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日炎炎似火烧,
野田禾稻半枯焦。
农夫心内如汤煮,
王孙公子把扇摇。
六月大暑天,午后的原野上一片寂静,柳树无力的耷拉着头,一动不动,树干上,成群的知了一边吸食着它的宝贵汁液,一边拼命叫着:“热死了,热死了。”
黄土官道被晒成白蒙蒙的,如一条丑陋的赖皮蛇,无力的蠕动着,蜿蜒着向远方逃去。
在这样的天气里,最勤奋的农夫也不敢出工,但在这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却有马蹄声“哒哒”的响起,如密雷般的自远而近,飞腾起的尘土如滚滚长龙。
一杆将旗鲜红似血。
这样的动静,午睡再沉的人也给惊醒,揉着睡眼惺松的眼睛,目送着马队汹涌而过,又用力的挥起蒲扇把恼人的灰尘给扇两扇,还恋恋不舍的往远处眺望一下。
“娃三叔,你识字,可认清旗号了?”
“吴,马跑的太快,只认清了个吴字。”
“呸,也是没眼力界的,这么多年的书白读了。”
在村民的哄笑声中,马队早去的远了。
吴延祚纵马奔腾,满脸灰尘,却是一滴汗水也无,只觉着干燥的要裂开了一般,咽喉处更是火辣辣的疼痛,胯下座骑却是汗水淋漓,嘴角白沫成堆,热浪涌起令人如坐火塘,饶是如此,他还是无情的挥下马鞭。
“驾……”
官家急诏,不得有误。
他因治河有功,早不再担任枢密使,而是外放到陕州,任保义军节度使,治军、管民、防讯,还是蛮受朝廷重用的。
只不知这一回,急诏进京,所为何事。
“大帅,要歇一歇脚力了,马力已疲,受不住。”
听到亲卫语带焦急的提醒,他呸出一口混着沙子的吐沫,举头望了下天色,涩声喊道:“歇不得,换马,进了京,还得耽误小半个时辰,大伙都坚持一下。”
“诺。”
亲卫一声呼啸,马势不停,却个个此起彼伏,腾空换马,吴延祚也在亲卫带过备马后,双手在鞍上一借力,飞身跃上备马,再次扬鞭。
他对这一位官家,脾性算是了解的,急诏,便是真急,误不得,一误,便有黑脸色瞧了。
一路急行,吴延祚终于在申初一刻进了汴京城,有家不回,直奔进奏院,一面遣人进宫报讯,一面迅速冲凉更衣,灌下一壶凉茶,咬着胡饼再上马。
申正二刻,进宫,面圣之地却不是垂拱殿,而是文德殿。
吴延祚有些犯迷糊,这文德殿乃是皇帝上朝前和退朝后稍作停留、休息的地方,可不适合觐见。
待进了文德殿,却是明白了,原来宋九重只着一件汗衫,摇着蒲扇满面油光,那样子,分明一老农。
“别,别见礼,把那袍子脱了,好坐下说话,这天热的,朕本拟这里有风,哪知道却是一丝也无,来人,取冰镇佳酿来,朕与吴卿好生喝两杯。”
“多谢官家。”
宋九重倒转蒲扇柄,点着他笑道:“你就是太实诚,也怪朕没交待清楚,朕是急着想见你,但也没让你这般玩命的催跑,来,先吃块甜瓜润润嗓子。”
“多谢官家。”
“呵,再说一个谢字,等下罚你三壶。”
此时的宋九重虽没帝王形象,但却更显淳厚。
……
远在宿州的吴奎,并不知道父亲已经进宫面圣,他在亲自淘井。
在这当防御使已有三年,这么长的时间,早该习惯了才是,但他什么都能习惯,唯有这宿州的水,一百个喝不惯,所以他时不时的便会垂下后院的井中,淘洗一番。
不仅如此,家里烧水的铜壶,也是经常更换,原因是宿州的水,积淀物太多,看着很清澈,烧着烧着铜壶内就白一层。
这对在蜀中养成好喝茶习惯的他,实在难以忍受。
淘净了井水,抓着绳子吊上井沿,见到才会吖吖学语的儿子正挣开母亲的手,要向自己扑来,他忍不住便笑了起来。
有子万事足。
这是他的二郎,他的夫人与长子都在京中,相陪着来赴任的,是宋九重御赐的两宫女,一名玉莲,一名冰荷。
