驼城是灵泉国最大的城镇,紧邻着王宫,柯卫卿以前就听闻这里繁花似锦、辉煌无比,就像是缩小版的大燕都城。
今日,他与煌夜策马进入这座传说中的“富饶之城”时,无不惊讶于它的衰颓与破败。
先不说城墙的破旧,就连城内的官道都只有轮辐之宽,道路两边都是摇曳的荒草。因为大燕军队的攻入,更加深了这种风雨萧条之感。
虽然沿途有不少黑瓦粉墙的大宅,但更多的是泥棚草房,拥挤如蜂巢一般,显得十分之凌乱又污秽,连河水都泛着肮脏的黄绿色,散发着恶臭。
听张虎子汇报说,灵泉国君为了发动对大燕的战争,一直在招兵买马,那些听信了一当兵,就能够养家糊口的老百姓,就都放弃因涝灾而损毁的农田,纷纷涌入城内,但是等待他们的,却是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无。
各种各样的瘟疫、疾病也一再的爆发,可是当权者视而不见,当官者肆意搜刮,兵器越是锃亮,粮草囤积越多,百姓也就越穷困潦倒,饿死无数。
这也就是为什么,张虎子能够轻易地攻入驼城的原因之一,兵士早就没了抵抗的心情,用“兵败如山倒”来形容此次的攻城战,一点都不为过。
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加上大部分的军力都集结在王宫里,所以接下来的攻城战,并不能掉以轻心。
煌夜和柯卫卿来到一座离王宫很近的驿馆里,尽管张虎子已经命人事先打扫,但不难看出这里的冷清与苍凉。
“皇上,请入内殿歇息。”张虎子立在门廊之下,对煌夜叩拜道。
“辛苦你了。”煌夜说,看向荒草丛生的庭院,一颗老松枝丫扭曲地,斜伸向二楼的窗户。
“柯将军。”张虎子看到柯卫卿很高兴,抱拳道,“您的房间在二楼。”
“多谢。”柯卫卿微微笑着,”让你费心了。”
“哪里,能这么快的攻入这里,都是将军您的指挥有方。”数次并肩作战,张虎子对柯卫卿的厉害了解得愈发之深,也就愈发的敬佩了。
“这哪里是我的功劳,”柯卫卿笑了笑地道,“攻打下驼城的可是你。”
“不、不,这都是柯将军您的指挥……”
“你们俩互相捧够了没有?还不随朕进去。”看着两名得力干将,互相面红的望着彼此,煌夜板起脸地道。
“遵旨!”张虎子急忙应道。
“遵旨。”柯卫卿也跟着应道。
煌夜虽然是板着脸,但对于柯卫卿能够树立起强大的军威很是满意,他还这么年轻,只有十八岁,相信不出三年,就能成为大燕最能独当一面的将领。
三人进入室内后召集了其他六名副将,商议了如何攻打王宫,以及善后事宜,刘富强被任命督守此城,直到安置好离散的好百姓,这也是柯卫卿最想看到的。
散会之后,已经过了午膳时间,将领们就退下,各忙各的去了。
热闹了半日的驿馆又变得冷清起来,柯卫卿去了一趟庖屋,为煌夜准备了一些酒菜,然后亲自端过去。
进入灵泉国已经将近五个月了,这还是第一次在宽敞的屋堂内用饭,行兵打仗,柯卫卿一向是就地取材,埋锅造饭,就连皇帝也不能例外。
但是趁着现在有半会儿空闲,柯卫卿就想补偿一下皇上,也很感激他从未对膳食抱有怨言,要知道皇上平时都是锦衣玉食,何曾遭过这样的罪?
