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如蜜的阳光,照射在绣着凤羽的床帷上,每一根金银丝线都在发光,才醒过来的柯卫卿,靠着圆枕侧卧着,呆呆地看着。
“这是……在哪……?”柯卫卿慢慢地握起拳头,力气恢复了一些,但是脑袋还迟钝得很,就好像喝醉酒似的,有点摸不着方向。
“对了,阳春宫……我陪皇上出游,皇上……?”柯卫卿左右一看,发现煌夜并不在床上,才惊醒似的撑起上半身。
“啊!我的腰……”后腰一阵酸酸的疼痛,好像石磨从腰上碾过去似的,没有一处不沉重疲惫,这显然是纵、、欲过度的下场。
‘卫卿,你是朕的……’
‘为朕生一个孩子吧,我们的孩子……’
……
柯卫卿都不知道煌夜是这么喜欢孩子的?产生了想要满足煌夜的念头,尤其在脑袋和身体一并融化的时候,自己好像说了一些很丢人的话。
比如“好喜欢您”、“也想为您生孩子……”等等。
“我不是真的说了吧?”因为突然回忆起来,柯卫卿的脸孔一下子变得苍白,那样丢人的话,自己真的讲了吗?
“柯将军,您醒了吗?”也许,听到床上不住的响动,李德意躬身走进来。
“呃……”柯卫卿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喉咙沙哑极了。
“您不用急着起来,皇上吩咐过他一会儿就回来了。”李德意隔着垂了一半的床帏,说道,“您先歇着吧。”
皇上做什么去了?是处理政务吗?柯卫卿心想,但是按照惯例,在花朝节期间,除了紧急军情,另外一概不议,所以无论是皇帝还是百姓,都享受着节日的欢快氛围。
“皇上还说他会和您一起用早膳的,奴才就先告退了。”李德意恭恭敬敬地说。
“哦……”柯卫卿重新窝回了床里,他也没有力气下地,这是第三天、还是第四天了?说是泡温泉,赏繁花,可他总是被煌夜压在身下,做着这样或那样的事情。
有时候是一大早就被扑倒,或者干脆从夜晚做到天亮,躺在煌夜的臂弯里,一觉醒来时,他都不分清到底是何时辰了?
这样的日子也太过口口了些,明知道不能如此沉沦,放纵自己,柯卫卿却又无法抵御煌夜那迷人的眼神……
也罢。等回到皇城后,煌夜就又有处理不完的政务了,到那个时候就是想要与他独处,也是不可能的了。
这样想着,柯卫卿慢慢地闭上眼睛,他的头发、身上,都是煌夜留下的气息……
在阳春宫的西面,设有一间典雅的茶室叫做春茗轩,是皇帝与臣子们饮茶、议事的地方,但并不是真正的御书房,所以气氛显得轻松许多。
宰相贾鹏刚过四十,在这个年纪就身居高位,是很罕见的,不过,相较于前朝“佐天子,总百官,治万事”的宰相职权,贾鹏的权利就削弱许多。
现今皇权力压一切,贾鹏只是管部分财政,宫苑修建等职务,比如这阳春宫,就是由他亲自监督,从国库中拨出银两建成的。
贾鹏请求面见皇上,除了日常的问安、闲话时事,还说了一个笑话。
“皇上,微臣日前听说民间流传着一个笑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煌夜漫不经心地说,拇指摆弄着茶盏的边缘。
“是这样的,一个农民过桥,遇到一阻路的无赖乞丐,便要求他让开,谁知乞丐却死活不肯让,还就地打滚撒泼。农民就喊,宰相大人就要来了,你让不让路?那乞丐虽然怕了,却还是不肯走。”
“后来呢?”煌夜蹙眉问,掀开青瓷盖碗,轻抿了一口茶。
“那农民就改口说,皇上来了!您猜怎么着,他立刻起身就跑了!”贾鹏大笑着说。
“是么?”煌夜却不觉得这笑话有可笑之处,贾鹏是在为他的手无实权叫屈么?
“这笑话还没完呢,这乞丐啊一边跑,一边嚷嚷,皇帝来了又怎么样?你等着!小的去找骠骑将军!”贾鹏表情夸张,仿佛他就是那个无赖乞丐,捏着嗓子道,“——将军大人来了,连皇帝都害怕!”
“放肆!”
煌夜的茶碗重重一撂!贾鹏的笑容一僵,却还是鼓起勇气道:“现在连百姓们都知道,您有多么宠爱柯将军啊。”
“那又如何?”煌夜眉头一挑,十分强硬地道,“他是大燕功臣,朕理当厚待。”
“是,可微臣以为,既然是功臣给他赏赐即可,微臣也很佩服柯将军带兵打仗的本事,可是有些地方实在有违常理。”贾鹏打开天窗,说亮话。
“你到底想说什么?”煌夜蹙紧了眉头。
“皇上,您有没有想过柯将军为何要独自居住?又是在那么偏僻的小巷里,他难道不是在筹划些什么吗?”贾鹏小声说道,“柯将军手握兵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难道就没有一点点称霸天下的野心?微臣以为,若陛下今日不设防,柯将军……将来可会是第二个赵国维啊。”
“哼。朕知道你身为宰相,防患于未然是你的职责。但是该防备什么,不该防备什么,该听什么又不该听什么,你也应该弄清楚!”煌夜站了起来,冰冷地道,“朕不知道你是受了谁的指使,跑来这儿嚼舌根,但朕看在你是忠心一片的份上,这次就不追究你了。”
“皇上!所谓忠言逆耳,还请您三思!”贾鹏对于自己的行为被皇帝看穿,而感到面红,但他不只是因为兰贵妃说了那番话,就跑来与皇上对着干。
兰贵妃说柯卫卿从小就很古怪,不仅来路不明,而且还和孙太后的死有牵连,因为太后一心想要撵走柯卫卿,却意外地死亡了,这当中定有玄机。
虽然贾鹏与柯卫卿向来是各司其职,井水不犯河水的,而且他也得到过柯卫卿所辖军队的帮助,但是这并不能改变贾鹏对柯卫卿的看法,他一直认为柯卫卿是个城府很深的男人。
哪有人身为骠骑将军,却过着极简朴的生活,从不拉帮结派也不巩固自身的势力。说得好听点是“洁身自好”、“两袖清风”,可谁知道柯卫卿私底下打着什么算盘?