玉莲性子温和,肚子也争气,在一起三个月便显了怀,冰荷却是热情如火的,能受得了夫君的可劲折腾,腰肢软的能折叠,偏偏肚子不争气。
见着丈夫湿漉漉的爬上来,饶是娃都两岁了,见着夫君胯下的伟岸,玉莲也是俏脸一红。
吴奎就喜欢看她的娇羞样,少不得调笑一番,直把身边的丫环们脸都羞红了才罢。
是夜,天气倒是凉了下来,但吴奎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扳着玉莲的香肩把胸中的窝火发泄了,结果出了汗,黏乎乎的更难受,起床冲了凉,又灌下一壶凉茶,回到寝房,见其护着儿子睡的正香,索性不去打扰了,提了竹椅在院子里坐着乘凉。
越坐心越堵,闷的慌,听到身后有动静起,见是冰荷,只着一个红肚兜儿,两条大长腿白嫩嫩的晃着,夸张的扭着胯,一手抚门,一手轻按红唇,丁香舌头还如蛇般的舔了舔,诱的吴奎邪劲儿上来了,按在井边正了法,这一回,却是顾不得是否会脏了井水。
捣捣腾腾一夜没睡,比及天明,才有困意起,玉莲起床了,他才又回房睡下,在儿子那粉嫩的屁股蛋上亲了一口,终于好睡了。
睡梦中,又在捣井,井水在动作下“哗啦哗啦”的响着,丝丝滑滑的,一如冰荷的身子,他就笑了,一抬头,发现父亲正俯在井口往下探,吴奎有些不好意思,缩着身子似猴般的往上窜,可那绳子却忽然间就断了,他心中一阵惧慌,手忙脚乱的往井壁上抓去,手是抓着了,软绵绵的,头却重重的撞上井沿硬石上。
“咔嚓”一声,一口牙齿撞的粉碎,眼看着白森森的牙齿如炒豆般的崩出,然后就有大口的鲜血从嘴里涌了出来。
吴奎啊的一声惊叫,猛的坐起,浑身汗如雨暴。
“怎么了?”
玉莲正从箱子里取衣,闻声一看,忙跑过来。
“好噩梦。”
吴奎喘着粗气,睡意全无,起床,取了毛巾擦身,等心定了,步出前院,方过角门便喊:“来人。”
“有。”
亲卫闪身而进。
“派得力之人,快马回京,看一看老宅,报个平安,再……再去趟陕州。”
“诺,将军可要写书信?”
“不用,报个平安便回。”
“诺。”
这一整天,吴奎都坐立不安,后院坐着不踏实,签押房里坐着不定神,耍刀练箭难出心中戾气,挨挨停停一天过去,晚上方能喝下两碗酒。
正吃着,有匆匆脚步声自外传来。
吴奎抬头一看,心凉了半截,俩亲卫架着的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父亲身边最贴心的侍卫吴七。
吴七精疲力尽,两股血迹斑斑,一见吴奎,怒吼一声:“大郎,大帅他……暴卒……”
吴奎一个箭步窜出,一把揪住吴七的衣襟,喝道:“父亲一向健朗,怎会……怎会……”
“大帅奉命进京觐见,昨日下午进的宫,出来微有醉意,说官家赐酒,回到府中,肚痛如绞,府中急请御医,官家闻讯也赶了过来,说艾灸有奇效。命人炙之,并留中使王继恩监督。
大帅受不了,几次让停,那王继恩只是不让,几条大汉按压着,只管把艾火炙之,某等几次要冲进室中,但都被御龙直侍卫所阻,不敢担那谋反之罪,只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帅受折磨。
戌时三刻,大帅大叫一声,自此……自此……”
“啊也!”
吴奎双目滴血,猛一把掀翻桌子,反手便抽出了亲卫腰间的战刀。
“宋九重……”
其声戾如苍狼怒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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