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菡倒吓了一跳,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脸上都是笑意,便让人抬了一只檀木匣子进来,便往次间的炕上坐:“昨儿个擦黑,殿下微服来了。跟你哥哥说了这半夜的话儿。后来醉了,我只得安排他在你哥哥的小书房歇了。”
婆子们把那两尺见方的檀木匣子放在炕桌上,她便一指道:“这是殿下昨日带来的,说这是东宫给你的年礼。宫里的年礼和新年礼,自有宫里的小太监再送来。”
原来他昨日是这样进来的。真是好计谋。她还当他是飞檐走壁进的乔家,还想乔家府里的侍卫怎么这般无用。
又暗暗生筥儿的气。要不是这小丫头,她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那头花混进这匣子里。
想到这里,不去看桌上的匣子,反狠狠瞪了筥儿一眼。
筥儿嘻嘻一笑,跳起来:“哎呀,姑娘,我还以为殿下昨日生气了呢,原来没生气。我来收,我来收!”
盈儿便想,叫这丫头下去也好,省得她又多嘴叨叨昨晚的事,万一叫叶菡瞧出些蛛丝马迹,他不要脸,她还要呢。
筥儿见她没说话,便开开心心抱着匣子要下去,却被叶菡叫住了。
叶菡便递给盈儿一张单子:“这是清单,查一查,别到时候少了东西,我可担不起。”
盈儿伸手接过,也不想看,便要往袖子里塞,脸上微红,“二嫂子说的是什么话呀。”
“姑娘,还是查一查吧。我担心有人手脚不干净。”筐儿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自己站了起来,阴阳怪气道。
筥儿一听,回身把那匣子往炕桌上重重一搁,一张小圆脸气得像鼓起腮的红金鱼:“筐儿姐姐,你还污蔑我!那子孙万代的头花,我就是在姑娘床上捡到的!”
盈儿:……。
她可不可以去撞下墙?
灵机一动,她硬着头皮从袖子中掏出那朵头花,放在炕桌上:“二嫂子,这花儿也是我在床缝里捡到的,随手搁在床上,本想等机会问问你呢。哪里知道这两个一大早地撕打起来。我才罚她两个跪在这门口。”
叶菡一脸疑惑伸手接过,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突然嘴角一抽,起身抱起那匣子,拉着她往卧室去,筥儿头一个跟上来,却叫叶菡止住了:“你们在外头好好呆着。”
一时进了门,叶菡便把匣子放在床上,坐床边打开。
只见里面一共三件首饰,米珠珊瑚镯子,伽南翠花钿子,还有龙凤点翠长簪。
叶菡拿起一件,仔细瞧了瞧,也把手中万子千孙头花翻过来一指:“你老实说,这花儿你哪里得的?”
盈儿见她手指处两件首饰都有一个小小的,一模一样的圆形印记。这她再熟悉不过。
只是她打定了装傻赖账的主意,便睁圆眼儿凑过去,歪着头道:“这是哪里的章,不像是玉珍楼的呢!”
见叶菡满脸疑惑地看着她,她心里暗笑,当个傻子自有当傻子的好处。
“你哟,你也得了不少东宫的东西了,怎么还不知道这个?这可是宫里匠作监的印记。你老实说,你这首饰真是捡的,还是什么人送你的?”
“自然是捡的,谁会送我这个?!”盈儿一脸理直气壮。
“胡说!这样的精品,便是皇后娘娘也戴得,你上哪里捡去?若是他送的也还罢了,若是别人,可是会闯下大祸。”
“哦呀,我想起来了,这是我上次从东宫回来时,袖子里多出来的。也不知道往哪里藏,便随手扔在床缝里。后来病得厉害,便忘记了。”
“什么?!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跟我们说呢!原来殿下那时候便已经打定了主意了!害得我们提心吊胆的。你呀……”
盈儿见糊弄过去,忙左手抱住叶菡的袖子,右手从匣子里取了伽南翠花钿子,往她头上一插:“大过年的,二嫂子辛苦了,送你吧!”
吓得叶菡忙两手乱抓,要从头上摘下来:“你呀,这可是殿下亲手送来的,这福气得多大呀。你敢给我,我可不敢要!”
两人正在推让,外头传来婆子的大笑声:“哎呀,常公公,您怎么又来了?”
盈儿一愣,叶菡忙冲到妆台前,冲着镜子把那钿子取下,又随手抿了抿头发,回到床边把钿子收到匣子里,见桌上还扔着那头花,想了想,便也放进匣子里。
冲盈儿道:“丫头们要是再问,就说这头花是我悄悄给送你的吧。”
想了想,又端详了盈儿片刻,真诚地劝道:“你呀,一会儿见了常公公,可别再说那些伤殿下心的孩子话了。你二哥哥,昨夜回来跟我说,殿下向来极有节制,从不醉酒。可为了你那一句刺心的话,一直喝闷酒,把自己都喝醉了。殿下对你如此上心,这是你的大福气,好好珍惜着,”
盈儿忍不住暗暗翻了个白眼。他实在是过于阴险奸诈了。故意在她哥嫂面前演这一出,顺利留宿乔家不说,还多了两个相信他,替他美言的友军。
好心情一直持续到见到常夏送来的东西。
那是一对暖红玉龙凤镯。
看着这对镯子,昨夜的情形又浮上心头。
也许因为当时星月无光,半醒半睡,竟不觉如何。
可现在大白天再看到这对镯子,却晃若当头棒呵。
她都干了什么啊?竟然忘记前尘往事,跟他调笑起来!