至少他贾鹏这一辈子,还没见过出淤泥而不染的大官!
像这次花朝节,皇上明明携同娘娘出游,却不分日夜地宠幸着柯将军,若不是柯将军有意为之,魅惑君主,又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够了!”煌夜不悦地拂袖,喝道,“给朕退下!”
“微臣告退。”不管皇上有没有听进去,贾鹏此行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
任何皇帝都讨厌功高盖主的臣子,柯卫卿如今的威望如此之高,又得到皇上的另眼相待,所以他要是趁机造反,也不是不可能的。
贾鹏认为就算皇上极宠爱着柯将军,也会留个心眼了。这人啊,一旦从心底产生了间隙,就很难恢复到原本的面目了。
※※※
柯卫卿闭着眼睛正要入睡,听到那稳健又熟悉的脚步声,不由支撑起身体。
“奴才恭迎圣驾。”李德意在门口迎接,皇上却让他退下,然后直接走向龙床。
“皇上?”柯卫卿想要说什么,却因为煌夜突然压下来而吓了一跳。
“卫卿,你还不饿吧?”
“欸?是……”
“那一会儿再用早膳。”煌夜一手轻轻扳着柯卫卿的下颌,说道,“朕现在想抱你。”
“什么——唔!”
还要做吗?!柯卫卿双手抓着煌夜的肩头,不由心悸起来,照这样下去,就算花朝节结束,他也未必能下床。
“只有朕的卫卿是不会背叛朕的!”在拥抱着柯卫卿时,煌夜暗暗想道。
可是其他的臣子就未必就能理解这一点,他与柯卫卿有着比君臣、挚友、恋人更密切的关系,可以说他是看着柯卫卿长大的,也是他一手栽培的他,多少个日夜的悉心教导,柯卫卿是否忠心,还用得着他去问吗?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论是封赏还是结合,都不能再满足煌夜的渴求。他想要得到柯卫卿的全部,让他一辈子都无法离开自己身边,想要他除了自己,就看不到别的人、别的事。
但这是不可能的吧,只要柯卫卿是将军,他就会深陷于官场这个泥沼之中,受到诽谤和苛责,除非他不再是官。
然而,造成眼下这一切的不就是自己吗?就算明白到这一点,煌夜也没有罢免柯卫卿的官职,让他做男宠的打算。
因为柯卫卿是领军打仗的奇才,他理应有他的前途和功绩。
月暗云低,永麟一身黑衣,黑布蒙面,蹑手蹑脚地沿着墙根,翻身飞入富丽堂皇的阳春宫。
一队宫婢捧着朱漆食盒,正有说有笑的往前花园走。
“姐妹们,走快些,那边就要放烟火了。”一宫女兴奋地回头说道,并加快了步伐,压根没注意到,就躲藏在柳树后边的永麟。
“小不点,该来了吧。”永麟背倚着树干想道。思绪回到了四天前,他刚出发的时候……。
‘这样做……真的可以?’红琉看着永麟上马,担心地问道。
‘嗯,皇上出游,虽然戒备会很森严,但比在都城要松懈些。你放心,我一定会将他带出来的。’永麟说道,“你要好好守着营寨,加紧训练。”
‘是。’红琉点头道,从柯卫卿身上学来的本事,全都用在了巫雀军上,他们已经成长为一支纪律严明、极为刻苦的精锐军。
一切是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了!
‘你要多加小心!’红琉又叮嘱道。永麟此行,关系到他们是否能起义成功!
‘我知道,你回去吧。’永麟告别了红琉,他要趁夜入城,身为亲王,他非常清楚皇帝巡游的路径以及护卫的安排。
但要接近随侍皇帝的柯卫卿并没有那么容易,当永麟得知煌夜会带柯卫卿一起参加花朝节时,心里是万分的嫉妒!
陪着柯卫卿赏月看花的人应该是自己才对,那个又要妃子,又要“小不点”的滥情皇帝,不配享有这种福分!
可是永麟又不得不强压下这满腔的妒火,他得保持头脑冷静,只有这样才能扳倒煌夜,与柯卫卿的双宿双栖。
说他忘恩负义、大逆不道都无所谓,只要能得到柯卫卿,他甘愿冒任何危险。
沙沙……夜风吹拂着柳条,让永麟回过了神。
在来到阳春宫前,他就买通了一位公公,让他去给柯卫卿捎一个口信,今夜亥时,在碧荷亭外的柳树下相见,有要事告知。
找人通风报信必然会落下把柄,但永麟是故意为之,他相信柯卫卿一定会瞒着煌夜,如期赴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