“皇上,请用午膳吧。”柯卫卿端着食案走入屋内,煌夜正立在窗边,望着院子。
“是你下厨做的?”煌夜走了过来,看着柯卫卿腰间系着一条白布围裙。
“嗯,不过他们本来就有准备食材,我只是小炒了一下。”柯卫卿担心煌夜肚子饿,都没来得及解下围裙。
“真不错,没想到你厨艺也很了得。”煌夜看着菜肴道,有醋溜鲫鱼、凉拌笋丝、爆炒花生和东坡肉,还有一瓶梨花酒和一小桶白米饭。
“皇上过赞了,都是一些家常小菜,不足为奇。”柯卫卿笑着说,摆下菜肴和碗筷,在过去云游各国时,没有仆从照顾,柯卫卿自然学会了做饭。
饭菜的香味充满了屋子,煌夜在桌边坐下,招呼道:“卫卿,你也坐下来吃。”
“不了,皇上,末将要回去安排巡逻之事。”柯卫卿说着,就准备退下。
“等吃完再去。”煌夜拦住他,“不准抗旨。”
“……是。”柯卫卿只得放下手中的食案,找了一个离煌夜较远的位置坐下,毕竟和皇帝平起平坐是大为不敬的。
煌夜倒不在意,频频赐酒给柯卫卿,明知道他酒量并不好,还给他夹了不少菜,那只白瓷碗里,很快就堆满了鲜美的鱼肉、笋丝。
不知是有些醉了,还是不好意思,柯卫卿一直红着脸,低着头,煌夜让他吃,他就吃,让他喝,他就一饮而尽。
而煌夜也吃了不少东西,柯卫卿的手艺真不错,越发觉得他是无所不能的了。
只不过比起用膳,煌夜更享受看着柯卫卿吃饭的样子,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相处了。
“卫卿,吃饱了吗?”煌夜放下酒杯,温和地问。
“是,末将饱了。”柯卫卿放下一粒米都不剩的碗筷,认真地说。
“很好。”煌夜站了起来,走向里屋,那里有一张垂着淡青色纱帐的红木床,坐下之后,煌夜拍了拍身边,“过来这里。”
柯卫卿瞪大了眼睛,表情有些僵硬。
“你就这么怕朕吃了你?”
“不。”柯卫卿摇摇头,说道,“皇上您应该已经吃饱了。”
“呵呵。”敢这么说话,看来他真是喝醉了呢。煌夜微微笑着,“你既然不怕朕,就过来坐下吧。”
柯卫卿走过去,站在了床边,十分憨实地道:“皇上,您还是休息一会儿吧,我会在这里守着您的。”
“大好的时光只是睡觉多无趣,朕还想找点乐子。”煌夜言毕,一把握住柯卫卿的手腕,强力一拽,就将他拉进床里,柯卫卿不禁挣扎,两人缠在了一起,纱帐滑下铜钩,遮盖住了红木床。
“皇上!”柯卫卿面红耳赤,双手被摁在了脸孔两旁,湿润的眼睛不由瞪向上方的煌夜。
“朕在这。”煌夜勾着一抹令人晕眩的笑容,漆黑的眸子里映出柯卫卿困窘至极的模样。
“您喝醉了……”柯卫卿小声地说,试图扭转被压倒的局面,可是手腕纹丝不动,完全抵挡不了煌夜的力量。
“如果朕说是,你会让朕做吗?”煌夜低头,几乎碰到了柯卫卿红润的唇,闻到了淡淡的酒香。
“不会。”柯卫卿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直接拒绝了皇帝。
“你怎么这么无情?”煌夜动了动腿,夹紧着柯卫卿的腰,“都已经好几个月了吧,没再亲、热了。”
自从上次在储藏室里颠鸾倒凤,两人就没再做了,或者说,柯卫卿太忙了,不是在操练军队,就是筹集粮草规划行军路线,因为皇帝也要随行,护卫的重担也落在他的肩上。
柯卫卿一人身兼数职,就像陀螺一样转个不停,除了在议事的时候,煌夜能看到他的身影,平时根本见不到。
而煌夜也忙处理朝政,两人唯一一次较长的谈话,大概就是柯卫卿请求煌夜,将凤印归还给孙太后。
但是煌夜没有同意,既然已经收回权力,没必要再给出去,而且,煌夜也没有说何时会选立皇后,这代表六宫之首的凤印,要暂且留在他手里了。
柯卫卿辩不过煌夜,只能黯然退下。
“那么,不做也是可以的吧?”柯卫卿觉得酒气一直在上涌,让他可以毫不忌惮地,说着心里话。
“什么意思?”煌夜追问。
“既然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做,那么皇上您也不是非做不可的吧?”柯卫卿认为自己抓到了话柄,较真起来。
“柯卫卿。”煌夜不满地道,“你想用这种理由搪塞朕吗?”