玉色亮泽如油脂,她慢慢伸手,取出镯子戴在腕上。
左手龙,右手凤,晃了晃摇晃,玉光流转,越衬得腕白肤红,指若笋芽。
“谢天谢地,姑娘喜欢。为了这对镯子,殿下可亲自翻遍了内库。金的嫌俗气,伽南香木的嫌不对季节,翡翠的又说太冰冷。好容易选了这一对,兆头又好。难得姑娘喜欢。回头奴才告诉了殿下,他必能欢欢喜喜过个好年。”
常夏的声音远远传来。
她嘴角轻扯:“殿下费心了。”
他真的费尽了心机。连她随口的一句话,他都能作出这一大篇文章来。
又是子孙万代,又是龙凤呈祥。
他这样深的心机,她便是盘算到累死,也不及万一。
她倒不如从善如流,该吃吃,该拿拿,省得独自生气,郁闷死自己,那多不划算呀。
大年三十,倒也安安稳稳吃了顿团圆饭。也不知道乔檄夫妻跟沙夫人说过了些什么,沙夫人虽然脸上淡淡的,竟然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为难她。
盈儿对乔檄夫妻真是除了感激,也说不出什么。
她给乔檄夫妻的一儿一女,一人备了十二两黄金。
当然也费了些心思,一两一个,都做成了小猪小狗十二生肖模样的压岁锞子。
两个小娃娃一个八岁,一个六岁穿得棉滚滚,抱起这个,放下那个,小脸皱成一团,说这些小动物太沉手了,蹭她腿边问,能不能换成上次椰壳儿那样的?把她逗得笑个不停。
吃完饭又带着两个孩子去放爆竹,热热闹闹开开心心地过了年。
大年初一,家中只有她跟沙夫人。
只因太子要陪同皇上祭告祖庙,举行大朝会。百官朝贺,万帮来朝。十分热闹。
乔檄身为兵部侍郎自然要去参加。
而朝会之后,命妇们又要去朝贺皇后及后宫嫔妃。
叶菡也身有诰命,自然要去。沙夫人则因腿伤,早早跟礼部告了假,留在家中。
她怕柯碧丝借口上门拜年,又来烦她,早早便命人守好了白草院的院门。
没想到,竟然一日无事。
乔檄跟叶菡两个晚间又来她这里闲话了一回。
聊起大朝会和后宫朝贺的事情。
乔檄便有意无意道:“今日见着殿下,素日眉梢眼角那一抹说不出的沉郁竟不复见,更显得皎如玉树临风前。我听众官都在私底下打趣他,说他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盈儿低头卡卡磕着瓜子,当听不懂他在暗示什么。
“可不是么?常夏还能说假话不成?今日我进了宫,皇后娘娘特意招了我上前,问起你呢。说殿下这么些年,就没个入眼的,偏就瞧中了你。这娶亲诸事,也不放心假手于人,自己一天问三遍。还说,姻缘二字,正应了那句俗话,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说你就是生来专门降咱们这位太子爷的。偏钟老太太还在一旁凑趣,道皇后娘娘下手太快,若是慢了一步,你便是他们钟家的了。这群人里头,也就钟老太太见过你。皇后娘娘跟众家夫人便围着她打听你。当时呀,郡王妃也在,你是没瞧见,那张脸呀,简直没法看。”叶菡忙跟着打边鼓。
盈儿听到这里,抬起头来,喝了口茶,一脸天真,笑道:“皇后娘娘可真是慈爱。”
任谁也知道,贾后跟太子的关系一直是面和心不和。谁不知道她在京中名声不佳呀。贾后作为继后给太子娶了这么位儿媳妇,定有人诟病她不贤良。所以贾后才会借着这个机会,向众人说明是杨陌自己瞧中的她。而且日后亲事上有什么失礼不周之处,也是太子自己的问题,跟她这个后娘可没半点关系。
“皇后娘娘自然是慈爱的,可我明明想说的是,你看殿下对你多好,郡王妃当初有多嫌弃你,如今就有多没脸,你真不明白?!”叶菡不依地推推她。
实在不想再听他们两口子一直说杨陌的事,盈儿抿着嘴笑嘻嘻地顺势将头靠在她肩上撒娇:“有什么好明白的?想多了,脑壳疼。”
“姑娘,还头疼呀?是不是前儿夜里真招了风?”筥儿关心地问。
盈儿心中一个激灵,暗暗叫苦,正想说点什么把这话题转开,却听筐儿凶巴巴吼:“你还敢提?肯定是你没关严窗,不然好好的窗户,半夜怎么会裂着缝儿!”
“我明明关紧了的!姑娘,你是不是夜游了?我还听见床响……”筥儿仍倔强不肯认。
盈儿脸孔骤热,急中无奈,手一带,炕桌上的茶壶顿时哐当滚翻,流了一桌子的水。
筐儿筥儿也顾不得再吵嘴,忙上前收拾。
盈儿干笑道:“哎哟,二哥哥,二嫂子,你们明儿不还回叶家拜年么,记得都替我问个好儿。早点儿回去歇息吧。”
乔檄跟叶菡目光狐疑地盯了她片刻,便依言告辞出来。
走出白草院,叶菡想着想着,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晋江那个系统感谢功能对我不太友好,小九只好不定期手动感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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