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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四章

陆砚照顾长宁用了汤药,又温言宽慰了她一番,才从内室出来。

余氏一行人与老大夫早已从内室出来,见陆砚出来,才上前问:“阿桐如今可还好?”

陆砚点点头:“本来不困,刚刚用了药现在已经睡下了。”

老大夫闻言点头道:“药中有一味是有些许安神的作用,陆大人与众位夫人不要担心。”

那药方写好之后,陆砚曾看过,知晓简单药理,因此便微微点头,使人将老大夫送出去。回头见曲老夫人也在一旁,担心天色太晚,老人受不住,便道:“外祖母不若先回去,待问出来,我亲自向外祖母说明。”

曲老夫人实在是不放心长宁,但事涉舒家,她再次确实有些不合适,于是也借着陆砚的话起身与余氏告辞。

送走了几人,余氏才指着面前的一个婆子道:“这就是阿魏,砚郎有何话直接问她便好。”

阿魏与余氏年岁差不多大,一直掌管着舒家的厨膳之事,是余氏极其信任的人。陆砚也知晓这种仆妇一向不会有什么害人心思,毕竟全家都在舒家,若是真的犯错了念头,便是全家连坐的责罚。

阿魏此事已经知晓长宁出事,脸色惶惶有些惨白,当即跪下道:“新郎君,婢子也是自六娘子幼时看她长大的,实在无害她之心啊!”

“魏妈妈请起,我并无疑心你,只是想问问今日宴上那道紫苏汤羹是谁做的?”陆砚抬了抬手,看向阿魏,看似平静却让人无端寒悚。

阿魏被余氏身边的丫鬟扶起,一边想,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似是再回想今日宴上每道菜的厨师。

“是万厨娘!”阿魏猛地抬头道:“对,就是她!不会错,万厨娘向来会做药膳,因此这道紫苏汤羹也是她做的。”

余氏拧了拧眉,转头看向陆砚道:“这个万厨娘是搬进这里时,才请来的,因为家中会做药膳的厨师都已不在,所以我才使牙侩专门寻了这样的厨娘,想着给阿桐好好补补。”

陆砚闻言,眼中寒芒一闪,挥手对门外道:“将人带来!”

很快这个万厨娘就被带到了陆砚和余氏面前,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模样,不卑不亢的行了礼之后,垂首静立陆砚二人眼前。

陆砚目光上下打量一番,开口问道:“今日宴上那道紫苏汤羹,是你一早就准备做的么?”

紫苏夏日时多用于冰碗、冰汤的调味,因为香味过于浓郁,有些人十分不喜,所以一般情况下,甚少上宴,联想到长宁刚刚说与他的异处,让他不得不怀疑这道汤羹的用意。

万厨娘抬眼看向陆砚,微微一怔,随后很快垂下眼帘道:“不是,本要做的是乳鸽儿汤,只是后来听说曲老夫人不用乳幼之物才换的这个。”

陆砚眼角微眯,盯着万厨娘看了片刻,才转身想余氏道:“这个消息可是大伯母让人告知厨房的么?”

余氏摇头,神色有些迷茫:“我还从不知晓曲老夫人有此忌讳呢,今日备宴之前我曾使人打听了曲家几位亲人可有忌口,但除了曲家的小三郎君不用辛辣之外,没听闻别的禁忌。”说着看向万厨娘问道:“这消息你从何得知?”

万厨娘神情明显带着几分讶异,很快回道:“是厨中一个娘子告知我的,我以为是管事下达的忌讳呢。”

“那个娘子是谁?”陆砚打断她的话,声音冰冷。

万厨娘此时才觉事情不对,慌忙道:“可是那道汤羹有问题?可是紫苏性平,应是不会出问题呀?”

陆砚有些不耐烦的挥了下手:“那个娘子是谁?”

冷沉的声音让万厨娘打了个哆嗦,半响后才喃喃道:“是凌娘子……”

陆砚渐渐眯起了双眼,眼底一片森意冷然:“凌娘子?你做这道汤羹时,她可在?”

“在的,府上厨中人本就不多,今日宴席更是忙碌,那凌娘子便一直在我身边帮忙……”

陆砚垂眸看着地毡,心中恨意深深,若是没有猜错,他已知晓这位凌娘子是谁了。

隔着一段距离,余氏就已感觉到他身上的凌冽寒意,在他面前的万厨娘更是被他身上的气势早已吓软了腿。

当凌娘子被棋福几人拖上来时,陆砚只是一眼便就嫌恶的瞥过眼,连话也不愿多说一句,直接挥手道:“拖出去,收拾了。”

余氏一愣,转头看向陆砚,还不等她发问,就听到那个凌娘子大声吼道:“陆三,你竟敢草菅人命!”

余氏也连忙道:“不问清楚就送官,万一冤枉……”

“大伯母,此人乃是两浙贪案罪眷。”陆砚看向余氏,淡淡道:“不知晓为何会被发卖在两浙当地,但仅凭此一条,打死勿论!”

