有两种人,一种便是做视规矩无物的大魔头,借业障修行,前世他就碰见过一位魔尊,身上铅华洗尽,满身魔气尽数化作身上穿着的琉璃宝甲,其魔气之强大,就是天道都要为他让路。
只是这条路十死无生,成为魔头,不仅仅是与天地为敌,更是与世上修士为敌,杀死一个孽业无数的魔头,能获得的好处不知道有多丰厚。
这一条路,江云庭不会走。
第二种人承担恶业的人便是圣人。真正跳脱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天地规矩不能限制,圣人行走,天地都要为他开路。
要想成圣,就必须有大功德大造化,机缘到了,才能成圣。江云庭十万年记忆中,修真界圣人不过十指之数,且无人能窥其踪迹,隐匿在芸芸众生里。
这条路,江云庭也走不得。他的剑道是杀伐之术,他还从未听过有以杀成圣的存在。
不过江云庭昔日走到剑道至境,更被誉为仙道剑术,就在于他的剑无物不破,无坚不摧。
不过是百世孽果,哪怕如今祭出昔日实力的万分之一,都能轻而易举将这份孽业斩个干净。
他有的一招剑术,可斩前世来生,可断因果。
只是很可惜,这招剑术如今以他炼气四重的实力使不出来。感悟在深,境界再高,仍旧要受到修为限制,现下他是无法对付这百世孽果的。
目前他所能做的,就是早日修炼到筑基,真正踏入修行大门,便能勉强施展一次,将这份孽果斩去一部分。
在江云庭讲过这些因果之事,他就先把离尘道人装进匣子里,在未到筑基境之前,他还需要离尘道人的帮助,因此还需要想个法子让他能够修炼。
江云庭思索之时,郎钟敬畏得看着眼前的少年,“江仙师,不知道要我做什么。”
“给我准备百年以上的药材吧。”江云庭微笑道,“至于钱,我一分都不会少你的。”
郎钟赶忙道:“不用,不用给钱,这些药材能为江仙师所用,是它们修来的福分,哪能再要钱。”
江云庭颔首道:“那我欠你一份人情,以后若是遇到难处,我可帮你三次。”
“多谢江仙师。”郎钟大喜过望,他祖上可是道士出身,对于所谓的修行虽然一知半解,但他很清楚修士是多么强的存在,典籍中记载,修为高深者可搬动五岳,呼风唤雨,跟真的神仙一样。
方才他还在为祖先成了少年的仆人而苦恼,如今又不禁高兴起来。
“对了,奇阳山的洞府,你有空带我去一趟。”江云庭临撤去障眼法前嘱咐了一句。
“是。”郎钟恭敬道。
障眼法撤去后,浅浅跑了过来,小脸蛋上满是关心,“哥哥,你没有出事吧……”
江云庭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随即对郎钟说:“郎医师,从善如登,从恶如崩。”
郎钟自然明白什么意思,他如今身上背着的是十几代人的业障,不多做些善事,他还真怕哪天自己突然暴毙了。
江云庭见状不再管他,随即走到妇人身前。
妇人感激道:“多谢小兄弟出手相救,秋棠,赶紧谢谢人家。”
陈秋棠颔首,清淡的语气里也掩饰不住一丝莫名的意味,“多谢,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妇人微感诧异,含笑不语。
“江云庭。”
“令堂的病症,还是早做对策为好。”
江云庭微笑回答,随即又补充了一句,妇人听了苦笑道:“连郎医师唯一的法子都出了差错,我还有什么对策,早早做好准备吧。”
陈秋棠脑海中灵光一闪,急忙问道:“江云庭,你是不是有办法治好我妈。”
“哦?你怎么这么肯定?”江云庭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你方才连那个什么阴神都打败了,你应该有办法救我妈吧。”陈秋棠眼神灼灼,盯着江云庭,希望从他眼睛里看出些什么。
江云庭淡淡道:“令堂其实没有病。”
一边沉默的少女终于找到机会开口,“喂,陈姨明明病的这么厉害,你怎么睁眼说瞎话呢。”
“飞霜!不许胡闹。”妇人开口斥责道,少女有些委屈,撇着嘴闭上了嘴巴。
江云庭倒是不介意,解释道:“其实令堂只是因为脖子上那块玉佩引起的。”
陈秋棠一愣,母亲确实在脖子上挂了块玉佩,这玉佩是已经过世的父亲留给母亲唯一的纪念物,听到这话,陈秋棠不禁面色微变。
“你是说,这玉佩有人动了手脚?”陈秋棠问道。
江云庭颔首不语。
妇人从怀中掏出一块方寸大小白玉牌,上面刻着永结同心四个小楷,望着温在怀中仍旧触手冰凉的白玉牌,妇人眼神有些惘然,旋即神情逐渐变冷,苍白的面容上浮现一抹肃杀。
这块白玉牌除了家中沐浴睡觉的时间之外,都戴在身上,能对着白玉牌做手脚的,也就那么几个亲信。
看来家中有人已经坐不住了。
“不知道江兄弟有没有解决之法。”
“有,把白玉牌拿来。”
妇人犹豫了一下依言把玉牌递了过去,这玉牌与她朝夕相处,没想到却成了谋害她的工具,一时间心情颇为复杂。
江云庭并没有接过玉牌,而是让玉牌摊在她的手掌上,轻轻弹指敲了三下。
“好了,陈夫人戴好吧,记住,若是以后有人问起玉牌的事情,陈夫人就要小心了。”
妇人一怔,这就好了?这也太快了些吧,不过手掌中的白玉牌却不知为何变得温暖起来,一阵阵热流从手心处传来,涌进她的四肢百骸。
妇人顿时觉得身体有些酥麻,嚯得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风摇柳枝,曲线毕露。
妇人四十多岁的年纪,身材却依然十分惹眼,只是她自己都未发现自己这般作态有多么风情万种,在她的印象里,她已经是个半老妇人,虽然平时爱惜美貌,但从不觉得她还年轻。
江云庭颇为欣赏的瞧着这一幕,不过这一幕很快就消失了,妇人伸完懒腰后忽觉不妥,赧颜道:“不要意思,让小兄弟看笑话了,实在是困倦久了,一下子来了精神。”
江云庭还未说话,浅浅却是眼睛亮闪闪的,“阿姨,你刚刚真漂亮。”
能被人夸赞美貌是件开心的事,更何况是眼前这个粉妆玉砌的小丫头呢,妇人笑意温柔,“小姑娘也很漂亮,以后肯定是个大美女。”
这时,郎钟却是不知何时去了外堂回来了,手里提着两个大箱子,恭敬道:“江……江兄弟,这是你要的药材。”
江云庭点了点头,接过药材,“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我先下去照顾徒儿了,江兄弟自便。”郎钟摆手说道,便快步离开了。
“事情办好了,陈夫人,陈姑娘,咱们就此别过。”江云庭笑着说了声,便带着浅浅,敲醒了一边仍在昏迷中的大叔,离开了郎斋。
出门之际,陈秋棠望着少年的背影,竟然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江云庭,以后还能再见吗?”
似乎是觉得这句话有些古怪,她又补充道:“如果我妈的病真的好了,我想请你吃饭感谢你。”
少年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笑了笑,“随缘吧,有缘自会再见。”
陈秋棠默念着少年的话,神情有些失落,妇人心中含笑,女儿长这么大多少英才俊杰都丝毫不感兴趣,却对一个说过两句话的少年生出几分情愫,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不过这少年身手惊人,绝非一般人,倒也和秋棠般配,只是年龄相差有些大了……
两人心思遨游,却没发现刚刚还在身边的少女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