“那是因为……”柯卫卿想了想,低声说道,“真的很痛。”
煌夜两眼都直了,看着柯卫卿羞羞怯怯地说着好痛的样子。
“皇上?”柯卫卿见煌夜突然松开了手,以为他想通了。
“别动。”煌夜低沉地道。虽然放开了柯卫卿的双腕,却又捧住了他的脸颊。
“唔……别脱我的甲衣。”柯卫卿虽然被吻得脑袋发晕,但心里还惦记着巡逻的事。
“说了叫你别动的。”煌夜又重复道,声音是出奇的冷静。
“嗯?”也许是这语气太过镇定,让柯卫卿迷惑了起来,他眯着眼,看着煌夜。
“嘘。”煌夜的手渐渐握住了柯卫卿腰后的匕首,在□□的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投射出去!
“哇啊啊!”
只见纱帐穿了一个洞,一个黑影从窗户的位置跌落进来。
“有刺客!”柯卫卿弹坐而起,掀开纱帐。
刺客穿着大燕兵服,却用黑布蒙着脸。他的右胸肋上插着匕首,受了重伤,但还有一口气。
“谁派你来的?!”煌夜起床后,厉声地问。
“……!”刺客的额头满是冷汗,两眼透着血丝,但是他阴恻恻的目光不是针对煌夜,而是投向了柯卫卿。
“你先退下。”怕他使诈,煌夜挡住了想要上前捉拿刺客的柯卫卿。
“皇上?”
柯卫卿在看到刺客的那一瞬间,醉忽忽的脑袋就彻底醒了,对于没能察觉到有人潜伏在窗外,感到十分懊恼!
同时也说明此人轻功了得,绝非一般的亡命之徒。
“那边——有刺客!护驾!”
就在煌夜走上前,想要仔细审问缩在地上的刺客时,院外响起了护军的喊叫,看样子,来的不只这一人。
‘会是灵泉国君派来的吗?’柯卫卿忍不住想。
张虎子带着护卫冲入进来,将那刺客团团围住。
“朕要活口。”
“是!”张虎子与柯卫卿一共捉住了三名刺客,他们分别埋伏在院墙、枯井,以及茂盛的松树上。
也不知道他们潜进来多久了,因为数次的巡查都未发现异样。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三名刺客一碰面,二话不说,直接咬碎了事先藏在舌下的□□,那模样简直是在确认谁都没有出卖主人后,才共同赴死。
柯卫卿牢牢的扼住其中一人的颈项,催他呕吐,也未能阻止毒液流入,三人顷刻间一命呜呼。
“应当不是灵泉国派来的。”煌夜皱起眉头,说道,“他们自始至终都是一言不发。”
“难道是为了隐藏口音?”柯卫卿很快地反应过来,灵泉与大燕文字接近,但是口音迥异,若是灵泉的刺客,难免会露出马脚,而且他们怎么会惧怕暴露身份呢?两国都已经是兵刃相接的地步了。
可是,如果不是灵泉的人,那么又会是哪里的?知道皇帝在这落脚的,只有大燕的军官,而他们是绝对不会出卖皇上的。
巨大的谜团盘踞在柯卫卿的脑海中,一时之间理不出任何的头绪来。
“皇上,是属下办事不利,还请皇上降罪!”张虎子跪倒在地,面色铁青,不住地磕头,是他为皇上找的这个落脚之处,实在是难逃关系。
“这不关你的事。”柯卫卿的脸色更加难看,扑通下跪领罪道,“是末将太大意,让皇上身处危险还不自知!”
“这事先不要声张出去。”煌夜却不急着治罪,沉吟道,“因为这些刺客……很有可能来自大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