余氏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他的坐姿似从未有任何改变,但此时语气中带出的森森寒意,仿佛夹杂着寒冰碎裂一般的锐利。她扭头看着已经跪在地上,面容清秀的女子,想到她刚刚的称呼,忽然道:“砚郎可是识的这位娘子?”

凌娘子白惨惨的脸上突然闪过一抹冷笑,叫道:“何止认识,还曾春风一度呢!”

“噼啪”一声,一个茶杯被狠狠摔在她的头上,炸裂开来,碎片飞散了一地。

陆砚慢条斯理的拿出帕子擦拭着自己掌心,冷幽幽的看着血水糊了一脸的凌飞燕道:“便是听你这般胡说,我都觉得恶心不已。”言语中杀意已显,若不是碍着余氏在此,只怕此时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早已人头落地了!

凌飞燕浑身颤抖,盯着陆砚的一举一动,她觉得她一定是疯了,都已经这般了,居然还觉得这个男人每个动作都好看如斯。

陆砚垂下眼眸不再看她,对着棋福挥挥手,道:“去审吧,审完直接处置了,不必回报。”

凌飞燕仿佛瞬间回想到几年前也是如此深夜,被他沉江时的情景,他始终那样冰冷冷的,话都不多说一句,可是这样的郎君,她却从十二岁一直惦记到了今日,如飞蛾扑火。可就是这个男人一次又一次毁了她的一切,四年前它被沉江,送回家后就整日混噩,父亲以为她病重不治,匆匆给她定个同样是体弱的相公,而四年后再见,他却一手将她的夫家和娘家毁之殆尽!

她,好恨!

“陆三……”凌娘子张口大叫,挣扎着扑向陆砚。

陆砚抬头冷冰冰的看了眼棋福,棋福立刻掏出巾子堵住了凌飞燕的嘴,挥手对其余两人道:“快些拖出去,莫要饶了大夫人、郎君和娘子。”

余氏见人被渐渐拖得远去了,微微叹了一口气道:“能够早些发现实在是万幸,只不过砚郎明日还需查查,这般罪眷留在两浙本地的到底还有几人,莫要再出事端。”

陆砚起身躬身道:“是,砚即刻便着人查实。今日之事,皆由我引起,祸累家人,实在惭愧。”

余氏摇摇头,和蔼道:“不怪你,是他们心思偏了,本就做错了事,却将现在惩罚强加他人身上,实在无药可救!你心中莫要自责,好好照顾阿桐便是。”说罢起身向外走去。

陆砚将余氏送出院外,才看向早等在一旁的棋福,道:“说吧。”

棋福将手中瓷瓶递给陆砚,垂首道:“这便是红花籽油,听闻丁知州有风痹,所以丁家备有此物,因为紫苏汤羹气味厚重可以遮盖异味,所以她才使计让万厨娘做了紫苏汤羹,在其中滴下了红花籽油,据她说此物已在娘子的饭食中混了好几日了,但怕被闻出来,所以每次只一两滴,不敢多下,就今日多用了些。”

陆砚看着手中的瓷瓶,眼眸带出几分狠厉:“谁留她在钱塘的?”

南平律令,罪官家眷一律不在原地发卖,一是为惩戒,二是怕这些罪眷报复办案官员,而如凌飞燕这般重罪官眷是要发卖至岭南、辽东偏苦之地的,此时居然出现在舒家,可见是有人对她行了人情。

棋福回道:“是大理寺评事刘克旺大人,好像曾是凌云霄的门下,因此当时查抄丁府时,网开一面将人留在了江都府,是她自己跑到了钱塘。”

“刘克旺。”陆砚冷声重复了一遍,道:“带几人将厨房给我细细查一遍,莫要放过一个角落!”

“是!”

陆砚拿着手中的瓷瓶,回到卧室,却见长宁正半靠在床上,翻看着他走时留给她的几张纸。

陆砚脚步微微一顿,笑如春风道:“醒了?”

长宁抬头看他,点了点头,对他拍了拍床侧:“三郎坐我身边。”

陆砚脸上笑意更深,在她身边坐下,顺势将人搂进怀中,在她鬓角亲了下,抬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柔声道:“可还难受?”

长宁伸手搂住他的脖子,靠在他胸前,摇了摇头:“已经好了呢……”说罢看着他的面庞,张了张嘴,半响后道:“我都听到了,是凌娘子做的……”

陆砚神色微微一顿,垂眸看她,点头道:“对,是她做的,就是用这个东西。”说着将手中的瓷瓶拿给长宁看了眼,又很快收好。

“是我的错,害阿桐受苦。”伸手抱住胸前娇柔的身体,陆砚声音带着几多歉疚。

“不怨你呀。”长宁声音娇娇软软的,带着几多安抚:“是她钻牛角尖了……”

陆砚胳膊一僵,低头看她:“你都听到了些什么?”

长宁抬眼瞅了他一眼,道:“曾与你春风一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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